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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季哲 ...


  •   “这片山脉叫做濯枝山,而濯枝神就是守护在这里的山神。相传濯枝神是濯枝山上一块灵石幻化成的神灵,因为濯枝神的出现,原本寸草不生的濯枝山开始焕发生机。传说因为濯枝神喜爱杜鹃花,所以濯枝山长满了杜鹃花树,每年的四到六月濯枝山上都会开满杜鹃花,有人因此也会称濯枝神为杜鹃神。人们为了祭祀濯枝神,将每年农历五月十五定为杜鹃节,琼鸣村至今仍保留着这样的风俗。”

      “虽然现在只有琼鸣村仍在供奉着濯枝神,但在一千多年以前,濯枝神在人间是受香火供奉最多的神仙,乃至被奉为护国神,相传有九百九十九座神庙在供奉着这位神明。濯枝神在人间受到如此敬仰和供奉,和一人分不开。”

      “是谁?”

      “宫季哲,明神祖。”

      “明国的开国皇帝?”

      男人嘴角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挑眉看着耿清玙说:“没错。现代书籍对他记载的并不多,你知道这位皇帝?”

      耿清玙不好意思地捏了捏耳垂,说道:“我爱看些杂书,看到过对这位皇帝的介绍,但是内容并不多。我只知道这是一位武艺高强并且十分勤勉的皇帝,他有一把剑很出名,凭借着这把剑,让他在当时五国相争的局势下杀出重围建立了明国。不过很可惜,他在位的时间仅有短短十一年,三十几岁就死了。”

      “是的,宫季哲在位时间不长,虽然统一了五国,但相比于皇帝的功绩,他的那柄长剑也许更加为人所知。此剑名叫雨剑,它的出现以及宫季哲能够成为一统天下的帝王,都与濯枝神有着很大联系。”

      ……

      相传那时宫、殷、徵、东宿、宇清五国,五分天下,形成对峙的局面。

      宫季哲是宫国君主的胞兄宫槐最小的儿子。其父宫槐是宫国有名的镇国大将军,威震四方,宫季哲的四个哥哥也是征战沙场武功高强的武将。宫槐一家为宫国把持一方势力与其他四国相抗衡贡献了极大的力量,这也让四国明白,灭掉宫国就必先除掉宫槐一家。

      宫季哲是家中最不起眼的人,虽然身为镇国大将军的儿子,但他并不像他的四个哥哥一样会武功。他的四个哥哥三岁能拿剑,四岁会拉弓,五岁能骑马,而他十岁才开始学剑。似乎像旁人所说的那样,宫季哲并未被宫槐寄予厚望,否则怎会丢在家中不闻不问。

      宫季哲也曾以为他的父亲并不重视他这个儿子,直到……

      ……

      ……

      ……

      宫季哲走在树林间,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月光透过树叶照下的细微光亮,但宫季哲没有感觉,依旧漫无目的地走着。他的脑中回响着他二哥被一剑封喉之前对他的大吼,让他走,快走,所以他要快点走。马跑了一天一夜已经被他跑丢,他不知道到了哪里,他只要一直走就好了。

      父亲信里的话犹在眼前,那是父亲临终前的话。信里父亲解释了为什么没有像培养四位兄长那样培养他,并非不重视他,而是因为他们一家已经被国内外的人所忌惮。当时他的出生被许多人关注着,如果父亲将过多的注意放在他身上,再培养出一个武将儿子,那么他很有可能活不到长大,因此父亲只能装作不在意他这个儿子,还放出话说这个儿子不是习武的料。父亲还在信中说他一直都不希望他的小儿子成为将军,他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长大。

      信是他三哥的一位朋友送回来的,连同三哥的尸体一起。听说他们半路遇上了杀进城门的殷兵。宫季哲接过信时,信沾满了血,好像还带着血的温热,信封上的血渗进里面染红了信纸,宫季哲就着三哥的血看完了父亲临终的遗言。

      宫季哲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开始只是听说军营的粮草出了问题,紧接着边关就传来了四哥被人暗杀的消息。从这之后事情就变了。殷国与东宿同时进犯宫国西南和西北,这一战持续了半年未停,粮草一事迟迟不得解决,听说将士们要靠百姓筹集军粮救急才能勉强支撑下去。

