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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宁然在嫁给徐云启的半年后,就怀孕了,而此时她刚过十七的生辰,也刚在边城过了第一个年。

      而也是在她怀孕四个月后的时候,林玉又一次来找了她。

      林玉问道:“宁小姐,你为何不回京城?这边疆不安稳,万一有了闪失,我们可保护不了你。”宁然不急不缓地反驳:“云启在边疆镇守,为何不安稳?他身为我的夫君,为何不保护我?”

      林玉气道:“将军为了这边疆百姓已经劳心劳力,你竟然还要他分神保护你?你明知自己眼盲,你这不是拖他后腿?”

      宁然沉默片刻,下意识抚摸上腹部,道:“可我也是这百姓中的一员。”

      林玉眉目间闪过一丝狠厉,道:“你身为他的妻子,自然是与其他百姓不一样,而且你还怀孕了?若是真有事,将军会不分神?”

      林玉离开后,宁然到底把这事放在了心上,等徐云启晚间回家,便问道:“戍边城是不是有事发生了?”

      徐云启反驳了,宁然就把今天的事告诉了他,良久,她道:“我还是回京城吧,以防万一,你也好不分心。”

      还有一点是,林玉说的对,她眼盲,如果真出了问题,她的安全并不能保证。虽然将军会保护她,可是……也难免会有分身乏力的时候。

      徐云启拉着她的手揉捏着,语气低沉道:“好。等天气好些,我就安排人送你回去。”

      宁然听出他语气似乎有些不好,那来边疆时的不安似乎又出现在心头,她有些憋得慌,也或许是近日常常春雨不停,所以使得人的心情也不好。便主动和徐云启聊起了兵书。

      宁然以前没有看过兵书,只是在嫁给徐云启以后,想和他拉近距离,便找工匠刻了书,一本本地看。

      她能感受到徐云启是开心的,也会主动跟她说他以前经历过的战事,在这些战事里面获得胜利的经验。

      宁然觉得他们两此时属于情投意合,好像陛下赐婚成就了一桩良缘。

      她不想懂朝廷之间的对峙,也不想懂派系之间的争夺,她只知道,这位英勇的大将军,是她的夫君,是她孩子的父亲。

      他们彼此是相爱的。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以为的。

      回京城的那天,天气晴朗,四月虽然冷,却还带着暖意。

      徐云启安排人护送她离开,离别前,叮嘱她要小心。

      宁然笑着道:“我会的,有你安排的人保护我呢。”

      徐云启沉默着抚摸她的脸,片刻道:“我的人自然是信得过的。”

      宁然上了马车后,听到徐云启对她道:“一路安好,多加小心。”

      宁然猛然心一跳,有种难言的感受涌上心头,让她心跳加快。

      她掀开帘子,茫然四顾,眼中依旧是无边黑暗,看不见颜色看不见人,也看不见前路。

      回程很安静,似乎那异常的心悸只是因为她离开了徐云启的保护圈,而感到不开心引起的。

      宁然轻抚着自己的肚子,喃喃自语:“孩子,我是不是多想了。”

      半途中,车外传来马鸣声,凄厉的让人害怕。兵刃相交的声音越来越刺耳,浓烈的血腥味让宁然止不住的恶心。

      她捂着嘴干呕了好一会,听见马车外传来盗匪的声音:“这就是徐将军的新夫人?真是天助我也!”

      宁然被捉住了,被人绑住了手,她害怕地直流眼泪,手脚发软,全身似乎都没有半分力气。盗匪还在说:“真是个瞎子啊!徐云启也就配得上一个瞎子了!他当初杀我弟兄,今日就让他尝尝丧妻的滋味!”

      宁然在盗匪窝里只待了一天,还没从惊恐害怕的情绪中缓过神,就被提溜着带到了带兵打来的徐云启面前。

      盗匪骂道:“徐云启!你不要你这娇娇夫人的命了吗!?你竟敢带兵马前来!那就一起留下你们的狗命吧!”

      宁然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好像……活不了了。”

      她不清楚徐云启与这盗匪之间的恩怨情仇,只是从他们的话语中理清一些原因。

      徐云启曾经带兵剿匪过,可是依旧有人逃了,这些人恨他入骨,不知从哪里得来宁然的消息,就把她给劫了,用来要挟。

      他们肯定写了信只让徐云启一人前来,但徐云启没有,他甚至立马就整兵带队杀来了,而且还是光明正大、大张旗鼓地杀过来了。

      宁然心里也是明白的,他如果真要救她,自然是要带兵的,不然他们两个都走不脱。但是,她害怕地是,从盗匪口中,徐云启似乎不仅仅是带一些兵那么简单。

      宁然突然想起了徐云启在说他以前的故事时,曾经说过自己领兵剿匪,但是被逃了头领的事。那时他道:“有朝一日,一定把他就地正法!”

