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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chapter103 桂满枝 ...

  •   桂子同枝头残叶飒飒落了一地,围楼前,那亭亭如盖的桂枝终于挡不住日光。
      时至午后,阳光穿透明瓦刺入靠西一侧的窗户,将娃娃趴在菱花窗上的脸打成一个阴影。
      小果子蓦地睁大凤眸,唇角几乎能扯到耳边。
      她慢慢蹲下小身子,肉嘟嘟双手扶着椅背小心挪到太师椅,然后撑起椅面由身子向下滑,可能还是太高,这一下竟跌坐茸茸地毯上。
      大抵还不够疼,果子扭动小身子迅速站起,哒哒跑到长念身前,拖拽她的墨色裙角往外挪步。
      长念怎的不明果子意思,就说:“乖啊,不是说过霜降以后我陪你在屋子里耍,果子忘了?”
      小果子拨浪鼓似的使劲摇头,长念由是将绣绷子递给她瞧“你再扰我,可绣不完了。”
      阳光下,连素帛都泛起醉人的颜色。
      小果子委身去瞧绣绷上被五彩丝线绣成的小人儿,映着日光熠熠成了金色。她瘪瘪小嘴忍了好久,开口还是要哭模样。她说:“这不是娘,我要娘!”
      年岁愈长,长念开始学习旁的姑娘描起花样,既然无师就别指望女红能绣出何等锦绣模样。
      好在果子看不懂繁复图样,只瞧长念绣在她里衣上小鸡小鸭欢喜。有天,果子很认真的同长念讲,这次要她在里衣上绣个娘。长念摩挲果子方可扎起总角的头发,知她是想母亲了,就说好。
      果子见她不应,通红着脸眼泪终于忍不住。
      长念见状急忙放下绣绷子,掏出帕子胡乱为她揩泪“别哭呀祖宗,带你出去还不成!”
      自打果子离了母亲越发乖巧得叫人心疼,如今这般,长念反倒有些高兴,这小小的人儿终归少了些木偶气。
      时令一过霜降,有风过境,鼻尖徒惹一股桂香,晴好天气里阳光总是要命的温柔。
      落日余晖倾泻于溪若轩殿顶的五彩琉璃檐兽,耀眼但并不夺目。
      金黄色银杏叶堆叠一层又一层,踩在脚下咯吱作响,长念爱极天地这般景象却也不打算带果子远去,只将娃娃抱着大略走走。
      果子似乎堪破她心思,被长念裹成粽子的小身体不迭扭动。长念本就是个孩子,随时节更迭果子也增了分量,如此一来就有些抱不住了。
      长念心中叹句“好罢”将果子搁在身前,旋即,娃娃咯咯笑开眉眼,一把拽住长念的手将她朝前拖去。
      果子如此,长念心底终究是负了几分气,就是不肯向前挪动半分。
      由此僵持,果子最终松开长念的手踏着松软落叶一人往林子深处去。长念始料未及,暗恼不该放下这小东西,遂上前几步夹猪崽般将她夹了回去。
      果子急得直掉泪,奈何人太小话说的不分明,也不知哪里来着气力由此挣脱,长念一不留神竟叫她跌落在地。
      任是松软土地也发出一声闷响,果子不知是被疼哭抑或是吓哭,泪花近乎是从眼里迸出。长念急忙将她抱起,俯身问道“可是疼了?”
      果子吸溜鼻子摇头。
      “那…是吓坏了?”
      果子再次摇头。
      长念那颗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脏终于又回到腔子里,她替娃娃掸净身上灰尘,复又揩了揩眼泪,说道:“想去哪,走罢!”