      边关又传出“殷国现一人,其武可比宫槐”的流言,他本来不屑一顾,直到大哥的头颅被那人斩下。据说将士们冒死想要找回大哥的尸体,但是只找到了一只脚。大哥被那些人分尸了。大哥死后两个月的一场大战上,父亲在战场上遇见了那个人,就在那一战中,父亲中了那人剑上的毒,无解。宫国因为镇国大将军中毒一事陷入恐慌之中,二哥坐镇军中勉强稳住军心。父亲去世的消息传回都城已经过了月余,一起回来的还有三哥的尸体以及已经杀进都城的殷兵。

      他被父亲安插在他身边的暗卫救走,在逃出城门时遇上了那人。传说那人束一头细辫,银质面具遮面。他远远在人群中看见那人,骑着马用手中的长枪刺穿了一个小孩的身体。身旁尸山火海,而那人却笑得漫不经心,偏头的瞬间似乎看了他一眼。等他反应过来时,那人手中的长枪已经射到他眼前,又被突然出现的二哥一剑挑开。

      再之后……再之后他便记不清发生什么了,耳边全是人的哭喊声,东西倒塌的声音,那人的笑声,还有二哥的怒吼,让他走,快走,不要回头。他看着二哥被那人用长枪贯穿喉咙,二哥说不出话,吐着血仍旧说着让他走,快走。他被暗卫拉着骑马离开了都城,殷兵追了一路。暗卫为了拦住殷兵让他离开,独自一人面对殷兵。

      他骑马跑了一天一夜,那些人似乎不急着杀了他,像遛狗一样追着他,快追上时射几发箭羽或扔几块石头捉弄他,催他再跑快点。后来他身体支撑不住摔下马,马跑丢了,他进了一处不知道是哪的山里。

      ……

      宫季哲在树林里走了将近三个时辰,他浑身是伤,血不断从伤口处渗出,眼中一片黯淡,他感受不到累和疼痛,也感受不到四周的黑暗和身后消失的人。

      “走,走,走,走,走……”

      他口中默默呢喃着二哥最后对他说的话,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停下继续走下去。

      他走出树林时天空已经微亮,他一直向前走,在他前方十几米处是一处悬崖,他一直走到悬崖边才停下。他注视着悬崖下的河流许久,久到太阳的第一缕阳光开始穿透云层照亮远处一小片天空。

      他想他该跳下去,这样就不会被那些人抓到,与其被那些人杀死,倒不如自己了断了自己。他想他不能死,父亲、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含辱致死,他死了就没有人能为他们报仇了。

      “……不死,我就能为他们报仇了吗?”他喃喃道。他的至亲全都死了,宫国已经被殷国攻占,他能去哪?他能靠谁?他自己?他连一群殷兵都杀不死。

      泪混着血流下,宫季哲闭上眼……

      “天亮了,你跳是不跳?”

      宫季哲睁开眼慌张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一直跟在身后的殷兵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稀奇,第一次有人类到我这儿来寻死。”

      宫季哲寻声看向左边,一棵高大的树上坐着一个青衣男人,那人斜靠在树干上一只脚垂下,静静地看着他。突然那人似乎看到什么稀罕的事物,“嗯?”了一声后,一翻身轻松地从五六米高的树枝上落到地面缓缓朝他走来,他紧张地后退,却一脚踩空向身后的悬崖倒下去。

      宫季哲闭上眼迎接死亡的到来,紧接着他的手臂被人握住轻轻一拉便将他拉回地面。他睁开眼脚一软跪在了那人面前,面对死亡的恐惧和顷刻间涌上来的伤口的疼痛抽去了他全身的力气。

      “为何寻死?”

      “你是谁?”宫季哲不回答他的话,肿胀的眼睛看不清面前的人的模样,他又颓丧地垂下头。

      “我是……住在这里的人。”男人看着跪在面前的宫季哲,又问一遍:“为何寻死?”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想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不过既然你要寻死,我如果想做什么对你又有何意义?你为何寻死?”男人皱着眉一脸不解地打量着宫季哲。

      宫季哲怔愣了好一会儿,正如这人所说,一切都没有意义了,这人想杀他又如何,反正不过一死,更何况这人看起来似乎只是普通百姓,对他并无威胁。连日来混沌的意识在这时暂时有了一丝清醒,想到自己反正快要死了,他便将这半年来发生的事如发泄般说了出来。

      ……

      “我就是个废物,既不能帮父兄报仇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不如一死了之。”

      男人抱着胸看着宫季哲说道:“你不能死。”

      宫季哲苦笑道:“活不易,死还难吗?”

