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射♂九婴》狱蛇

20、第十一章：九婴之血（下）

　　而当是时，真正的后羿已直奔洞庭天湖。

　　洞庭湖烟波浩渺，后羿环顾四周，不出所料，他并未直接见到小修蛇的丝毫踪影。

　　后羿隐去自己的气息来到湖中心，取出琉璃净瓶，瓶内殷红色的液体在日光映照下泛起星星点点的金色光泽，这正是他不久前刚“借”来的，如假包换的九婴之血。

　　他揭开瓶盖，将瓶内的血液缓缓倾入洞庭湖水中，水面绯色的涟漪逐渐晕开，不多时便留下了一片浅红色的血涂。

　　旋即后羿撤回岸边，隐于湖畔密林之中，准备守株待兔。

　　洞庭湖畔飘荡的芦苇随风摇摆，景致静谧而诡谲。

　　不多时，湖面乳白色的薄雾中透出一个纤细的少年身影。

　　少年人身蛇尾，眉目与后羿颇有几分相似——这正是真正的小修蛇。

　　“嘶，好香的血腥气！“他起先兴奋地在那片血涂上翻滚，但他很快便察觉到了异样。

　　“这气味是，九婴的血吗？”

　　他眯起眼睛，蛇瞳聚成一条极细的针，审视着这片血色的水波。

　　就在他陷入短暂疑惑时，不远处湖畔密林中，后羿已将箭矢对准了他的心脏。

　　但这时，湖心正在凝神苦思的小修蛇忽然嬉笑了起来。他用蛇尾拍打水面，在四溅的血水中蹦跳玩耍，那天真无邪的神情，与这世上所有不谙世事的孩童无异。

　　后羿微微皱眉，手上一顿，控住了本该脱弦的箭。

　　“哈哈！九婴居然来过这儿！？他还受伤了？！”小修蛇咯咯笑着，血色的水花溅了自己一身，“既然如此，还是要想个办法告诉母亲呀。”

　　后羿稍稍偏开箭镞尖端的准心——果然，他与嫦娥保持着联系。

　　他以自身神力凝铸的寒箭汇聚着凛冽的杀伐之意，寒箭脱弦，他的双目迸出耀目威严的金色神光，与弓上丹赤色的光华交相辉映。

　　这光芒刺破后羿为自己张开的隐身结界，贯虹一般刹那洞穿了幼蛇的身体，只是位置稍偏，没有一击毙命。

　　“唔！！”

　　小修蛇瞪大眼睛，缓缓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豁然多出的一个血洞。

　　然而不过片刻之后，他的嘴角竟浮起一个扭曲的笑容。

　　“是……你啊……”他抬眼，缓缓看向寒箭射来的方向。

　　后羿沉默地看着苟延残喘的蛇妖，收回了原先自己隐身的术法，踩着被蛇血染成青黑的水面，向他走去。

　　“哈哈……我早该想到的，九婴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这一切，怎么想都是一个陷阱啊，终究是我不识世间险恶了，您说对吗，父神大人？”

　　小修蛇虽然口中唤着父神，但眼中却闪烁着毒辣的光芒，一瞬不瞬地盯着后羿。

　　“嫦娥在哪里？”后羿行至他面前，低头俯视着他。

　　他高亢地笑了起来：“您问我的母亲？哈哈哈！父亲呐，您的妻子在哪里，您自己不知道吗？”

　　“说出她的下落，我可以给你一个利落的了结。”后羿神色依旧，“否则，你既受我一箭，虽以你修蛇之身不至立毙当场，但终将灵脉寸断，筋骨冰结，血尽而亡。其间痛苦，生不如死。”

　　小修蛇不再发笑，但方才尖锐而残忍的笑声却似尽数融入了他扭曲的目光里。

　　“哦？你真是好狠的心呐，父神大人……”

　　像只怪诞的人偶一般，他以一个诡异可怖的姿势歪了歪脑袋，有一瞬间竟像是真的陷入了某种刹寂的冥思。

　　“真有意思啊……我因你而生，也因你而死，所以我这须臾一生，应该算是死得其所呢，还是生得荒唐？”

　　他是认真发问的，在问自己，也在问后羿，或许，还在问这俯瞰众生的天地乾坤。

　　“父亲无情，直取我性命；母亲无义，置我如弃子——而我却不然！既为人子一场，你们无情之人要杀无义之人，我于情于义，都该做个顺水人情，帮帮你们才是啊！“

　　他与后羿如出一辙的金瞳转了一转，逐渐虚弱的气息缓缓吐出一声近似鬼呓的邀请。

　　“附耳过来，‘父亲大人’，我这就告诉你，母亲在哪里。”

　　后羿注视他半晌，随即收了长弓，单膝下蹲，靠近奄奄一息，半身已经浸入血水中的年幼修蛇。
　　“母亲她就在——”

　　就在这时，小修蛇的神情瞬间变得狰狞无比。

　　他用尽全力腾身而起，张开满口的毒牙，狠狠朝着后羿的脖子咬去。

　　后羿毕竟身经百战，仅一侧头，便轻松地避开了他的攻击。

　　但与此同时，小修蛇湿漉漉的蛇尾卷上他银色的战靴，紧紧缠绕住他的双足，又顺着箭神修长挺拔的小腿逆攀而上。

　　后羿低头看了看他那条先前一直藏于水下，此刻试图禁锢住自己的蛇尾，轻叹一口气。

　　“我给过你机会了。”

