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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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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系列之三——抢亲
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呢?赵念霜蹲在一块巨石后一遍遍地设想着冲出去抢人前的台词。所谓术业有专攻,其实他不太擅长抢东西,反倒是不告而借这种技术比较拿手。而且第一次就做到抢人这么高难,实在怪不得他紧张。
他要抢的人是小师妹,虽然那师妹岁数比他大上那么两岁,入门晚了按着规矩就得叫他声师兄。
抢小师妹是为了大他五岁的大师兄,他知道大师兄一向沉稳宽容,最看不得师弟师妹伤心,心里再喜欢小师妹,若是小师妹自己点头要嫁他人,为了师妹的幸福,大师兄不会多言一句。
他觉得他了解大师兄的想法,爱一个人就是要他幸福,大师兄爱小师妹,所以忍痛放手,正如他爱大师兄,所以要把小师妹抢回大师兄的身边。
想到这里,赵念霜又想哭了,鼻子抽动一下,却挂出了两行清涕。用衣袖胡乱地狠狠蹭去,眼泪噼里啪啦地跟着掉下来了。真是讨厌,偏偏这个时候感冒,等一会儿站在太子面前气势肯定大受影响。
离了大师兄,真是事事不顺。先是因为没人给他准备防寒的衣物,从没在这种天气跑到北方来的他,还没进京就感冒了。接着因为没人给他探查地形做伏击计划,没人给他打听消息找最佳时间,他又不得不蹲在这完全不挡风的大石后面忍受漫长的等待。因为迎亲队伍所过之处大多是平原,之前他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好不容易才找到个有土坡又有大石头挡住自己的地方。迎亲还非要选在白天,让他这不习惯在日头下工作的人被照个头晕眼花。本来他放了信鸽给大师兄,要他做完手边的活就赶来和他会合,结果大师兄一直没有赶过来,他开始怀疑那信鸽被某人给拿去做了烤鸽叫花鸽什么的。
不过,他一边抱着膀子抖一边想,为了大师兄,怎么也得坚持下去。
从赵念霜有记忆起大师兄就在身边了,其实大师兄比师傅还更象师傅,大师兄对他严厉但不苛责,而且爱护有加。不象师傅,有事没事就拿他玩,甚至让他在11岁以前一直扮女娃娃,理由是这样子偷东西人家比较不会防备,可是,他大半时候只在夜间做梁上君子,穿了女装又有什么人会看到呢。11岁那年因为自尊心的崛起而激烈地抗争,撒下了无数英雄泪,终于迫使师傅放弃了那种变态的爱好。自那之后小师妹少了和她一起采购裙子的师兄,就开始买布回来自己做,顺便用同一块布给他也做一件男装,所以与大师兄不同,他总是穿着颜色鲜艳的衫子。
也就是因为这同颜色的衫子,让大师兄在某夜喝醉之后抱住他吻了他。那天他也喝得有点多,摇摇晃晃地经过小师妹的门前向自己屋子走。听到大师兄从后面过来的脚步声,他停下来等大师兄,并回头想问大师兄有没有提前煮好醒酒汤。谁知道他才一偏头,大师兄已经从后面一把将他紧紧抱住,并就着他偏头的姿势狠狠地攫住他的嘴唇又吸又咬。
他早就偷偷喜欢着大师兄,虽然知道这于礼教不合,还是每天只要看到大师兄就心里面欢喜雀跃。所以那天大师兄抱住他,他一点反抗挣扎的念头都没有,任大师兄狠狠地把他就着这别扭的姿势住怀里揉,心里面一阵迷茫又一阵迷糊,只想着是不是要死了是不是要死了,心都要炸开了,整个人好像在云里雾里。身子越发地软起来,向大师兄靠过去,大师兄却在这时放开了他,他转过去面对大师兄,脸红红的就着月光看了一眼大师兄坚毅紧绷的下巴,就不好意思地别开眼睛,可是舍不得错过大师兄月光下英俊如天神的脸庞,于是又转回眼睛来看向大师兄。这一眼,给他当头浇了盆凉水。大师兄愣愣地看着他,好像才明白自己在哪里做了些什么,然后就是后悔慢慢浮在脸上。大师兄蓦地转身步法凌乱地逃回自己房间,留他一个人在那里感受夜凉如水。第二天,他发烧了,迷迷糊糊的时候一遍遍念叨,大师兄,我讨厌你,最讨厌你。
那一年,他十四岁。
事后他想了又想,终于明白,那天因为他穿了和小师妹同色的长衫,又因为喝酒胡闹把头发散开了,他长得较为瘦小,所以从背面看起来和小师妹差不多,大师兄一定是把他错认为小师妹,才会一时情不自禁抱住了他,待到后来看清是他,心里一定后悔的要死。想通了之后,他伤心了好一阵子,然后决定成全大师兄。
于是病好之后他就总在三人同行时故意落单给那两个制造机会。其实这样做的时候他难过的要死,有时也想不如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还是三个人笑笑闹闹多好。可是大师兄看向他的眼神也开始别别扭扭,躲躲闪闪,让他不得不识趣地躲到一边去。
他的十四岁过得很辛苦很灰暗,连师傅都看出了倪端,于是常常派大师兄出门做事情。这样子却并没能让赵念霜恢复活力,反而是越发地沉默起来。从小依赖惯了的人离开了,心中也只有寂寞,是的,寂寞,那一年他不知怎地就突然明白了寂寞这个词。也就是从那一年,师傅把他惯上了天。
其实从小时候起师傅就在很多方面对他比大家宽松得多,比如小孩子嘛总是爱哭的,别人哭就只会被师傅骂到再不敢哭,除了师妹还被容许那么几回,其它男孩子决不敢当师傅面哭,以防吃一顿师傅的竹笋炒肉。师傅总是说男人哭没出息,最烦男人哭,可是独独赵念霜一哭,对师傅那可是天地变色,山摇地动,往往他哭上那么一小会儿,目的就达成了。连不要穿裙子也是用哭争取来的。
那一年他的哭法有些改变,从以前的有声有色变成了默默流泪。因为以前哭总是有目的的,而那时的哭,只是单纯的难过。岂知这种哭法对师傅的杀伤力更大,师傅变成了他一个人的师傅,生意先放一边,大师兄顶着就好,师傅全力以赴只为搏他一笑。本来哭么,就是那么回事,别人不理,哭个一会儿也就停了,可是有人关心,来说些温温柔柔的话,他就更是容易入了凄凄惨惨的境界。往往是趴在师傅胸口哭上大半个时辰,然后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而不好意思收了眼泪。这时候师傅往往适时地问上一句,要不要吃点儿小点心?于是他乖顺地点头,完全没发现他师傅那跟本是对待女孩子的做法。
后来他把牙吃坏了,还是大师兄带他到山下医馆拔牙,拔牙的时候痛得他直流眼泪,不过心里还是高兴的,而且觉得这牙拔得真值,因为大师兄一直握着他的手。可惜那次回去时,被师傅看到他们手拉手,师傅脸黑得象锅底。大师兄第二天被派到一个海岛做生意。
赵念霜蹲在大石后把身体缩成一团,两只手不停地搓啊搓,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回想大师兄暖暖的大手,红红的眼睛泪还没干,又笑成了弯月亮。大师兄大师兄大师兄,唉——,他在做什么呢,在忙庄里的生意么?
