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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柳祸一 ...

  •   南翔城最近出了一件大事,城东那个口尖舌利的李媒婆,死了!
      要说死个人其实没什么奇怪的,这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穷的富的好的坏的,只要是人,都有见阎王的一天,嘿,那可是阎王啊,是斗升小民能见到的最大的官了呢!扯远啦,咱还是说这死的奇怪的李媒婆吧。
      奇怪在于她的死相,她是在夜里离世的,周围没人听到过她的叫喊,按理说她这样的年纪能无病无痛的离开,也算是喜丧,但李媒婆尸体的脸上布满了爪痕,尤其是那往日能把人骂到哭的刻薄唇舌的样子无比凄惨诡异,让人感觉不寒而栗。
      活人寻仇可弄不出这种阵仗,人人都猜测是不是冤魂作祟。一时间人心惶惶。
      县太爷心里也怕,李媒婆死相诡异,若真是妖鬼作祟,那只怕不会只死一个人,弄不好整座城都要遭殃,他一道折子层层递上,赶紧去请示天师府了。
      天师府很快有了回信,信中约定三日后,将派一位四品左员抵达南翔城一探究竟。
      本朝设天师府,为解决各类异事件的朝廷机构,在其中任职之人设品级,品级按参与事件的次数和重要程度算,参与两次异事件而成功活下来的,从七品往上升一品,多参与一次的,则为左员。天师府派来的便是一位四品左员,这说明这位道爷已处理过七次重大事件,属于很有经验的天师了。
      三天已过,正到和天师府约定好的日子,县太爷备好马车,亲自守在城门翘首以盼。
      进城的百姓一个跟着一个排着队,其中偶尔有卓越出众的,却也都不是他要等的人。
      春日正是柳絮翻飞的时候,轻软的柳絮被温煦暖风抛上天空,再也寻不到踪迹。
      县太爷从早上等到中午,等的头昏脑胀,眼前直冒金星,看谁都像柳絮。直等到晌午时分,才隐隐看到一个腰佩桃木剑的身影匆匆而来,县太爷大喜,赶忙起身迎了上去。
      “您就是天师府派来的道爷吧,下官是本城县令,本姓张,道爷喊下官张县令就行。”
      虽说朝廷没有切实规划定论,天师府明面上没有任何实权,但在天师府查案时,六部机构与所有官员都得服从天师府的命令,为其大开方便之门。如此看来,天师府所掌之权足以翻云覆雨,是真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机构,更有传言,皇帝的亲侄子也在其中任职,不过谁也没见过罢了。
      他张归潮不过小小地方上的县令,都不够人四品左员一手指头的,所以说起话来格外的客气。
      疾小棠一愣,多年坑蒙拐骗的经验让他立刻反应过来,迅速稳住了情绪,然后顺着县令的话接下去:“哦?请问县令大人是如何认出在下的?”
      那被帷帽遮挡面容的少年似笑非笑,谁能想到一个通缉犯竟被认县太爷成了朝廷官员?竟还是他的仇人集聚地--天师府的人!这事实在荒谬,又有趣至极,他打定主意要将戏演下去,于是开始套话。
      “大人不敢当,不过既然是道爷想知道,下官便献丑了。”张县爷沉吟一会儿道:“天师府人人佩戴桃木剑,这是其一,且天师府曾来信讲,道爷年少爱洁,嘱咐下官一定要注意带帷帽防尘之人,这是其二。”
      咦?真是巧,疾小棠用手摩挲一下腰间的桃木剑,往日他为了躲避追捕,都是以女装示人,却不慎弄丢了胭脂,今日来城里采买,于是带上帷帽遮掩住脸,疾小棠一时有些担心,这会不会是陷阱?又转念一想,自认为他还没重要到要劳动县太爷亲自诱他的地步。
      罢了,这么有意思的事,索性将错就错的演下去:“竟是如此,大人好眼力,在下…本官佩服。不知大人可否将信中所言再说与本官听一听。”
      县官一愣,以为是自己信里将事件说的不清晰,小心翼翼的陪笑道:“道爷一路赶来,风尘仆仆,实在辛劳,不如让下官备上一桌好菜,我们边吃边聊,啊,边吃边聊。”
      听了这话,疾小棠更是坚定了要将错就错的想法,谁能拒绝免费的大餐呢?弄不好他还可以借这次机会大捞一笔。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不就是演戏嘛,他可以!
      为万无一失,疾小棠嘱咐道:“本官的马被小仆偷去,小仆跟本官日久,装扮与本官相似,如若见到小仆,请大人立刻将他拿下!”