      他语气坚定带着杀气,或许这对他来说是一件败笔,他一点也不想别人知道他这个将军竟然连匪盗头子都抓不到。

      宁然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大概好看不到哪里去,她睁着盲眼,试图找到徐云启的方向。

      在一片嘈杂中,终于,她听到徐云启的声音了,像对她讲那个没有成功剿匪的故事时的语气一样,异常冷漠:“身为我的妻子,自当有为家国奉献的信念!”

      宁然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她发不出任何声音,似乎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她想起了父母在她出嫁时的叮嘱,要她做好一个妻子该做的事,要维系好文武两派的关系,不要落下口舌,要记住自己是宁家女。

      她想起了徐云启温和的态度,和来边城以后带给她的安全感。

      想起了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他才刚来到她身边,甚至来不及呱呱落地…………

      想着想着,她觉得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好像过眼云烟,风一吹就散了。

      林玉呼道:“你们现在把夫人放了,说不定会留你们一个全尸!”

      盗匪骂道:“徐将军!你不要你女人,孩子也不要了吗?虎毒还不食子呢!”

      徐云启没说话,反而是林玉声音更亮:“你们这些反贼,若敢杀将军夫人!绝不留你们性命!现在快点束手就擒,还能留你们一条狗命!”

      宁然没有听见徐云启说话,她还抱有一丝期待和幻想,但徐大将军一句话没说,她心凉透了。旁边挟持着她的人露出冷笑,轻声道:“夫人,看来你的夫君是没想救你了,也是,红颜在侧,徐将军怕是不缺红袖添香的女人啊。”

      徐将军知道这些盗匪在这边吗?盗匪是怎么知道她今天回京的?徐将军送她的时候对她说的‘一路安好,多加小心’此时想来,含义怕也不是她自以为的那样。

      宁然没说话,她有些累了,她重新闭上了眼,不再去望徐云启的方向。

      徐云启没想过救她,从他带兵前来的时候,从他说出‘为家国奉献’的时候,从他任凭林玉激怒盗匪的时候,她就注定活不下去了。

      盗匪不会放过她,他们不会放她活下去,哪怕她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孕妇,可她的身份却是徐云启的夫人,他们绑架她,就是为了给徐云启一个下马威。

      可是,她有些不甘心,她想再试试。

      “知道么,徐云启想借你们的手除掉我,你们这样不是如他所愿了吗?”

      “你是他夫人,怎么会呢?”山贼并不信,反而用匕首在她脖子上划了道血线。

      宁然咬着下唇,忍痛道:我是文臣一派的棋子,和他们武将关系并不好,而且我有眼盲,这对徐云启来说是一种另类的耻辱……

      她艰难吐出这两个字,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往下流,宁然此时思绪异常清晰,接着道:“你们让他来救我,可是你们刚才的话表明他不仅没有如你们所愿,反而应该带了更多人吧?如果他有心想救我……怎么会如此大张旗鼓呢?”

      山贼略带惊讶地看了眼这个盲女,只听她继续道:“你们放了我,我此次回京之后,会和我父亲讲明情况,我虽只是一枚棋子,但能给文臣一个借口……也、也能让陛下对徐云启心生芥蒂……”

      几个山贼不是很明白,宁然解释道:“我与他是陛下赐婚,他不想救我,陛下会怀疑他是不是对这个赐婚有怨言。所以你们放了我,对徐云启来说同样不是一件好事,反而会更严重……”

      宁然屏气凝神期待着能听到一个好的答案,山贼道:“可是……我们怎么知道一切会如你所说呢?你怀了他的孩子,你和他是皇帝赐的婚,你的家族会让你和他和离不成?一切都是你的猜想,又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未来会发生什么……谁能保证?”

      宁然愣住了,山贼道:“别人告诉我们你是帝师家的女子,今日一见,果然不虚呀!可惜可惜哈哈哈哈哈!”

      大约是知道自己未来命运无法改变之后,宁然突然就平静了,她缓缓吐了一口浊气,问旁边的人道:“你们有毒药吗?”

      那人更惊讶了,调笑道:“自然是有的,不知夫人有何吩咐啊?”

      宁然捏紧衣袖布料,努力摆出冷静的表情,笑道:“我是京城帝师宁家之女,不惧生死,但不能有失仪态。”

      那人闻言又是高看了她一眼,笑着道:“毒药自然是有的,你们,去给夫人拿一份,要烈的!夫人还有其他吩咐吗?”