　　他的声音依然毫无波动，堪称冷酷。

　　但小修蛇早已陷入了濒死的疯狂，他用最后的力气放声大喊：“后羿！！你杀子，灭妻，做尽人伦首恶之事，却以执刑法善自居！！终有一日，你会为善所弃，为天不容，执刑而伏法，不得善终！！”

　　后羿不再与他口舌，只劈掌作刃，手刃起落间，直接将缠住他的蛇尾从腹部开始剖为两半，剖到足踝处，再一横斩，将之劈为两截，断尾立刻从他身上滑脱下去。

　　小修蛇用尽最后的力气扭曲一笑：“笑纳我最后的礼物吧！”

　　断尾中喷出的青黑色的血雾，这才是小修蛇方才殊死一搏的真正关窍所在。

　　这血雾倾注了他的全部力量，在后羿眼前瞬间拉开一个青黑色的巨大漩涡，将他罩入其中。

　　“永别了，我的……‘父亲’！”

　　年幼的修蛇发出了他最后的，高亢而凄厉的嘶鸣，旋即“咚”的一声坠入湖中，再也没了声音。

　　被漩涡吞噬的后羿在这片妖异的黑暗中平静地睁开了眼。

　　几秒钟过后，他周身烟波环绕，显现出洞庭天湖的幻景。

　　他的面前有两条修蛇，为首的正是他找寻已久，化作修蛇的嫦娥。

　　后羿很快反应过来，这里是小修蛇的记忆，是他口中最后的“礼物”。

　　小修蛇殷切地游向嫦娥，他的眼神是孩童特有的清亮，但却同时流转着修蛇特有的嗜血青光，显出一种不谙世事的残忍。

　　“母上，您有何吩咐？”

　　嫦娥回过身，看看这位眼中满是好奇的，自己的孩子，神情忽而有些复杂。

　　“在这大旱之下洞庭湖水泛滥，很快就会引起后羿注意。你留在这，等他来了尽可能拖住他。”

　　小修蛇微微一愣，诧异道：“母上要离开？”

　　嫦娥并不说话，只转头望向天边，金色的阳光正在穿透藏青色的苍穹，驱散深黑的夜色。

　　良久，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开口：“九婴被带到了驻日扶桑，我……要去见他！”

　　“可是，后羿若发现只有我，应该也会想到母上去寻九婴殿下。他本事那么高强，我怕是拖不了多久。”

　　嫦娥低头看着自己的幼子，目光却又仿佛是穿过了他，看向了后羿所在的那一片虚空。

　　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一瞬恍惚。

　　“我造你时融入了他的精血，所以你与他生的神似。”嫦娥对小修蛇道。

　　小修蛇聪颖，他狡黠地笑了笑：“您是说，我该喊他‘父亲’？”

　　嫦娥先是一愣，随即赞同地点点头。

　　“……就赌一把，这些微的可能性吧，赌他究竟有没有剩那么一丝半点儿的……心。若赌输了，你就跑。在这泛滥的洞庭湖，他想擒你没这么容易。”

　　小修蛇或许并不懂他母亲此刻瞬息万变的神情意味着什么，但他听得懂嫦娥隐含的意图。

　　他用一半接纳，一半困惑的复杂眼神回望了她一眼，但终究未再多说什么。

　　“我明白了，母上。”

　　嫦娥点点头，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小修蛇的头。

　　“母——”

　　小修蛇原本还想再多说些什么，然而话未出口，嫦娥已经远去，倏然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他望着眼前一片白茫茫的洞庭天湖。

　　“是‘父亲’……吗？那为什么要杀母亲和我呢？我，不理解。”

　　后羿后羿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沉默地看着这一切，从始至终，不为所动，只是在心中暗自忖度——曾经修蛇从九婴为主，水火相随。她对九婴的执念，果然随着她的血脉一同苏醒了。

　　然而到目前为止，他留下神印却并没有在东海海域内探查到修蛇的踪迹。

　　那她现在究竟去了哪里？

　　少顷，记忆构成的海市蜃楼终究幻灭，重新陷入了漆黑一片的寂静。

　　虽然是幼蛇的殊死一搏，但它毕竟太幼小了，这种程度的幻境并不能奈何后羿，只消一支以神力凝结的破魔箭，便可顷刻之间令之土崩瓦解。

　　后羿射出箭矢，将这片混沌的黑暗撕开了一道银色的裂口。

　　然而，就在后羿准备腾身而出时，那道被他以神力撕开的银色裂口却好似流星的火尾一般在他眼前熄灭了。

　　头顶的黑潮重新闭合，便如被飞石惊开层层涟漪的水面，很快便恢复了它原来的样子。

　　此事完全不合常理，同样亦超出后羿的预料之外，他终是拧了拧眉。

　　“怎么回事……”

　　“呵呵——无论是愤怒，悲伤，还是愧疚，自责——你果然，什么也感觉不到。”

　　他耳畔响起了他所熟悉的声音。

　　“……冥凰毒羽。”

　　“你——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呢~九婴毒咒，果真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