      县官答应后,疾小棠心一松,自觉再无后患,深感自己是个聪明人,满意的顺着张县官的指引登上马车回了县衙。
      县官吩咐衙役带着疾小棠前去梳洗换衣,又让夫人张罗酒席,自己坐在院中的席间等待着。
      此时正逢春深,桃李盛开,海棠正艳,杏树落了一地花瓣,树木翠绿的叶子正努力伸展着,柳絮成堆,挨挨挤挤的像大海的浪花。空气里浮动着暗香,混着好酒散发出的芬芳,一派醉人景象。
      就在这落英缤纷间,一位道袍少年缓步而来,他样貌俊秀,虽然是圆脸,但脸型轮廓感很强,少年英气十足。眼睛大而长,眼角微微挑着,双眼皮纹路深刻,瞳仁漆黑有神,额前少许碎发遮到眉骨,更凸显了他眼睛的风采。少年有高高的鼻子,鼻头有些肉感,搭配两片颜色浅淡的唇,整个人顾盼神飞,恍若院中海棠化人。
      县令看着少年一路分花拂柳而来,不禁感叹其容貌之盛,谁能想到层纱环绕的帷帽下,藏的竟是这样一副俊秀少年面呢,转而又联想到自己,哀叹年华似落花飞逝,自己已经与这样美貌的年轻人拉开了年龄上的差距。
      当然,正伤感于自己容貌不如年轻道人的县官,如果知道自己眼前宛若海棠化人的美貌少年,心中的所思所想的全是要克制自己一会儿不要狼吞虎咽,那他绝不会再自艾自怜了。
      疾小棠努力的让自己稳下来,他缓步落到主座,张县令才如梦初醒般,拿出主人做派,招呼着仆人斟酒布菜。
      二人边吃边谈,张县令将城中发生的诡异事一一道来,又将天师府的回信和本案卷宗一并送到了少年手上,任其翻阅。
      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疾小棠正暗自后悔,自己不该图一时好玩,现在落到这种危险之地。现在有了这些,他自然能将信息抽丝剥茧,扮演好这位朝廷“四品左员”。
      县令等疾小棠翻看完毕后,才开口问到:“依大人之见,这案子可否快速了结?”
      疾小棠沉吟几下,文书上可没明说来的天师道人姓甚名谁,便信口胡诌道:“不必口称大人,县令大人照称我疾风道人便可。县令大人爱民如子,不忍让百姓担惊受怕,其心昭昭,然而这案子怕不是那么好结的。”
      不等县令说话,疾小棠补充说:“观本案卷宗言,死者面部抓痕颇多,指甲里有自己的皮肉,初步可推断是死者自己造成。”
      县令不同意的摇摇头,这样的苦楚怎么是人能为自己施加的呢?道爷到底年轻,怕是不知道这样有多疼。
      疾小棠却不管他的意见,接着说到:“然而死者死后舌头被扯出,上面有清晰的抓咬痕,嘴唇上也有,这痕迹却并不像本人生前所为,更像是某人——或某物泄愤,偏偏这李媒婆生前泼辣,一张利嘴不知结下了多少仇家,这些人需得一一排查,若真是妖鬼所为,那便要着重排查那些被李媒婆得罪过的死人。”
      “而且,县令大人可怀疑过当地的道人?”
      张县令摇摇头,对疾小棠解释道:“自古巫医不分家,道人大多会些医术,医者大多会些鬼神之术,只是触类旁通,要说驭妖鬼伤人,那得是大天师才能做到的,绝非城里的医师能为。
      而且比起道术,城中人还是更喜欢钻研医术,做游医可比做游道安全多了。道人常与妖鬼打交道,本来就于自身有损,入行就得接受三弊五缺的命数。再者因某不可言说之事,本朝对坑蒙拐骗的假道士处罚甚重,对医者则持鼓励态度,这直接导致本朝有不少道士转行做了医者。所以我小小一个南翔城自然出不了什么大本事的天师。”
      疾小棠点点头,“那就按我之前说的做吧。”
      县令思索一番后,觉得没什么错处,若是让他来,恐怕也会如此。于是起身行礼:“疾风道爷说的是,如此下官便让手下人去了。”
      “哎,大人等等,本官也去,那书面上的记录,总不如当面观察来的清楚,也许书面上看不出的问题,能在人脸上看出来呢!”疾小棠笑着说。当然他这么做也不只为了查案,更重要的是,城里人多,万一计划不成,自己被识破,逃跑的几率也更大。
      县官点了几个熟悉本城并武力不错的衙役,吩咐他们好好配合道爷,安排好一切后,县官心下大定,伸箸想用菜,结果低头一看,盘干碗净,竟是一点饭菜都没了。
      这俊秀的少年道人怎得如此能吃?!
      用餐前他特意吩咐过夫人要多备一些,所以夫人亲自准备的这一桌可有酒楼里三人才能吃完的量。更何况刚才道爷一直在讲话,伸箸的动作也不缓不急的,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把这么多的东西都塞到嘴里的?
      疾小棠看县官已然目瞪口呆的样子,心虚的起身招呼衙役,便要去查案。县官立刻起身相送,口中还下意识的夸赞着疾风道人的辛勤,眼睛却死死的盯着疾小棠的肚子,那肚子一点起伏也无,所以食物都去哪里了?莫不是道爷养了小鬼罢。
      这便说的通了。
      张县官越想越是那么回事,又想起曾在闲书上看过的养小鬼的注意事项,便招来几个衙役,往疾小棠的屋子里又添了一张床,还在床上摆了一些小孩玩具,县官不由骄傲非常,论能猜中上官心思之人,非他莫属。
      干活的衙役们面面相觑,但也习惯了这位县官时不时地抽风之举,只觉文人的想法不是他们能懂的,幸而他们只需要照做就好。
      正骄傲着的张县官腹中一阵雷鸣,唉,好饿,还是再简单用些饭食吧。
      完全不知县官脑子转了什么弯,又做了什么事的疾小棠出了县衙后,心下一松,再也憋不住的悄悄地打了一个饱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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