      宁然异常平静地说:“叫我宁小姐吧。”

      她还是不够聪慧,被徐云启的态度迷了心,忘了自己的身份立场,陷入了儿女情长。也或许是来到这陌生的边城,急需一个能给她安全感的理由,所以让她轻而易举地放松了警惕,自以为是地认为,徐云启是一位良人。

      或许他是,但不是她的。

      一旁的盗匪大笑起来,大声道:“宁小姐,实在是你运气不好,徐将军也不愿救你,但好歹你也是他的新夫人,也就只能拿你杀他威风了!”

      宁然没再说话,虽不认可他说的是否能杀徐云启威风,但却非常同意他说的,运气不好。

      若是运气好,她怎么天生眼盲,若是运气好,怎么会嫁给徐云启?若是运气好,怎会被当今天子选中,当做一场交易?在此之前,她一直认为自己将来会嫁给一个寒门书生,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而徐云启,徐大将军,他果然是传闻当中的那样,杀伐果断,冷酷霸道,而她这个妻子,于他而言,大约也算得上是一个污点吧。

      徐云启拧紧眉头,示意林玉不要再说话,他看见宁然仰头喝了一瓶东西,动作干脆利落,全然不像养在深闺的姑娘。

      她喝完便笑着跟旁边人说了些什么,又转脸面向了他的方向,眼睛明明看不见,却似乎能看见他一般,直勾勾地盯着,或许是想说些什么,但终是闭上了眼。

      徐云启看人把宁然押了下去,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他举手示意,让人准备随时进攻。

      宁然被带去一间屋子,她躺在软塌上,心里想了好多事,想到了在家的日子,也想到了嫁给徐将军的时候。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小声道歉:“对不起,让你受罪了,下辈子,投胎去个好人家吧。”

      毒药发作很痛苦,她抓紧了裙摆,死死咬着牙,眼泪终究是止不住地流,失去意识的那一秒,她想这仪态终究还是乱了。

      徐云启带兵攻入盗匪窝的时候,盗匪还在笑:“徐将军,你真是配不上宁小姐啊!若是跟了我,虽不至于衣食无忧,也至少让她死的那么痛苦!”

      徐云启带着满身血腥味跨进了屋子,一眼便看见躺在软塌上的人。

      她还穿着离城时的蓝色衣裳,此时安静地躺在那,只看得见小腹突起,脸色苍白,颈上有一道血痕,面上留有泪迹。

      像他第一次见她时那样,美丽又脆弱,一个十足的娇娇小姐。

      他当时想,若是她没有眼疾,他们或许会成就一段佳话,若她不是文臣一派的女儿,他们或许也会是一段良缘。

      只是她两个都占了。

      只是他们一文一武,天生不合。

      只是他愤怒于那些搅弄风云的文臣,也失望当今陛下同意了他们的建议,把一个天生有眼疾的女子嫁给他。

      只是她怀孕了,他不能赌她会不会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

      夫人?徐云启喊了一声,林玉在旁边皱眉,见她没动作,一边想走上前弄醒她,一边道:“这贼人倒是个怜香惜玉的,说要杀却还让你安稳躺在这里睡大觉!”

      徐云启拦住了她,眼里没什么情绪,只冷声道:“她死了。”

      林玉才惊讶发现,她胸口一点起伏都没有,瞬时哑然。

      徐云启把人抱起,道:“把人送回京,入徐墓。”

      不管如何,总归是他对不起她,为了自己的傲气和尊严,伤害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使她失了性命。

      他有想过更好的法子,如不让这个孩子生下来,让她安安稳稳地老死在宅院里,只要不在明面上苛待,那些文臣还是没话说的。

      只是,在她说出回京的那一刻,他的想法就变了。

      林玉提议的时候,他便懂了。

      以后将没有眼线在四周随时盯着,陛下会更看重他,武将会与他关系更紧密,文臣也没道理再弹劾他,毕竟,他可是不顾生死‘救了’他们一派的人啊。

      没有什么法子比这个更一劳永逸了。

      只要牺牲一个盲女。

      徐云启低头看了眼怀里女子惨白的脸,心道:‘愿来世,望你平安顺遂。’

      他踏出门,大喊道:“盗匪杀我夫人害我孩儿,此仇不共戴天!把这些贼子就地处死!提头来见!”

      林玉在身后盯着,或许是人死了,她突然就有闲心心疼这个宁家小姐了。

      她今年才刚满十七,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孩子,却轻飘飘的死了。

      林玉叹了口气,转念又开心起来,死了也好,这些娇娇小姐,怎么配得上徐将军!

      宁然尸首回了京,葬在了徐家,刻了一块牌,写道:妻宁然之墓,福灵县主,生临安十二年,卒于临安三十年春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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