师傅经营着一个叫做正义山庄的地方,叫是叫做山庄,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固定的一个大庄子来住下所有的人。师傅带着他们三个徒弟住在山上,也就几间小屋,布置得有那么一点点豪华,作为他们的大本营。山庄有很多分部,设在全国各地,那些庄子就有大有小,全看生意是否方便,门徒有多少。山庄的经营范围包罗万象,便是杀人越货,也一样当成生意来做,还美其名曰替天行道。
师傅只教他们三个人功夫,其它的门徒不能上山来,也不会知道这个地方,除了几个格外受赏识的由师傅教过一段时间,其余多半是自学,要么就是大师兄或者小师妹在外面的山庄教他们。赵念霜曾收过三个徒弟,都是带艺入门,岁数比他还要大。其中一个女徒弟用赵念霜教的轻功半夜摸进他的屋子,被他习惯每夜点着用来增强抵抗力的迷香迷倒,扑通一声掉在地上,倒吓了赵念霜一大跳。那女徒弟自然被师傅赶出山庄永不录用。另外两个男徒在和他学近身肉搏小擒拿手的时候被师傅以心术不正的罪名赶走了。自此师傅长叹一声人心不古,就不充许他再收徒了。
赵念霜收不收徒对师傅的衣钵传承并无太大影响,因为他继承的轻功和妙手空空两样大师兄都会。大师兄功夫是三人里面最高的,也是最全的,当然了,人学艺总有偏爱,总不能样样精通,所以大师兄最好的功夫是与人打架,其它的全当小玩意学会,并不专攻。师妹就专攻易容术和变音术,最常做的工作是接人逃走。
山庄接的要偷的活儿并不多,所以赵念霜是在山上时间最长的一个徒弟,闲来无事就学些没用的琴棋书画,这些东西在他寂寞的时候却格外发挥了些作用。那琴弹得山上惨惨淡淡,鸟不生蛋,兽不猎食。
赵念霜十五岁生日的时候,大师兄送了一个古琴给他,他很喜欢,于是他为三个月后大师兄的生日跑了一趟皇宫。谁知道当大师兄接过那把他千辛万苦偷来的古剑时不但不高兴,还扳起脸来训了他一顿,最后居然破天荒地跑到师傅那里告状,说他私闯皇宫。师傅大为动怒,从此他被禁足,被“专人”全天候看管。
就算这样,他也没有怨恨大师兄,虽然后来大哭了一场,不过想想反正师傅也不充许他和大师兄一起做生意,那呆在山上也没什么不好。逢年过节,大师兄总会回来看师傅的,也会顺便带些小礼物给他。那些个小礼物他都很喜欢,师傅帮他做了个华丽的大柜子,专放那些布偶泥人。他高兴极了,不停地摸摸柜子,摆摆泥人。师傅在一边温柔地说,“霜,只要你喜欢,我什么都肯为你做。”师傅那不同寻常的语调吓了他一跳,回过头去,只见师傅脸上一片柔情似水,似在梦幻之中,紧紧地盯住了他的脸。师傅虽然已经四十多岁,却保养得很好,完全没有中年人发福的困扰,年轻时英俊的脸庞虽添了风霜但全不影响其魅力。若是寻常女子被这样的人用这样的目光盯着,难保不陷入那温柔中去。赵念霜却吓得心里面咚咚咚地擂起鼓来,鼓足了勇气大叫一声“师傅!”。师傅回过神来,却神态自若地仿佛什么也没发生,慈爱地用手摸摸他的头,转身出去了。赵念霜没过多久也把这事儿忘了,因为他全部心思都在大师兄身上。
赵念霜十六岁生日之前发生了一个大变故,本来那时候师兄师妹两人都回来了,山上热闹不少,可是,有天赵念霜看到师妹靠在师兄肩上哭。虽说师妹哭得伤心,可他只想到眼前俊男美女画面甚是扎眼,再看到大师兄温言相慰,他的心就象被人捏在手心儿里又拧又揪。转身跑回自己屋里,一眼就见那大柜子碍事,抬脚踹翻,再跑出去满山拔草遍地揪花。
气出了,赵念霜觉得心里舒服了,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回到家里,当然了,因为他有个时时刻刻跟着他的“专人”,所以没人担心他会走丢。
赵念霜一回家就见小师妹拿着大师兄的镯子冲大师兄笑,那镯子大师兄自小就戴着,说是他母亲给的,将来要送给儿媳妇的。赵念霜刚刚平复的心情又起了波澜,心道我得快回屋去,我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偏偏这时候小师妹叫住他,还笑道,“二师兄你看,这镯子……”。小师妹后面的话没能说出来,因为赵念霜一把抓住镯子扔到了地上。
