《一川烟雨》十八子秋

45、第 45 章

　　俩人对谁睡床谁睡地争执了大半晚上。
　　僵持间，苏逸川突然问：“这几天你换过药吗？”宁子轩很淡定的摇摇头，“没。昏睡了两天，耽误了正事要做，哪有时间想这事。”
　　苏逸川便取出纱布和伤药替他换药。宁子轩坐在桌边，苏逸川站着，褪去他外衫，胸前的纱布红透了一片，粘在一起了。
　　将伤药用水化开，打湿纱布。
　　“忍着点。”
　　手上动作干净麻利，纱布被揭开，触目有点惨不忍睹，伤口重新裂开。
　　苏逸川不免皱眉，“这两日你做什么了？”
　　“就是将一群烦人的苍蝇引开了。”那张惨白的脸笑嘻嘻。
　　将伤口重新清洗，洒上伤药，一层层包扎好。
　　指着床道：“要么睡床，要么出去睡大街。”
　　“我还可以睡柴房的。”见他一脸严肃的摸样，又道：“好好好，我睡床，我睡床，难得有人关心我。”
　　“现在你是我的病人，就要听我的话。”苏逸川蹲在地上收拾床铺，“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
　　宁子轩坐到了床边，“我都不知道这条命是为谁活着。”
　　苏逸川有些诧异的回头看他，“最起码你得为自己活着。”
　　宁子轩笑，“好吧。”

　　早上，被哗哗的雨声惊醒，苏逸川比平日起床有些迟了。这样的天儿也不能进山，便慢悠悠穿着衣服，看对面人早已经不在了。
　　洗漱之后到了大堂，看到小花容和宁子轩俩人坐在桌边，头碰着头，桌子上放着那只小白兔，俩人正拿了刚冒出芽的青草喂它。
　　俩人专心致志，根本没瞧见他过来。苏逸川便在一边默默吃了早饭，同花老板闲聊了几句。
　　“这场雨过后，春天就该到了。”花老板感慨。
　　苏逸川点头，“万物复苏，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不知苏公子的药材可是都采齐了？”
　　“差不多了，等着天晴了，借花老板后院晒一晒便可以收包离开了。”
　　“有时间的话，再来这里吧，容儿很喜欢你们俩个。”
　　苏逸川看过去，小兔子的肚子已经是圆滚滚的了，俩人还兴致勃勃的继续喂着。
　　“你们俩想把它撑死？”
　　宁子轩抬头笑，“本以为你没看见我和容儿呢，便一直喂啊喂啊。”
　　苏逸川看他的表情很奇怪。
　　“花老板，你们这有什么好酒？来两坛，记在苏兄弟账上。”
　　“呵呵，来本店当然要喝竹叶青。小七——两坛竹叶青。”
　　“好嘞——”
　　“苏兄弟，今日大雨无事，咱们喝一杯？”宁子轩眯着眼睛问。
　　“你身上有伤，怎能喝酒？”苏逸川道。
　　“你多喝，我少喝便是。”
　　小七将酒上来，宁子轩先给他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
　　苏逸川道：“你喝半杯便可。”
　　宁子轩笑了一下，给自己倒了半杯。
　　俩人喝的很慢，宁子轩话多，滔滔讲着，苏逸川话少，静静听着。江湖上的许多趣事，小花容在一边听着也乐个不停。
　　到了晌午时分，俩人才喝了半坛，苏逸川的脸便红了，有点晕晕的，看来酒量不行。
　　宁子轩叹道：“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酒友……自个跟自个喝吧。”说着灌了自己几杯。
　　苏逸川来夺他手中的酒坛，被灵巧的避过了。
　　“你的伤本来还好，但再次裂开就很难愈合了，你这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吗？”
　　“死不了的，我的身体我有数。”宁子轩满不在乎。
　　“我苏逸川既然出手救你，就一定会救到底。”虽然有些醉态，语气却是坚定有力。
　　“哦，那你为何救我？”
　　“遇见了，便救了，救了，便不会看着你糟蹋自己，就这么简单。”说完，就趴桌上了。
　　宁子轩轻笑，过去扶起他，“酒量还真是不一般的差。”

　　苏逸川从床上醒来，头痛的厉害，外面的雨好像小了，只听见轻轻淅沥淅沥的声音。宁子轩端了饭菜进来。
　　“算着你也该醒了。”
　　从床上下来，步子有点虚，“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你这话可是见外了，本来是我拉着你喝酒，只是没想到——”这下面的话也不必说了，宁子轩将饭菜摆上桌子。
　　苏逸川扶着额头，笑的有些腼腆，“以前，我并不饮酒，第一次喝这么多。”
　　宁子轩一阵轻笑，“哪有不喝酒的男人。”
　　“有啊，和尚和道士。”
　　“哈——”这个男人，果然正经。
　　两个人吃过了晚饭，收拾妥当，宁子轩从花老板那借来一盘棋，俩人等下对弈，听外面雨滴敲打窗外树叶，吧嗒，吧嗒。
　　苏逸川棋风稳重，张弛有度，攻守兼备，不慌不忙。宁子轩的棋却下的诡异，埋伏偷袭，稍有不慎便落入陷阱，完全没有固定的路数。攻击起来势如破竹，后院却是毫无防备；防备起来滴水不漏，全无攻击之力。
　　苏逸川以几子之差输与了宁子轩。
　　灯花掉落，彷佛可以听见声音。
　　大醉之后又下了几盘棋，苏逸川还真有些累了。
　　宁子轩便道：“今晚你身体不适，算我占你便宜，改日再下吧。”
　　“宁兄弟棋风难测，苏某自愧不如。”
　　自觉去睡了地铺，宁子轩伸出胳膊挡了一下，“今晚你睡床。”
　　“那怎么可以，你身上有伤。”
　　“你下棋输了，所以我有权利决定谁睡床。”
　　“这和下棋没关系。”
　　苏逸川不理他，自顾去铺床，感到身后有风声，宁子轩伸手探过来。身子偏了一下，躲过。宁子轩继而又追上来，苏逸川念他身上有伤只能处处躲闪，渐渐就被逼到了床边。虽然胸上有伤，宁子轩招式却很灵活，身子骨也很柔软，见苏逸川没拿出真本事，招式下去不免用了几分力道。苏逸川看出他已有切磋之意，若执意躲闪，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
　　半守半攻。
　　宁子轩便知自己不是对手。
　　苏逸川一个腾闪，宁子轩被这力道拖着失去重心就要撞到床沿上，正冲着前胸位置。心知不妙，苏逸川冲过去伸出双手托着他腰部，以防胸部伤口被碰到，而自己的后背正撞到床沿上。
　　宁子轩愣了一下，忽低下头埋在他怀里闷闷笑了。
　　两个人抱了一个满怀，苏逸川有些不自在，“你没事吧？”
　　宁子轩抬起头，脸上已没有了笑意，“我赢了，还是你睡床。”

