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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阴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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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阴霾
回去的路上,谢知意头挨着车窗一眼不眨地看着倒视镜。
苏绪也没有说话。
自从苏绪回来,他们两个人相处常常会这样,总是陷入莫名的沉默。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等苏绪开口。
但以前不是这样的。
谢知意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刚才饭局上喝的酒仿佛在这时发作起来,弥漫在鼻间的都是浓浓的酒气。
其实哪有这么巧。
A市这么大这么多店,瑄叔不常来这儿,偏爱G省菜式的也就他和苏绪两个人。
苏绪知道他来这里。
所以一直等着。
苏绪的出现就像一道泼面而来的冷水,硬生生地将刚才那个还因为成功找到了投资而沾沾自喜的他浇醒。
他接了赫明的剧本打算拍电影的事瞒不过江错和祁耿也无所谓,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也无可奈何,但唯独他不想让苏绪知道。
他不敢问。
他怕苏绪知道的不止这个。
他怕自己会难堪得无处可逃。
但可恨的是,心里有把声音一直在说:算了吧,他有什么可能不知道。
“苏绪,你还记得祁耿吗?”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问了一句。
苏绪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声音听不出情绪:“记得,大学的那个。”
谢知意觉得闷得有些心口发疼,“他去年拿了最佳导演奖。”
他不知道自己说这些想干什么。
“嗯,”苏绪的声音轻柔,打了个方向盘右转拐进了小区的停车场,很快将车停好了,然后才转身看向谢知意,“每年都会有人得这个奖,如果这个人不是祁耿,你会开心些吗?”
苏绪的声音一向清洌,现在却低沉得温柔。
明明这么温柔,却像一支火柴扔进了薪柴堆里。
谢知意霍地一下抬眼看向他,“可是这么多人,偏偏就是他得了!偏偏!”
“我大学还把他当朋友!”他怒不可遏,急喘着气,仿佛濒临炸开的皮球,“结果他一脚把我踹到阴沟里去!还说我是烂泥!”
苏绪看着他微微泛红的眼底,忍不住伸手在他缀着倔强的眼梢轻轻抚摸,“小意,这个人叫祁耿,大学的时候跟我们有过几面之缘,之后从事和你相同的职业,仅仅而已。你无需因为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而止步。而他欠你的,我会全部帮你讨回来,你信我。”
谢知意忍不住苦笑,深深地看进苏绪的眼底,却发现只有看不透的一片漆黑。
“我没有……没有因为他而停下来。”他艰难地出声。
真正让他停下脚步的不是祁耿,是苏绪。
“电影没了我再拍,奖今年没得我下年再来,就算一辈子拿不到奖也没所谓,我不在乎!”谢知意咬紧牙关,竭力忍耐,“我就是想让你看到我在努力!可你在哪里?”
苏绪顿了顿,微微垂下眼睑,缄默不语。
谢知意心下了然,苏绪什么都不会告诉他。
又是这样!
“苏绪,你说你要追我,但你真的有喜欢过我吗?”他喘了几口粗气,狠狠地瞪着苏绪,“当年一声不吭地走掉,现在回来要再跟我在一起,可你什么都不说!我从头到尾就像个傻瓜一样!”
他知道他在迁怒,但内心就像燃起了一把熊熊烈火,把他的理智全部燃烧干净。他做不到宽容,做不到释怀,所有关乎苏绪的哪怕是一件小事,他会忍不住耿耿于怀。
“只有我一直犯傻,以为你会一直在我身边,以为所有人都是好人,以为自己所向披靡无所畏惧!”
结果跌得粉身碎骨,再也爬不起来。
祁耿说得对,他现在就是一坨烂泥。
“小意……”
苏绪眼神忧伤,叹息一声,伸手想要拥他入怀,却被他狠狠推开。苏绪是温柔的,他一直都知道,就是这股温柔让他沉溺,让他无所设防。
他不会,也不想再陷进去了。
“事到如今,你还是什么都不说。你要我怎么再跟你一起?”最终还是忍不住哽咽一声,声音微微颤抖。
苏绪闭了闭眼,握着他的手轻声说:“小意,终有一天我会跟你说清楚。”
“那我们现在无话可说了。”
谢知意挣开他的手,开门下了车。
直到进了电梯,谢知意还是无法控制地喘着气,胸腔闷得像是要把所有氧气全部挤出体内。
他迷迷瞪瞪地看着电梯光面映照出来的人影。
头发凌乱,双眼赤红,胸膛一上一下地重重起伏。
狼狈得可笑。
谢知意你可真不争气啊。
他忍不住回想起以前。
八年前他留下一句等我回来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原因没有后续。
一年后他被杜景琳当众像垃圾一样扫地出门,他一笑而过。
三年前,他潜规则演员一夜之间登上娱乐新闻头版头条,论坛微博全是骂声和嘲笑,他无动于衷。
紧接着电影投资商要撤资,他被迫放手,以落水狗一样的姿态淡出影视圈,他也认命了。
这么多年他过得像个笑话。
可让他真正变成一个笑话的从来只有苏绪。
忘了是怎么进的门上床睡的觉,记忆从进电梯后就断了片儿,谢知意大梦一场,醒来只觉得头痛得要裂开。
泡了一杯特浓咖啡,谢知意一头钻进书房里开始做拍摄场地的功课。找了一天,暂时锁定在Q省的某片山林和J省的影视基地。
然后第二天的谢知意又又又逃了。
但谢知意觉得这次不能全怪他,毕竟他现在也算是个有正经事要干的人。
把场地初定下来的当晚,俞峤刚好打电话给他问关于选角的事,谢知意倒还没开始想选角,跟她说自己打算先去堪景,进一步把导演台本和分镜完善。
没想到俞峤也想跟着去。
谢知意觉得一男一女的出去有点不好,没想到俞峤坦荡得很:“我是制片人啊,制片人怎么能不跟去?男女怎么了,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你怎么这么传统啊。”
传统的谢知意赶紧点头,连连答应。
俞峤立即心情舒畅,并且拍板决定事不宜迟明天就出发。
谢知意欣然同意了。
于是第二天两人便去了Q省里的一个古镇,打算在这里待上一天然后再进山。
从落地Q省起,谢知意就一直捧着相机拍照,然后在笔记本电脑里不停地做标记。
俞峤知道他在定点,也不打扰他。一直安静地跟着他,等他主动出声了再一起讨论。
随着天色渐暗,山地越发寒凉,俞峤穿的薄外套不顶用,冷得瑟瑟发抖,他们只好先回客栈了。
他们的客栈刚好就在城门附近,谢知意没跟着回客栈,而是独自上了城门。
傍晚时分,城门上的人寥寥无几,往下看去,却还有不少人来来往往穿过城门。
城门向外是一道石阶往下延伸,石阶两边是郁郁苍苍的深山老林。城门两侧则是随着山势而走的古城墙,在昏暗的天色中仍可以看到一两个人影从远处蜿蜒走来。
谢知意给这道在光影中透出些古老沧桑的城墙拍了几张照片。
然后手机响了起来。
他拿出手机一看,看到来电显示的人名后,不由得抿嘴。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按了接听。随后,苏绪的声音在这万籁寂静传进他的耳边。
“你不在A市吗?”