镯子碎成了好多片,就像赵念霜的心,也许还有哪个别的心。赵念霜手上动作一向快,心念一起动作瞬息完成,决不会有一丝犹豫,这是他妙手空空的基本功。可这时他盯着地上的碎片,为自己这身功夫悔得肠子都青了。
“也许,也许……可以粘好。” 赵念霜说得一点底气也没有,精于玉器古玩的他也知道决没可能修复成原貌,况且这样子也算不上吉利。
小师妹哇地一声哭开了,转身跑了开去。
大师兄甩了他一个耳光,转身追了过去。
他愣在原地,过了许久,从地上捡起碎片用前襟兜好,走回房去。房里也是一地碎片,他先把大柜子竖起来,然后把各种碎片按堆分好,拿出专用胶,先粘镯子再粘其它。
他粘啊粘啊,屋里黑了就点灯,天亮了再挪到窗前做,他完全没意识到师傅曾过来叫他吃饭。他全部心思都在这些碎片上,满心以为只要补好了,就什么都补好了,一切都回到从前,回到最开始的从前,回到十四岁之前。
师傅试过从他手里把东西抢出来,他叫得比杀猪还惨,无奈之下只好端着勺子一口一口地哄着喂他,滴到桌上的比进嘴的要多。师傅那一声声的“霜,你这是何苦呢。”完全没有进入他的耳朵。他也完全没有注意到,师傅也借由他的苦,回到从前的苦涩回忆中。
他粘了一天两夜,终于全部看起来完整如初,于是他累得睡着了,又睡了三天。
后来他醒来就似乎把这事儿给忘了。那镯子被师傅偷偷拿走,再也没人提起。
赵念霜十六岁的生日也没人提起,不过那天师傅做了面条给他吃,倒也没多说什么。
小师妹自那日后冲去了皇宫,赵念霜后来听“专人”说小师妹失手被擒,他急着要赶去救,因为他觉得皇宫他去过一回,应该算最熟悉,可师傅说这些日子我咳得历害,你多陪陪我吧,你大师兄去救人万无一失的。
于是他留下,陪师傅度过了最后一年。那一年中大师兄小师妹都没有回来,“专人”在师傅临终前被派去把大师兄找回来。
大师兄小师妹都赶回来时,只见赵念霜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师傅的骨灰,哭得眼睛都肿了。小师妹先上前拉拉他的衣襟,他一把抱住小师妹说声对不起就又哭起来。
大师兄说要为师傅聚灵一个月之后才好送师傅走,所以暂时留在山上不走了。虽说师兄妹聚齐了,可少了师傅,气氛就还是凄凉。赵念霜见了小师妹就不停地说对不起,小师妹叹气道我不怪你,而且我也因此得福,只能说命中注定吧。
大师兄和赵念霜说的第一句话是,“怎么瘦了这么多,脸都尖起来了”,然后抚着他的脸说对不起,那天实在情急。这么一说,赵念霜又开始掉泪,大师兄一时也没了主意,只好把他搂在怀里拍着。
后来山上来了个穿着十分华丽的人,乎乎拉拉扯了一大帮子人上山来。那人好好的山不自己走,偏要人累死累活摇摇晃晃地抬上来。明明已经转凉的天气,那人刚出轿子却“刷”地一声打开折扇。赵念霜看得忍不住笑出声来,那人本来笑眯眯地冲着他师妹挤眉弄眼,闻声向他这边一看,顿时愣在那里,后面的一众人等也齐刷刷地盯着他,寂静无声,全部变成呆子。
大师兄一伸手把赵念霜拨拉到自己身后,斥了他一声,到里院呆着自己玩去,他与太子有些事要处理。赵念霜撇了撇嘴,太子他早在宫中就见过了,长相还算端正,貌似也老实,不过他没兴趣,所以乖乖地进屋去了。
在屋中呆了一会实在无趣,又想听听大师兄到底和太子在谈些什么,于是无声无息地潜到外院前厅,藏在一边听他们谈话。可惜来得太晚,只听到最后几句。
太子说,“你放手吧,她在你这里实在受苦,你能把他藏在这里一辈子吗?这花花世界她还没有看过。”
大师兄说,“你那里不也是个笼子,不比这里好多少。这里也不少她吃不少她穿,我可以把她照顾得很好。”
太子那边说,“可我府里应有尽有。天下尽收其中。”
大师兄道,“可惜那里规矩太多,她在这里自在惯了。”
太子又道,“我们得问过她自己意愿。”
大师兄态度强硬,“不用了,她的事情一贯由我做主。你死心吧,我不会放手的。她是我的。”
最后太子气得拂袖而走,留下一句,“那你可要看好她!”