　　后背有些疼，找了药酒出来，撩起上衣给自己上药酒。见他有些不方便，宁子轩过来帮忙。
　　后腰上有一道红肿，手上倒了药酒贴上去，感到对方明显战栗了一下。
　　“怎么了？我做的不对。”
　　“不是。这药酒凉，你的手指也很凉。”
　　手掌紧紧贴上去用力揉搓，药酒的热力慢慢挥发出来，“我从小体质就比较寒，手脚就冷一些。待我搓一会你就会觉得热了。”
　　满屋子就散发着淡淡的酒香味，伴着滴滴答答的雨声，俩人渐渐进入梦乡。
　　滴答，滴答，不急不慢的雨滴敲打着瓦片。
　　嗒，嗒，嗒……轻轻的却还是能从雨声中分辨出来，轻微的与深夜不太协调的声音。
　　看一眼床上的人，由于白日里的醉酒这会正睡得正香，宁子轩悄悄溜出房门，上了房顶。
　　房顶上，两个人正掀开瓦片往屋内吹进去迷香。
　　宁子轩立在屋顶另一侧，开口，“我在这呢，那老家伙这次怎么派来你们俩个——这般没品的杀手。”
　　俩黑衣人抬头看他，其中一人开口，“买家要一个活着的人，而不是一具死尸。”
　　“老家伙又抽什么风！他不是一直要杀我吗？”
　　“其他的我们不知道，避免一不小心杀了你，你还是束手投降吧。”听着还真是好心。
　　“不用担心，我不会杀人的。”宁子轩笑着，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自不量力！”
　　俩个黑衣人抽出长剑，划破雨幕，袭向宁子轩。
　　宁子轩站着没动，看着他们越来越近。两只长剑瞬间而至，宁子轩挥起手中长剑硬接了他们一招。
　　近距离接触，蔓延着浓烈的杀气，被雨水浇湿变得沉重，让人无法呼吸。
　　“想知道以前的杀手是什么结局吗？”宁子轩露出轻轻的笑，让人生寒。这么一张年轻的脸，却露出让人冷到心底的笑。细的眉，黑的发，薄的唇，白的肌肤，一滴滴雨水滑下，勾勒出完美的曲线。
　　一人轻佻笑道：“这样的尤物，怪不得买家舍不得杀你。”
　　宁子轩眼中闪过一道冷光，“买家是谁？不是那个老家伙。”
　　“跟我们回去就知道了。”另一人说。
　　黑衣人同时探他下路，宁子轩飞身跃起，甩掉身上的外衣，白色的长衫铺开犹如黑夜中开放的花朵。
　　长衫被剑劈为碎片，碎片飘落中现出穿着中衣的宁子轩，合身的衣衫衬出瘦而飘逸的身形，腰间红色的腰带又添了几分风情。
　　雨中的宁子轩有一些落落的哀伤。
　　“告诉我你们的买家是谁，我便跟你们回去。”
　　黑衣人奇怪地看他，虽然杀手是不能透露买家信息的，但这场买卖大家心知肚明，没什么好隐瞒的。
　　“宁舍。”
　　宁子轩脸上露出很厌恶的表情，“他把宁老头怎么样了？”
　　“宁老爷子现在享清福呢，每日喝喝茶逗逗鸟，一切事务都交给宁舍打理了。”
　　“呵，我这个堂哥还真是孝敬的很呢。”明明就是软禁了宁老头，霸占了自家的家产。
　　“宁公子请吧。”
　　宁子轩收了剑，慢慢走过来。
　　一人突轻佻抬起了他下巴，“这样漂亮的人，怪不得宁舍心动，连我都想亲上一口。”
　　“亲啊。”另一个打趣，“连你也好起男色了。”
　　宁子轩眼中升起了怒气，手中长剑挥向对方脖颈动脉，却被对方制住。
　　“我们可不是你爹以前请的下三滥的杀手。”
　　对方出手的速度和瞬间的反映，就算是一个人，自己也没有胜算。
　　“你是杀手，又不是嫖客。”宁子轩冷冷说道。
　　对方看了他一眼，松了手。点了他几处大穴，封住他功力。
　　慢慢变白的夜色，宁子轩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脸，看见苏逸川站在屋脊另一边静静看着他，看不出也是看不清脸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