      这回,她没去牵长念的手,一个人踏着败叶几步一回头。只要长念一抬脚,果子见状又往前跑。
      长念不知第几次在之前她驻足处亭脚,再一抬眸,娃娃消失在围楼转角,“咯吱”声随步子增快频繁不少,她几乎跑起来。
      所幸,眼前仅一条小径,被斜树残枝挡着,辨不清前方情样。
      长念眉头微蹙,捏着帕子拂开树枝,入目的便是座折带石板桥,果子迈开小短腿哒哒哒的渡桥朝对岸去。长念回头去望,果见所居之处那扇小窗,阳光下那扇窗是幽暗幽暗的。
      复行数十步,土地开阔。
      长念终是瞧清,窗前的果子看见什么。
      入目的,不止金黄。
      长念瞥见银杏树下逍遥椅里睡着个人儿:通身被大红鹤氅裹个严实,没在立领氅衣里的脸还是瘦削得叫人心疼,眉头紧紧蹙着,倒是面色较之红润不少。
      登时,长念因着恨不起这人而暗恨自己。
      膝头书册忽的滑落在地,随安轻蹙的眉头拧成个疙瘩,这才情愿睁开双眼。
      一丈以外怀抱果子的长念直直站在秋色里,也,恰巧挤入随安眼里。
      那样子,有几分她的少年模样,随安不知想起了谁,摩挲几番手中玉带钩才肯罢手。
      原来,良玉当真可以触手生温呀,她将玉带钩愈攥紧几分,渐渐地竟笑起来。
      随安躬身拾起书册搁到身侧,道:“多大小个人儿呀,还是将她放下罢。”
      嗓音一如既往地沙哑,隐隐的,能叫长念辨出几分疲惫。
      果子一落地,当真奔着随安方向去。
      长念还直直立在原地,终究是有几分怕她,也笃信她不会害她。
      随安见果子着的是去岁置办的翠色云纹棉比甲,再瞧远处那人儿亦是身着素白色墨兰纹袄子,不由诧然:“今岁圣上连冬衣钱都省了?”她明明记得自己添置的冬衣足有三大箱笼,莫不是厚此薄彼不成?
      闻言,长念连连摇头“有置办的,只果子爱穿这件罢了。”
      随安收起玉带钩,笑睇朱唇粉面这可人儿“好孩子。”
      长念启唇欲言,话竟不知如何说,左右思量半晌终于怏怏立在一旁,她当下又能说什么呢!
      随安抬眸瞥这姑娘,她问:“最近过得可好?”
      长念垂了眉眼徐徐的道:“尚可,抚阳殿下。”
      她在试探她。
      随安果然不曾露出惊诧,长念笃信,当初厥词殿中,她投向珠帘之后那一眼,是在看她。
      她记得,她莞尔道:“沈行露仍在陛下手里攥着,何愁牵制不住信陵君。随安这枚棋子委实多余了些!”
      她记得,她还在笑,只那双杏眼透着一股淡淡的忧伤。她说:“陛下亦欲要他性命,我…只是想让他去得好看些……”
      长念还记得,那时她声音低低说的那句:“随安…不是个坏孩子。”
      那时,长念终于起了坏心思,她想行露死。
      长念虽不很明白却也知道只有如此,随安才会成为乔若唯一一枚制衡隐宣的棋子。乔若会待她好好的,她也会护她周全呀。
      她听懂随安的话,当她自珠帘后而来泪眼婆娑道:“是她,害了我哥哥……”
      后来,行露果真过世。长念本该哀恸可又想:你不也和她一样,望着她死么!长念遂收起眼泪,同果子搬到溪若轩最深处围楼里,假作安耽过起日子。
      再后来,她见到的随安仍是一身红色宫装,还是在厥词殿里,她躲珠帘之后。
      随安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那双大大的杏眼透出慑人的光芒,不知乔若察觉否。
      乔若端坐棋盘一侧手执黑子,唤随安下棋。
      随安复又望了望西暖阁珠帘之后,就要拂了案前棋局,乔若却开口“该你落子了。”
      她凝视棋局良久,长念想这下完了。
      长念跟人学过两年棋艺,尚且被乔若步步逼退至斯,随安自乡野跻身入宫,能赢乔若她断是不信的。
      随安“哦”了声,还是落子,乔若淡哂,拈起黑子搁上棋盘。
      几个回合下来,乔若行棋愈发的慢,最终,方捏起的黑子又被扔回棋篓。
      长念晓得是她赢了。
      乔若哂笑“如此棋局小妹都能盘活,果真好手段!”
      随安将棋子捡回棋篓,复又理了理衣袖,道不敢。
      乔若跽坐塌上双手撑膝乜向她,随安垂眸眼皮上留下一道浅浅褶皱,声音比水波更平和“皇兄的筹码现下只剩曦和。”
      “因此迫害多年挚友?”
      她抬眸“果子尚幼……”
      乔若嗤笑“太皇究竟教你的都是些什么呀!”
      语落,随安起身下榻理裙跪至乔若身前,掷地有声“太皇教导殇太子治国,教导臣妹的自然是辅政。”
      珠帘以后,长念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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