赵念霜费了好大劲儿才把眼泪给憋回去,他终于明白大师兄的真心了,都已经到了不惜与太子对着干的地步,他也下定决心干脆把自己的心事永远藏起来。
后来的一个月,他一直十分小心师妹的动向,有意无意地跟在师妹身后。师妹完全不在意他的盯梢,只顾自己哼着歌,缝一件大红袍子。
大师兄则除了每日练功就是做饭,照顾他们两个,晚上的时候大师兄会睡到他房里来,头天大师兄进他房里的时候,他已经睡下了,正迷迷糊糊间觉得有人推他,还想是谁这么历害,他夜夜点着的迷香都没能放倒那人,那人开口说话了,“往里面睡睡,我睡外面。”
赵念霜的心顿时就擂起鼓来,马上滚到里面去留出一大片空地。大师兄也不多话,抱着被子挤上来就睡下了。赵念霜好半天僵直着身体不太敢动,直到听着大师兄的呼吸渐缓渐沉,才放心地一点点一点点地蹭到他身边。
早上大师兄起床的时候赵念霜被弄醒了,迷糊间觉得大师兄把他八爪鱼一样的四肢从身上剥下来,然后他就抱着大师兄的被子闻着那味道安心地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口水把大师兄的被子弄湿了,着实惊慌失措了好一阵子,手忙脚乱地把大师兄的被子折起来,把有口水那边折在里面,然后穿起外衣脸也没洗急匆匆去查看师兄师妹的动向,倒忘了折自己的被子。
看了一会儿师妹在红衣服领子上绣金色的花纹,觉得无趣,又跑去看大师兄练剑。发现大师兄这几年虽然东奔西走,剑术却是突飞猛进。原来他敢在大师兄的剑光之中自由穿行,现在大师兄这剑是滴水不漏,他自问也决没有那本事敢闯进去了,不禁开始感叹这几年自己只顾伤心荒废了不少功夫。
才叹了一口气,大师兄就停下来问他是不是觉得闷,他想了想,觉得是挺郁闷的,于是点了点头。大师兄也叹了口气,十分无奈的样子说,我不会做师傅那些小玩意,等过了这一个月,我带你去外面看看。赵念霜一听,想到大师兄这是答应他至少有段时间会陪他了,于是抬起脸来笑得十分灿烂。
大师兄看着他,似乎有话要说,却又犹豫不决,赵念霜想大师兄肯定是要告诉他不久之后山上会办喜事,下意识地不想听,于是抢在前面叫了声,“大师兄!”然后却又想不起要说什么事情才好,只好站在那里挠头。小师妹过来打破僵局,“金丝线没有啦,二师兄你陪我下山去买。”
进了集市,小师妹如鱼得水,便如个梭子般自如穿行,赵念霜因为有心事,恍恍惚惚跟在后面晃,把人跟丢了好几回,总是听得小师妹在前面大叫“赵念霜”,这才急急赶过去会合。
小师妹买了金线,又看中了一匹红布,却把赵念霜拉来,把布卷在他身上比着,皱起眉头似乎决定不好要做什么样式。那边店老板已经笑眯眯地凑上来,“姐妹俩可好久没来啦,这是哪个要嫁人啦?”这老板自赵念霜小时起便看惯了他穿裙子,虽然后来看着这“漂亮得少有的女娃”换了男装,也猜想是因为住在山上为了跑来跑去行动方便,再加上“这女娃儿”不爱打扮的缘故。赵念霜是因为人家当他是女娃时往往事事都让他几分,买东西常常占些小便宜,所以这时便不会出口更正。听老板问起,赵念霜想我才不会嫁人,于是指了指小师妹。
老板就眯眯笑着恭喜小师妹,听得赵念霜在一边泛着酸水儿冒泡,眼圈都红了。
言谈正欢,离老远的就听一个人扯开大嗓门叫,“小霜妹子,小雅妹子!”两人回头去看,却原来是打小便认得的较远处一个山里住着的猎户,名子叫做来福的。那来福生得五大三粗,很有把子力气,身上背那把超长大弓一般人都拉不开。因为他十五岁的时候一个人打到了一只吃过人的狼,远近十几个村子没有不认得他的。这人和大师兄差不多大,按说他又不象大师兄那么忙,早该成家了,可任凭媒婆说破了嘴皮子,他就是不肯娶那些送上门的。有的媒婆气得摔门而去,“他这可是要娶七仙女儿呢。”
要娶七仙女?也差不多了,其实来福就等着娶他的小霜妹子。可惜小霜妹子自十四岁就再没怎么下山,而她住的地方也很隐蔽,居说在很深很深的山里,可他多次入山,却总也寻不着她们的住处。来福见过她们的师傅,跟他提过亲,可能是那天在集市上碰到了,来福怕再碰上不容易,草率地就提出来。当时气氛也不怎么好,旁边就一杀鸡的,一地的鸡屎鸡血。小霜的师傅听了眉毛一挑,斜眼瞟了他一下,然后就阴阳怪气地说,“好啊,等下辈子吧。”
来福是个老实人,听了这话反驳不上来,心里一急就说小霜自己都同意了,师傅你不能拦着我们。师傅问什么时候同意的,我怎么不知道。来福就详详细细地讲了他把打到的第一头狼的狼皮送给小霜的过程,按猎户的规矩小双接受了就是同意他的求亲。小霜的师傅不耐烦地甩给他一句,没听她说过,然后就飘飘然地走了,明明没见他使力快走,来福却追也追不上。
今天来福好不容易再碰到小霜,激动得脖子都红了,顾不得礼貌,拨开人群冲到两人面前,大着嗓门直吼,“小霜我可见到你了!”
赵念霜看见来福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他是谁,倒不是他记性不好,而是这几年心思全在大师兄身上,旁的路人甲乙丙丁根本看见了都当没看见,能记得来福也算来福真的很算个人物了。赵念霜礼貌地笑了笑,让来福当时觉得自己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来福是个直肠子,不会拐弯抹角,直接上来就问,“小霜,你还记得我送你的狼皮吗?”
赵念霜脸马上有一点点红,其实他并不明白那狼皮的意义,当时收下只是想到狼皮褥子会很威风也很暖和。后来拿回去发觉那狼皮又硬又扎人,就找大师兄说了,大师兄说那是因为还没有鞣制的原因,拿去加工一下就好了。大师兄拿起狼皮随口问了一句,从哪里弄来的狼皮啊。赵念霜也随口答了一句,猎户的儿子来福送的。结果不知怎的,加工回来的褥子变成了虎皮,问大师兄,说是那狼皮拿去卖了,虎皮的更好啊。赵念霜想想也对,虎皮看起来更漂亮,于是就把狼皮的事抛脑后去了。
此时来福问起狼皮,赵念霜一想朋友送的东西被他给卖了,而且没有把银子分给他,就有几分不好意思,所以脸红起来。
来福看“小霜”脸红,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太堂突了。看小雅上下打量自己,忙讨好地叫了一声小雅妹子。小雅应了一声问道,“什么狼皮?”