      “你试试。”

      宫季哲看了男人一眼,撑着膝盖艰难站起来,转身朝身后的悬崖迈出去。他身体刚往前倾,悬崖下迎面吹来一阵风,他的领子也被抓住被拉回到地面上。宫季哲吃惊地看了男人一眼,他挣脱开男人的手,步履蹒跚地走到离男人更远的地方,眼睛一闭向悬崖跳下去,脚刚离开地面腰部就被一股力量拉住,又将他带回了地面。

      宫季哲转头怒视着男人问道:“你为什么拦我。”

      “我说了,你不能死。”

      “用不着你管。”宫季哲说着转头向树林走去,既然这里有人拦着,他便换个地方死去。

      “既然你自己来到这里让我遇见,那我便不得不管。”

      男人说着不知使了什么方法,将已经走出去好几米的宫季哲直接拉了回来。宫季哲折腾了这么一会儿,伤痕累累的身体早已支撑不住,他被拉回去后直接仰面摔倒在男人身旁,吐出一口鲜血。

      男人皱眉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伤得很重,还是不要乱动为好。”

      宫季哲躺了好一会儿才从眩晕中缓过来,等反应过来男人说了什么后又气得眼前发黑。

      男人半蹲下来看着他说:“既然外面不太平,你以后就待在这里吧。”

      “呵……在这里……在这里等死吗?”

      “有我在,你就不会死。”

      宫季哲看着男人坚定的眼神不似开玩笑也不似作假,他又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说了,我是住在这里的人,你可以叫我濯枝。”

      “你还是离我远些为好,如果殷兵找来,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因我而死。”

      “你是说跟着你的那些人?我让他们去别的地方了。”

      “你把他们杀了?”

      “我不会杀人,你废话真多,还是闭嘴吧。”濯枝皱着眉不耐烦地说完这句话,大手一挥,宫季哲还没反应过来便陷入昏迷之中。

      等宫季哲再醒过来时,他已经躺在一间屋子里,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伤口也开始结痂。他不知道他睡了多久,不知道殷兵会不会进山找他,不知道那人有没有因为他受到牵连。他赶紧起身跑出屋外,跑进了树林里。

      他在树林里跑了很久却没看见一个人,因为不知道殷兵会不会找到这里,他不敢贸然出声也不敢喊人。他想跑去悬崖边看看濯枝是否在那里,可是那天上山树林里很黑他也奄奄一息,根本记不清自己如何走到悬崖边上的。就在他焦急地在树林里瞎转时,一道悠扬的声音传来。

      “往东走。”

      宫季哲听出这是濯枝的声音。也许是濯枝的声音给人一种平静的感觉,确定他没有事后宫季哲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他开始循着声音指示的方向走。一边走他一边想,濯枝的武功一定不低,能在悬崖上轻松救下他,还有这千里传音的武功,内力一定十分深厚。可是濯枝看着很年轻,也就二十几岁的模样,为何会有如此高的武功,还独自住在山林里。

      这么想着他又被身边的树林吸引住了心神。他这才注意到这片山林竟然全是开满花的树,粉的白的紫的红的花开得到处都是,简直是一片花海。之前应该下过雨,打落了不少花瓣,地上铺满了花瓣,有些花瓣被路过的动物碾碎,雨后清新的空气中散发着花瓣的清香,让宫季哲郁结的心突然顺畅许多。

      在美景相伴之下他走到了悬崖边,他没想到这里的景色更加让人震撼。悬崖边上一棵开满花的巨大树木遮盖住悬崖一半的的空地,悬崖对岸绵延数里望不到边的树林与这边一样是一片花林。悬崖远处有一条瀑布,湍急的水流拍打岩石扬起阵阵水雾,河水穿过悬崖流向远方。这里宛若仙境。

      “我说他今天会醒,不用急。”

      宫季哲循声看向坐在树上的濯枝,他走到树下抬头看着濯枝问到道:“殷兵有没有找过来?你有没有事?”

