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捃蕑如卿》魍魉君

1、飞红（壹）

　　风里，尚未挟带酷热，刚进入六月，天气还只是一味的温暖。
　　齐靖逍踏过穆王府门槛，行至回廊刚转个角便被院里盛开的大片芙蓉花迷乱了眼。
　　月白衣衫的穆子钦在繁花缭乱中身影异常清晰，像是暖阳底下消不去的余雪。
　　离花丛不远的书阁檐下置了十几条长长短短的鸂鶒木画案，排成了朱砂色的‘百足蛇’，穆子钦怀抱大堆书册，细致地摆开，摊好。年代久远的，呼地吹一口气，飞扬的细尘弥漫开来，他轻微地蹙起眉峰别开脸，遂拿起掸子拂去落尘，动作轻缓生怕稍用力翻动，发黄发脆又薄如蝉翼的纸页就消散在指尖。
　　“子钦，在晒书啊，来来我也一起来帮忙……”
　　“外无战事你今近日可是清闲了，不过闲着归闲着，细致的活儿将军大人您还是罢手吧。这些大都是前朝的古籍，可不比杯盘碗碟打碎几摞都不碍事，都是孤本，若有个什么差池我会折寿的。”顺着子钦下颌抬去的方向，靖逍看到太湖石堆叠成假山顶，樟树投射的阴翳中安放的汉白玉圆台上摆着紫砂茶具，两只石绣墩静候两旁，想是主人早就预料到了将有挚友拜访，早已做足了待客的准备。
　　“逍儿先去坐着喝今年的新茶吧，前几日杞蓉回乡后捎来的，虽是山乡野茶，可味道倒是奇香，不妨试试。我整理完手边这些就来。”在听到句前的称谓时靖逍别扭地撇了撇嘴。
　　“好啦好啦不碰就是了。子钦，说了上百回你不要那么叫，我要生气了……也不过长我四岁，自从小时候在你面前失口一次就被你喊到现在，怎么总把人当做小孩子……”虽然嘴上抱怨着可是他的神情没有丝毫真的生气的样子。
　　附近经过忙着抱书的婢女们见得多了人前高大威严的将军在自家王爷的面前窘迫为难地抓着后脑无可奈何的模样，都三三两两地拿衣袖掩起嘴来偷笑。将军大人在穆王府里的时候总是那么可爱呢~
　　“诶？这是什么？”‘百足蛇’的头部的案桌上放着件白生生的器物，吸引了靖逍的注意，他好奇地端起来观察。
　　玉壶春瓶，撇口，溜肩，垂腹，圈足，束颈线条流畅，手指抚过如同鱼类背脊般光滑冰凉。不是刑窑‘类银类雪’的色泽，而是呈现一种带着阴灰的鸡骨白，死气沉沉，让人青天白日里兀自周身发毛。
　　“那个啊，也是同古籍一道从书阁里取出来的，大概是父亲的收藏吧。”穆子钦埋首将卷翘的纸页压平，声音透过书本，有些发闷。
　　“哦……这东西和大名鼎鼎的刑窑白瓷相比，啧啧，可差多了！”齐靖逍伸直双臂，把那件瓷瓶拉远离自己的视线，装作懂行地评论。
　　“说起来，那个朝代，倒确实存在着一种异常美丽的瓷器……传说比血更鲜艳，比霞光更瑰丽，可惜很少有人能够目睹它们的芳容。”
　　“只是‘传说’的话可靠性还是值得质疑……咦？这是谁掉的？”评赏着瓷器的靖逍脚下突然踩上了什么东西。
　　是支凤簪。铜皮捶打出的飞凤展开双翅，狭长的眼镶嵌小颗暗红色石榴石，用材廉价，应该只会是寻常民间女子用来装点发髻。
　　询问了周围的婢女确认不是在场任何一人的饰物。子钦刚好晒完书悠悠地笼着袖踱过来。靖逍将凤簪给他让他转交给管事。
　　“说不定是什么很重要东西比如娘亲的遗物之类的，丢了的话应该会很着急吧。”他郑重地交代道。
　　“逍儿你，真是好人哪。”子钦抽出藏在衣袖里的泥金折扇敲了敲他的头，又弄得他不好意思起来。随后两人坐在芙蓉盛开异常绚烂的庭院饮茶，共享悠然宁静的午间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