赵念霜答,早前来福哥哥送了他一个很大很好的狼皮,然后挠头不好意思地对来福说,那个已经卖掉了,如果他还想要的话,赵念霜只能把卖的银子还给他。
来福傻掉了,喏喏地说着,那是求亲用的,算做订情礼物,怎么能卖掉。赵念霜一听更加不好意思,说,“那个,我真的不知道,要不,我再让大师兄给你弄张更大更好的狼皮来,你拿去求亲,要不,我那儿还有张虎皮,你看能不能先将就一下。”
师妹小雅看着早忍不住笑,可又觉得笑出来的话,那来福也太可怜了,本来心意就一点也没有传达到心上人那里,再遭人耻笑,会记上一辈子也说不定。
小师妹拉了赵念霜的手就跑,丢下一句话给来福,“小霜下个月就嫁人了,你的狼皮大师兄会还你的。”跑远了,实在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回去小师妹把这事儿详详细细添油加醋地讲给大师兄听,赵念霜嘟嘟囔囔地表示不满,说我哪知道那是订亲用的啊,大师兄你快把那张狼皮买回来还给他吧。大师兄听了赵念霜的话也笑了,说要尽快找回那张狼皮还给他,只是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儿了,估计来福不会要了。
一个月过后,大师兄准备启程送师傅的骨灰去和心爱的人合葬,要赵念霜跟着,却没有带小师妹的意思。赵念霜虽然心里暗喜,但想到太子临走那句话,觉得小师妹这肥水怎么也不能流了外人田,万一趁着大师兄不在,那个太子来把小师妹抢走的话,大师兄日后也不会快乐,大师兄不快乐,那赵念霜也就没了快乐,所以这件事,他得为大师兄操心了。
赵念霜使出混身解数,可无论他是撒泼打滚也好,甜言蜜语也好,大师兄就是软硬不吃,坚决不带小师妹。末了,赵念霜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把“专人”留在山上,随时向他飞鸽传书小师妹的动向。
赵念霜所料不错,他们走了不久,太子派人上山把小师妹给带走了。
赵念霜趁着大师兄没注意跑出来,急急忙忙赶去京城救小师妹。赵念霜本以为偷偷进了太子府,救了小师妹之后,两人再化妆潜逃就好了。他以为小师妹只是气大师兄把她一个人留在山上,她虽然对太子有好感,却并不是真的喜欢那个太子,只要他给小师妹讲明大师兄的心意,小师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和他走的。哪知道,他去了几次都见小师妹和太子卿卿我我,太子在的地方附近必有高手保护,他轻功虽好,也不能在众多高手的眼皮子底下冲上去说话啊。
想等到晚上小师妹一个人的时候他总会有机会了,可谁知道他捅破窗纸这么一看,太子居然也睡小师妹的屋里。(其实那是太子的屋子)于是他往屋里放迷药,那个药对小师妹不起作用的,他只想迷倒太子再去和小师妹说说话,结果小师妹大叫一声跳起来,围着太子团团转急得什么似的,把待卫全吵起来了。然后就见小师妹把那迷药给太子解了,一点间隙时间都没给他留。
赵念霜再去太子府的时候,发现里面布满了陷阱,就等着抓他呢。
赵念霜终于发现事态严重到了自己完全不能解决的地步,于是写了封信给大师兄。
这也就是如今赵念霜蹲在这里挨冻的原因。哦,顺带一提,为了讲求形式,太子特意把小师妹送到京郊一处闲居,然后再把她娶进门。
赵念霜此时已经冻得缩成一团,恨不能有个壳缩在里面才好。他十分后悔买了一双看起来漂亮却一点也不管用的靴子。脚跟直接站在冰上没什么区别,刚开始还冷,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了。赵念霜把两手互抄在袖子里,心里面念着大师兄,却不敢再哭了,因为那泪挂在睫毛上,每次他一眨眼就觉得眼皮要被粘起来了。
终于远远地传来了鼓乐声,赵念霜精神一震,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向外一张,吓了一跳。本来他设想太子排场大些也无非就是迎亲的人多些,哪想到连禁军卫队都派来了,从远处看上去红乎乎亮晶晶一片。禁军兵士一个个头上扎了红巾,身上穿着铠甲,英姿飒爽。赵念霜顿时心里叫苦,没有大师兄,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小师妹抢出来了。
眼见着队伍越来越近了,看着那太子一付得意洋洋的样子骑着高头大马过去了,瞅着那八抬大轿也要过去了,赵念霜终于沉不住气,一下子跳到轿子前面大喊“小师妹!”
和他这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各种呼喝声,跟本不必等回头的太子下令,那些士兵决不是摆着看的,手里的刀剑冲着他就招呼过来。好在赵念霜虽然内力不行,脚下功夫却灵活,只见一个花蝴蝶般的影子穿行于刀剑之中,一时半会儿也没人能伤得了他。其实他心里知道,自己的脚被冻得不甚灵便,现在已经是左拙右支了。
听了赵念霜那声喝,小师妹也顾不得身份了,掀开厚厚的轿帘一看,果然是自己的二师兄,于是与太子同声大喝住手。
迎亲是不能误了吉时的,所以谁也没与赵念霜废话,直接把他抢回太子府。
热热闹闹的大婚过了之后,太子与太子妃也就是前小师妹出现在赵念霜的房内,之前因为他一再捣乱阻止婚礼,被太子派人看在房内。
太子见面就先给了赵念霜一个大大的拥抱,口里直念着“小彦,小彦,你终于回来了。”赵念霜本来打算见了太子这个大反派就不给他好脸色的,见太子这付架式一时也摸不透他的路子,只好茫茫然呆愣愣立在地当中看着太子。
小师妹善解人意地扯开太子说,他还什么也不知道呢,你别吓坏了他。
于是小师妹给赵念霜大概解释了一下她以为大师兄早和赵念霜说过的事情。