才刚走一天就知道了?谢知意知道瞒不住他,便坦言道:“嗯,我去Q省了。”
苏绪也没问他来这里要干什么,突然说:“……那天让你生气了,对不起。”
谢知意的声音一下子梗在了喉咙里。
他没想到苏绪会跟他道歉。
苏绪从来都没有跟他说过对不起。他想说苏绪没有做错什么,是他无理取闹……然而声音在喉咙转了好半晌,始终没发出来,反而硌得喉咙涩疼。
谢知意看着不远处踏着石阶而来的游人,有一种与各人擦肩而过的错觉。
过了会儿,他终于开口结束了这股死寂一般的沉默:“……苏绪,我找过你,找了很多年。”
咽下一口唾沫,忍住那股即将涌出的情绪,他又说:“五年前我曾站在现在的这个地方,往下看着来来往往无数个人,心里一直在想你。到了现在,明明你已经回来了,此时此刻的我站在同一个地方,心里却还是很想你。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八年这么长,又这么短呢?
过的时候明明度日如年,现在回想却是眨眼之间。
苏绪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们会跟以前一样的。”
谢知意觉得有些疲惫,苦笑了下:“希望吧。”
如果爱真的那么强大,那这道裂痕总有一天能够修补好吧。
挂断电话后,谢知意还站在城门上。冷风自山间吹来,带着如霜的露气,更添几分寒意。
俞峤的薄秋衣不顶用,其实他也没穿多厚。
正打算下去的时候,却看见俞峤迎面踏阶而来。
看见谢知意,她便得意地笑起来:“我没猜错,你果然在这里!”
她已经穿上了厚外套,顺便捎上了一件给谢知意。
俞峤学着他站在城门护墙前,往下眺望。
“据说这里以前就是一个军事要塞。嗯……看这地形,确实是易守难攻。”
顿了顿,她突然有感而发似的又说:“将军就是站在这里,守卫着他背后的城吧。”
谢知意知道她在说赫明给他的那个故事,不由得笑了:“如果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俞峤便道:“是啊,如果故事就只是故事罢了。但故事本来就是要给人造梦的啊,电影也是。你知道吗,我从很久以前就听说过你。”
谢知意说:“说我什么了?潜小男孩儿和拉皮条?”
俞峤顿时哭笑不得:“你这人啊,怎么都不想自己半点好呢。我是从我朋友那里听说的,她也是B大导演系的。不过时间真的有点久了,让我想想哈……”
她一脸认真地想着,谢知意便好整以待地看着她,打开矿泉水瓶一边喝水一边等她开口。
过了会儿,俞峤说:“啊,她说你简直就是她的dream man!”
谢知意吓得差点呛到,赶紧捂住嘴巴,以免喷美女一脸。
只听得她继续说:“不过她还说,可惜你已经和另外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在一起了,她肯定抢不过的。”
谢知意愣住,下意识地出声:“她怎么知道那个人很好很好?”
经过回想,俞峤已经说得很顺畅:“她说因为你看起来非常幸福的样子。我那个朋友长得可漂亮了,家世也不错,就连她都这样说,那时候我是真的有点好奇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谢知意抿了抿嘴:“……那现在看到了怎样?失望了吗?”
俞峤在他的注视下,点点头:“是挺失望的。因为我还没看到传说中你非常幸福的样子,有点想看了。”
谢知意:“……”
“我觉得只有一个人流连过无数个梦,尝遍了酸甜苦辣,才能有力量为他人造梦。”俞峤看着他的眼,一字一句地说:“不屈服于现实,大胆勇敢地去做梦,这是一个导演的基本技能。”
谢知意一时说不出话来。
俞峤见状赶紧补了一句:“当然,这只是我浅薄的见解,说错了别笑我!”
“不浅薄。”谢知意笑着摇了摇头,神色郑重地说,“谢谢你,俞峤。”
俞峤跟着大大咧咧地笑起来,有些得意。
作者有话要说: 谢知意呜呜跟老公告状:狗日的祁耿抢了我的电影,还抢了我的奖!你帮我往死里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