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槐花》和岁

1、第四十九封信

　　陈也：

　　展信佳

　　我刚从外面回来不久，此刻正坐在写字桌前给你写这封信。

　　今天的大部分日程依然是和往日重复，没什么新意。一想到又要让你读到我无聊的生活，会出于担心浪费你的时间，而有些抱愧，所以先提前和你说句“对不起”。

　　一回来就有很强烈地想要给你写信的想法，是因为今天的经历，让我想起很多年前的一段事。

　　记得在之前的信里，你提起过华菱一中，我就是从那里毕业。因为入学成绩和毕业成绩都是倒数，加之一提到华菱，大家便会产生天之骄子的联想，所以我从不提起有关华菱的任何事情。

　　之前你说起华菱，我没有回应过，这段时间一直因为隐瞒而有些愧疚，所以，今天想和你说说我在华菱的一段记忆。

　　说起来，作为高中里最普通的存在，我很难相信曾经有人喜欢过我。

　　大约是六年前，高一的时候，我因为成绩差，比较敏感自卑，在班级里没什么朋友，总是孤僻地坐在角落里。

　　作为班级的最后一名，不得到别人的关注，悄无声息地毕业，是我对于高中的全部期待。

　　但是事情的发展没有如我所愿，在高一下学期的第一个愚人节，有人和我开了个玩笑，让班里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我。

　　那天本来很寻常，至少对于我来说。是午休时间，我正在教室里改前一天数学作业的错题，我的作业写得很烂，刚被老师叫去批评过，所以当时的情况可以说是焦头烂额。

　　就在我比较烦恼的时候，班长走到我的桌子前，告诉我门口有人找我，跟学生会有关。其实我从来不参加学校里的任何组织和活动，但是出于恐惧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的心理，我还是赶忙去门口见那个人。

　　是许池。
　　学生会的主席。
　　我听说过他。

　　当时他并没有跟我说起找我的原因是什么，我也没敢问，只是跟在他身后，一直往办公楼的方向走。大约走了十几分钟，我从还有很多题目不会做的烦恼中抽离出来，才意识到我们已经绕着办公楼走了好几圈。

　　办公楼前的玉兰香得我有些发怔，终于忍不住小心地询问他找我有什么事。

　　以前我一直以为，只有我这样恐惧和别人交流的人，才会不敢看着别人的眼睛说话。没想到长于组织和交谈的学生会主席，也会有同样的困扰。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我，只是问我，能不能把《哈利·波特》借给他看一下。

　　当时我吓坏了。

　　华菱一中是明令禁止学生带任何小说漫画一类的课外书到学校的，我给每一册的《哈利·波特》都包了好几层书皮，而且只有在午休时，才敢偷偷拿出来看几页。

　　结果，竟然被学生会主席给抓包了。

　　这不比被班主任抓包更可怕么？
　　尤其是，在数学老师正打算喊我妈妈来学校，聊一聊我的数学成绩的时刻。

　　所以，我对他撒谎了，我说我没有那本书。
　　然后快速转身走掉。

　　回到教室以后，班长便问我，许池找我做什么。

　　我不敢说出实情，支支吾吾半天也想不出个理由。这样的结果就是，到放学时，很多人开始传他和我表白了。

　　我想你可能很难想象，那天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对我这样一个普通到极点的存在来说，有多难捱。

　　其实，和许池之间，是我少有的和男生接触的时刻，也是我生活里本不会存在的会心惊肉跳的时刻，现在想起那天的场景，我还很后怕。

　　话说回来，因为被误会“被表白”这件事实在有些荒唐，所以对当时的我来说，更为烦恼的事情，是怕他和老师揭发我带课外书进学校。

　　《哈利·波特》全集是我攒了很久的零花钱才买到的，如果被老师知道，再被没收的话，我的天真的会塌掉。

　　后续的发展也非常出乎我的意料，也是我会把这个人、这些事记这么久的原因。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再讲给你。

　　之所以会突然想起这些事情，是因为今天，我被邀请参加了他的葬礼。

　　高三毕业以后，我和他就没了联络。只是隐约听说，他考上了非常好的大学，还学了最喜欢的物理专业。

　　后面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他的消息。没想到再听到这个名字，是因为他的离开。

　　今天被邀请的人，除了他的朋友以外，还有四个校友，我是其中之一。消息通知的非常莫名和突然，我来不及询问原因，也没时间准备什么，最后只是以华菱一中校友会的名义，给他献上了一束花。

　　他和我提起过他喜欢槐花，所以我也送了槐花。
　　只是，槐花在一众其他常规的祭奠花束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我很怕有人问起我送槐花的原因，所以并没有在献花处多停留。

　　在葬礼的最后环节，是他的朋友们发表追悼词。他是个很好的人，朋友也很多，这个环节占据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每个人的发言都很真诚。

　　他的朋友们发言结束，校友会这边要随机派一位代表发表追悼词。

　　我跟随着坐在下面的其他校友一起，等待着负责人喊出那个名字。
　　却没想到，下一秒，就听见了我的名字。

　　我有关他的记忆实在不多，且大部分很难说出口，所以站起来怔了许久，都没有说出一个字。

　　感觉到其他人的注视，意识到自己破坏了一场葬礼原本的气氛，那一刻我真的感觉很抱歉。最后，还是他的父母帮忙结束了这场尴尬。

　　我额头冒汗，心里很慌，重新坐下后，努力装作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这种慌张情绪，一直持续到葬礼结束。临走时，他的朋友找到我，告诉我，高一愚人节那天，许池说要和喜欢的女生告白。

　　然后，他的朋友问我，许池那天有没有找我。

　　一些不解和难言扰乱了我的情绪。

　　我说了谎。

　　回家以后，我翻出了高三毕业相册，忽然在最后一页，翻出一张我和许池的合照。在我的记忆里，我们从来没有照过这张照片。

　　我仔细看了许久，看到许池头上属于女生的发卡，才想起来，那天我的发卡掉在拍毕业大合照的草坪上，是许池捡到。

　　而他捡到时，我已经在操场上找了一段时间，他朝我走来时，并没有第一时间把发卡还给我，而是别在了自己的头发上。

　　然后，许池喊他的朋友帮忙拍张照片。我一直没有印象，把我也拍了进去，更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张照片被塞进了我的毕业相册。

　　这本相册，我已经三年没有打开。

　　照片里，许池的脸比我记忆中要清晰，十七岁的少年意气风发，扬着下巴，神情自在而张扬，好像拥有着全世界。

　　然后，我想起，今天现场的那张祭奠照，好像就是从我和他的这张合照上裁剪下来的。

　　确认这件事以后，有股难言的情绪堵在心头，却形容不出来是什么。

　　……就先写到这里吧。很想知道你在华菱一中读高中的事情，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

　　安风
　　2022年2月29日

　　尝试一下书信体，整本都是书信
是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