三个人坐下喝茶,事情先从赵念霜的名字说起,这“霜”字是他母亲的名字。原来赵念霜并非象他师傅说的那样,是从外面捡来的,而是他是师傅从皇宫中偷出来的。慈妃,也就是赵念霜的母亲赵无霜,与他们的师傅是师兄妹的关系。他们的师傅很早就喜欢这个有着无双容颜的师妹,本来师妹一直住在偏远的地方没见过什么男人,就以为师兄是最好的,也觉得将来肯定要嫁师兄了。谁知道半路杀出来个皇上,那时皇上还年轻,贪玩,跑到大老远的地方去体验生活,结果只一眼就被赵无霜给迷住了。赵无霜哪架得住皇上那出来玩练了多少年的一套套哄女人的手段,顿时忘了还有个师兄这码子事,跟着皇上回了皇宫。
其实到了皇宫,赵无霜那少女情怀就大受打击。且不说皇上回宫后政事一多也没时间象在外面那样陪她,光是后宫那一堆堆的嫔妃也够她看的。一来二去,她就慢慢忧郁起来。现在的太子那时不过六岁,他的母亲死得早,其它的妃子一个个心机重重,他也不喜欢,独独这个新来的纯真质仆的慈妃是大大对了他的脾气,于是闲来无事,太子就总缠着慈妃给他讲故事,教他功夫,变些小把戏给他。
说到这儿的时候,现在已经长大的太子插了一句,那时我就想将来一定要找一个像慈妃一样可爱的女人,没想到她自己找上门来了。说完还用眼睛不停地向着现太子妃瞟啊瞟。
现太子妃心里美滋滋地却横了他一眼说别打岔,我讲到哪儿了。赵念霜可怜巴巴地说,讲到他把我娘当成他自个儿的娘了。
于是故事继续,慈妃第二年就给皇上又添了一个皇子,皇上很高兴,给起了个名字叫彦,那皇子现在名叫赵念霜。小太子很宝贝这个弟弟,成天有事没事把彦抱在怀里走来走去,把个皇上看得冷汗直冒,生怕他一失手把彦给摔到地上去。慈妃却很信任小太子,见小太子把彦教得第一句话叫的是哥哥也不以为意。
这时候成人的太子又忍不住插嘴说,彦你那时候小小软软的,还有颗脖子也支不住的大头,抱的时候还要托着头。说得小师妹也忍不住乐起来。两个争着去拧赵念霜还是很可爱的脸颊,赵念霜抱着头大喊后来呢后来呢,你们都不好好讲故事。
再来呢,太子总是要讲彦小时候如何如何好玩,甩着两个小短腿儿跟在他后面跑。总算小师妹把太子这话匣子给刹住了,终于讲到赵念霜三岁的时候,师傅实在忍不住,顾不得当年发誓不来打扰师妹,跑到皇宫来找慈妃,发现她过得并不快乐。赵无霜那时虽然有些忧郁,还是一心一意地爱着皇上,任他们师傅如何劝说,就是铁了心要留在皇宫。
师傅一气之下,把彦偷出皇宫,带回原来与师妹的住处,盼着她能追来找自己。可那时正好内臣作乱,一时间刺杀暗杀不断,皇上和慈妃谁也没想到是师傅把人偷走了,(也怪他们师傅没留书说明),肃清了一批乱臣贼子之后,却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彦的下落。最后大家都认定彦已经被秘密杀害了。皇上伤心之余给彦做了个小小的衣冠冢,慈妃从此得了忧郁症,太子哭了好几场,此后每逢妃子生孩子就跑去等着,可每次生出来一看都觉得不如小彦漂亮而转身就走。
师傅那边的事情是小师妹听大师兄讲的,师傅把彦带回去之后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念霜,然后依旧用师妹的名字小霜来叫他。念霜越看越像无霜,师傅看了欣喜不己,养了一段时间也舍不得了,想想师妹就算来找顶多也只把念霜带走,决不会留下来的,于是搬了地方,隐姓埋名藏了起来。
赵念霜被带走的时候还小,后来长大也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师傅说他是捡来的他也信了。其实那时候大师兄已经八岁,入门一年,听着师傅成天念叨就知道这个师弟决不是捡来的。大师兄也很喜欢这个师弟,师傅忙的时候就由他来照顾,不是背着就是抱着,这也促成了后来赵念霜的惰性,决不肯学一点儿辛苦的东西。
那边慈妃的忧郁症越来越严重,皇上放下一切陪她回到原来长大的地方,(那时候师傅已经躲起来了,)希望她能好转,可是偏偏赶上慈妃又怀孕了,一时间喜怒无常,常常哭说再也不要回皇宫,这个孩子再生下来也是给人弄死,叫皇上和她留在这里。
最终慈妃难产死了,连那个孩子也没能保住。
赵念霜接过太子递来的帕子不断地擤着鼻涕,又用师妹给的帕子擦眼泪。一边哭一边说,“我还以为能见着娘亲呢。我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
太子安慰道,“父皇那里有很多画像,等你见了父皇可以向他借来看。”
小师妹对太子的解决之道大大不屑道,“二师兄你照镜子不就好了,大家都说你长得很像你娘啊。”
赵念霜想了半天,问他太子哥哥,“你说的,那个,父皇,我可不可以偷偷看他一下?”
太子奇道,“为什么要偷偷看一下,你怕父皇不认你吗?”
“不是,我只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子的,要是他知道我还活着,说不定会让我留在这里,我不习惯这里这么冷,我想回家。”
太子一听赵念霜不想留下,心里一急,拉过他的手搂过来,习惯性地边拍边说道,“这里只有冬天才这么冷,取暖的办法也多,你只是刚来不适应,过段时间就好了,等你见了父皇,封你个王,然后有自己的府地,不是比住在那荒山野岭强多了。要是你不想自己住,住我这里也可以,我和你师妹陪你玩……”
太子挖空了心思捉摸留在这里的好处,就想着怎么才能把这个招人疼失散多年的小弟弟给留下来,可不知道赵念霜的心里就一个念头,留在这里,可见不着大师兄了。
太子说干了嗓子也没见赵念霜有个什么动静,见他只低着头不说话,想是他才回来,也不记得以前小时候的事情,不像自己这样感觉亲近,估计再说什么也没太大作用,于是冲太子妃使了个眼色,自己先出去了。
其实赵念霜是想起来自己这趟来的目的了,见太子出去了,正合他的心意。
太子妃笑眯眯的还没发言,这边赵念霜就把她扯到里面关上门压低声音说,“师妹啊,你说实话,你是喜欢大师兄多些还是喜欢太子多些?”