      濯枝坐在树上看了一眼树下的宫季哲道:“没人能找过来。”

      宫季哲看濯枝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想来他是因为武功高强又久居深山,不知道世间险恶,可能又在山里弄了什么阵法能暂时困住殷兵,所以不知事情的严重性。可是凭一己之力如何敌得过一国的军队,濯枝救了他,他不能让人伤害他。

      宫季哲看着濯枝说道:“无论如何,还是多谢你。我在这里那些人迟早会找过来,我还是下山吧。”

      “你现在这样,下了山能去哪里?”

      宫季哲低着头看着地上的花瓣勉强笑了笑说道:“大不了一死。”顿了一下,他又道,“但我会在他们杀了我之前先了结了自己。”

      “真没出息。”

      宫季哲被骂得更加惭愧地低着头。亲人逝去的悲伤再次涌上心头,也许是这里太美好太安宁而他心中太苦,他的眼泪很快就涌了出来滴到地上的花瓣上。似乎有风刮过,大树发出“沙沙”响声,似和他一起哭泣。

      “我是没出息,如果我能像父亲和兄长们一样厉害,我势必要为他们报仇,受尽千刀万剐也要取那人性命!”

      “说得好。”濯枝从树枝上跳下,缓缓落宫季哲面前。

      “你既有如此决心,没受尽千刀万剐却一心求死,你父兄的仇让谁替你报?”

      “我……我不会武功,也没有能够帮我的人,我怎么报仇,我拿什么来报仇?”

      “你不想办法提高自己的武功,也不谋划未来的出路,我是不知道你该怎么报仇,但我知道你如果死了倒是顺了那些人的意。”

      宫季哲抬头看着濯枝,确实如他所说,他如果死了最开心的一定是那些想杀了他们一家的人。镇国将军府上下只有他还活着,如果他也死了,那么他父亲和他兄长们受到的折辱谁来替他们还。

      “既然你说你不如你父亲兄长们厉害,那你二哥当时为何不直接将你舍下自己逃出来,反而拼死也要护你出城。想来在他心中你的命应该比他自己的还要重要吧。真是替你二哥不值,拼上性命要保护的人,到头来却自己寻死?”

      宫季哲听着濯枝的话,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在家里父亲和几个兄长的地位自不必说是最重要的,不仅是家里,乃至全国都是至高无上,是国之栋梁受万人敬仰。而他虽是他们的儿子、弟弟,但是他自认自己弱小如尘埃,不能与他们比肩。但此刻听濯枝这么一说,他一直不敢想一直想不明白的事突然明晰了,为什么是他活了下来?为什么让他活了下来?也许在父亲和兄长们心中,他并不是不重要的,反而很重要,是拼死也要保护的人。他用手捂住胸口,那里有他贴身放着的父亲写给他的信,里面在最后写道:望吾儿平安顺遂。

      他不能轻易死去,不能也不可以。

      “我……我应该活下去,不……我要活下去。”

      濯枝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嗯,当然。”

      濯枝看了一眼满脸泪的宫季哲,又抬头看了看树枝说道:“要不要上去?”

      宫季哲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肩膀就被人搂住,一提便将他带了起来,等他回过神时他已经坐在了树枝上。濯枝坐在他身旁看着远方,宫季哲看着濯枝的侧脸出了会儿神,又转头和他一起看着远方的景色。

      濯枝突然在一旁说:“你们人的生命本就不长,为何还要草草结束?”

      宫季哲听这话感觉很奇怪,但又不知要如何回答。濯枝似乎也没纠结要得出答案,他马上又换了一个问题,“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也不知。”宫季哲低落的垂下头,过了好久又说,“不过我可以先练武,等我有足够的力量能杀掉那个人!”

      “不过我只能在你这里躲避一阵子了,如果有殷兵找来,你一定要说不认识我,从来没见过我,我绝对不会连累你的。”

      “你放心住下,不必担心。”

      “多谢。无以为报,我……”

      “你若想报答我,就给我讲讲外面的故事吧。”

      “……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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