小师妹想也没想道,“那是不一样的,我喜欢大师兄,但爱的是太子啊。”
赵念霜怎么也没想到小师妹会这么回答,他原想小师妹一定会说两个都差不多,或者大师兄也没表示之类。这时也没了主意,喃喃道,“那大师兄怎么办啊,他很喜欢你的,其实他就是不好意思说,太子虽然有钱,可是,可是他以后不会对你像大师兄那么好的。就像我娘,他会把你关在宫里面,很闷,而且会有很多女人和你抢……”
赵念霜的话被小师妹坚决地打断,“才不会,他和他父皇才不一样。再说我也和你娘不一样,能立足于宫中对我而言也是挑战。倒是你啊,”小师妹伸出食指使劲点了一下赵念霜的额头,“你不知道大师兄多有钱也就罢了,难道你看不出大师兄对你的情意吗?”
“大师兄对我?”赵念霜一脸茫然,心却狠狠地跳起来。
“是啊,你记不记得你把大师兄给我的镯子摔了那一回?我本来向大师兄表白的,那时候我想反正大师兄也不能娶你,不如我嫁他,我们三个人一辈子在一起,可大师兄说他已经喜欢上你了,这辈子都不会娶亲,要一直守在你身边,所以把镯子送给我,认我当了亲妹子,谁知道你冲上来就把我的镯子抢了。我那时候心里正难受,所以恨你恨得要命,就扮成了你的样子入宫去捣乱。因为我早就知道师傅最怕你进宫中让人认出来,好像只要被人认出来你就有危险了。我当时头脑一热,只想着要报复,所以就冲进去了。后来被太子捉住,这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啊?!可是,我以为……”
“以为什么,大师兄喜欢我?你太习惯大师兄对你好了,出来看看就知道了,不说师兄弟,就算是亲兄弟,也不会照顾到这种地步吧。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赵念霜老老实实答道,“记得,我们一起捡到你,带回去给师傅看,师傅说你很漂亮,就留下来收做弟子了。”
小师妹撇撇嘴道,“什么一起捡到我,那时候你让大师兄背在背上,看到我混身是伤,大师兄放下你背起我,让你跟在后面走。后来他一直回头看,见你自己走得跌跌撞撞,又把你抱在身前,他没有手托着你,你就像树袋熊那样挂他身上,你都没注意我们两个把他累成什么样吗?其实他完全可以让你自己走的。后来师傅留下我,也不过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而己。你都六岁了,还让大师兄满山追着你喂饭。每回大师兄出门做生意,回来有好东西一定先送到你屋里。你说怕打雷怕黑,师傅不让大师兄进屋和你一起睡,他就坐在门外大半夜和你聊天……”
小师妹打开了话匣子,赵念霜一句话也插不上,只好低头听着,越听越觉得对不起大师兄,也就越发想念起大师兄。到最后,赵念霜跟本就没在听小师妹在讲什么,只顾着回想大师兄的种种举动,现在想来,似乎确实能看出大师兄也是喜欢自己的。心里面就似咬了根弦,乎乎悠悠越提越高。
赵念霜在太子府里住下了,太子夫妇新婚燕尔之际也不忘每天都来陪他,小师妹自然是向着赵念霜的,支持他把话和大师兄说开了,两个人就算不结婚,甜甜蜜蜜守在一起也是好的。不过同时小师妹也是太子妃,所以也支持太子把赵念霜留一阵子,毕竟被人偷走的最喜爱的弟弟好不容易才回到身边。
太子态度十分坚决,自己这是个弟弟,怎么也不能嫁给那个大师兄,都怪那个死去的师傅,把彦从小当女孩子来养,彦才会把对大师兄的依赖当成爱。当然了,那种对兄长的依赖本来也应该着落在自己身上才对。
太子最近可是忙坏了,一方面要哄心爱的太子妃,一方面又要找尽千奇百怪的东西来吸引弟弟,好让他不再提回山里的事情,一时间心力憔悴,居然开始出现健忘的毛病。
这日太子带着几个家仆正在园子里找东西,太子妃刚从外面逛够了回来,随口问了一句,在找什么哪。太子答曰,前日买来的一支上好簪子,本来打算拿给太子妃献宝的,居然不见了,也不知是掉在了哪里。
太子妃帮着找了一会儿,突然皱眉道,“我不在的时候你找二师兄聊天去了吧?”
太子答,是。
太子妃再问,是不是说了大师兄坏话。
太子答,也不算坏话。
太子妃两手一拍道,你跟我来。
于是两人拉着手跑到二师兄的小院,只见赵念霜穿着一身长毛皮衣蹲在结冰的湖水上,敲了个窟窿,正在钓鱼。太子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从一边悄悄地溜到屋里去。
一进屋,太子就看到那个簪子好好的摆在窗台上。于是拿过来奇道,“你怎么知道掉在这里了?”
太子妃笑起来,“我这个二师兄拿手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吧,平常不使的,你要是惹他生气了,他就会不声不响地从你身上拿走几样东西。不过有时候为了表示他喜欢你,也会随意从你身上拿走东西。大师兄身上就经常不见了东西,早习惯了有东西不见就先上他屋里看看。”
太子把簪子给太子妃带上,笑道,“你说他是生我的气了还是开始喜欢我了?”
太子妃给了太子一记粉拳道,“臭美,喜欢你的只有我。”转念又想起一事,“皇上那边你已经说了吗?”
“父皇好像并不太上心,毕竟当年因为他失踪,慈妃才会发病,最后离去都没能葬在这边,父皇还不知道他长得这么像慈妃。也许见了面会更亲近些。”
太子妃心话,我看哪,你那父皇是因为皇儿太多,哪个也不上心吧。这话却不敢说出来,只觉得二师兄还是和大师兄在一起来得快活。这几日见二师兄似乎没心没肺地玩耍,可是脸上笑容却不见了。她虽然给大师兄传了信儿,却迟迟不见大师兄找来,心里也觉有些奇怪。
这边两人正各想心事,只听外面一片慌乱大叫。两个人忙冲出去看,原来是冰裂了,赵念霜掉到水里去了。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人救上来,人却已经脸色青紫地晕过去了。
太子急着冲上去,一把抱起赵念霜,太子妃在一边吩咐准备裂酒和取暖的东西。
折腾到半夜里,赵念霜总算是干干爽爽安安稳稳地睡着了,两人松了口气,回到自己的房中。
太子妃皱着眉头,她知道二师兄的轻功,站在上面多久冰也不会裂的。这人若要是掉下去,只有一个原因,当时跟本就是心不在焉,甚至是情绪大起大落。能让赵念霜这样的,非大师兄莫数。她看到二师兄偷偷给大师兄写信,找人带口信儿,大师兄却一直没有来。那天自己跟他说大师兄喜欢他之后他着实欢喜了一阵子,可那之后被太子关在府中不能去找大师兄,大师兄又不知怎的也不来找他,恐怕他心里又开始难过。她叹了口气,不是不想劝太子放了二师兄,可太子又何曾听得进去,一心一意地要把这个弟弟抢回来。
太子躺着半天睡不着,听听似乎太子妃也没睡,于是问道,“你说,我这样关着他,他是不是心里很清楚,所以今天故意掉进去给我看。”
太子妃叹了口气,“不会的,他做事不会想那么多,只是他自己心里肯定难受,别看他似乎一派散散慢慢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其实他和大师兄一样,有事放心里,爱钻牛角尖。”
“不如,你放他去找大师兄吧。就算和大师兄在一起,他还是你弟弟。”
“嗯,也许……已经晚了。”太子这句话说得及其含糊,声音又小。太子妃转头想问,却看太子呼吸变沉,似乎已经睡着了。
赵念霜躺了几日,好在倒没有发烧,只是鼻涕不断,总带着个手绢,走到哪拧到哪儿,红着个鼻头,显得越发可怜。
府里面闹了狐仙,身上的东西转眼就不见了,赵念霜的屋里窗台上,桌上却已经放不下了,很多东西就胡乱地丢在地上。
再过几日,皇上招见赵念霜,之后赵念霜被封为燕王,却没有另赐府地,只让他住在宫里。
于是宫里又开始闹狐仙。皇上经太子提示,也不拿这当一回事儿,还特意把些好玩的小玩意放在身上让他去偷,只觉得这样能让他开心就好。
于是偷着偷着也没了限制,皇上身上的信物被赵念霜拿走,拿去开了秘密宝库,这回连皇上保存了好久的大内秘药也不见了。因为还是有些在意,皇上装作不经意问起。可爱的燕王抬起粉雕玉琢的脸蛋儿,皱眉想了一会儿答,好像放了太久,吃起来有股子霉味。皇上吓了一跳,忙问有没有拉肚子,听到回答没有这才放下心来。
赵念霜的日子就在皇上和太子的双重宠爱之下慢慢度过,不过因为从小被师傅和大师兄宠惯了的,他也不当回事。
小师妹去看过赵念霜几回,总觉得他变瘦了,却结实了不少。见了她就露出一口白牙笑着,挠着头却似乎没什么话说,慢慢地也越来越疏远。
似乎,再没什么人能真正明白赵念霜在想什么。
来年开春的时候,皇上染了风寒,太子和太子妃匆匆赶进宫去,转过一道门,却见赵念霜正站在一株桃花树边出神。一身白衣随风飞舞,似乎这人就要羽化成仙而去。两人对视一眼,似乎都想说点儿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同时又往里面赶过去了。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赵念霜。
当天晚上赵念霜就失踪了,再细细追查时,似乎那晚有狐仙变做了大内待卫的样子捣乱,进进出出的好不热闹。但因为众人走马灯般来探皇上的病,本来就人多口杂,也许有人看错了也不一定。
两个月后,南方某深山,几间石头砌的房子像模像样,一个貌似钟馗的大汉正光了膀子在房前劈柴。屋内飘出菜香,一个二十出头,相貌英俊的青年从屋内出来叫他吃饭,左右看看还少了一个人,问道,“小霜又跑到哪里去了?”
那大汉拍了拍手上碎末道,“哦,他说他又看中了一个老树根,要用它给你做个漂亮躺椅放在外面好晒太阳。”
青年哭笑不得道,“我都好得差不多了,哪还用总躺着,是他自己迷上了根雕吧。”
话音刚落就听一个清亮的嗓子叫着:“专人叔叔快过来帮把手,这树根太大了,我扶不好,啊——那一根要断了——”
两人同时窜过去帮忙,青年被劝到一边歇着,“大师兄我来就好,我现在力气很大功夫很好……呼呼呼……”
晚上睡下后,专人听着那边屋里不时传来的模模糊糊的呻吟,不禁感叹,年轻就是好啊,身体恢复得就是快啊。想想几个月前,这大师侄去为师兄和师姐合葬的时候遭了太子的暗算,昏迷了差不多小半个月,一醒来就托自己去找小霜。小霜接了信儿之后也不知哭了几场,居然心性坚强了起来,倒想法子从宫中弄了最好的药来给小浩,也就是这个大师侄。要不是小霜的药,小浩可能现在才能下床。小霜那孩子也是自小就又聪明又懒,其实那些个功夫该怎么练包括易容的原理他都会,就是不肯动手去实践去学,这下子总算为了小浩在宫中拼了命地捡起来练了。
呻吟的声音越来越大了,专人长叹一声,为什么自己的功夫要这么好呢,耳力要这么强呢,看来有必要下山去溜达溜达了,等小浩养够了再来接他们出去吧。外面的山庄,唉,真不想管啊,小浩你养差不多也就该出山了吧,太子早已经放弃找人了啊。
这边石屋的某一间,赵念霜在大师兄身上幸福地流着口水睡着,不知道他大师兄宠爱地摸着他的头,庆幸着自己在这场抢亲战中的完全胜利,更完全不知道他专人叔叔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