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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两人回来时下午的课已经开始了,花凌川下午上的是武科,因此轻而易举便能混进队伍之中,如果忽略他那身紫得发亮的衣衫。
      顾倾城躲在一旁幸灾乐祸到:“倒霉催的,非要穿那么亮堂。”
      趁着花凌川被提出来训斥的功夫,她踮着脚朝剩下的人群看去,可惜脖子伸得再长也没有看见所想的身影,有几人视线瞥见了她,见她不停张望,忙朝着她做了几个手势,随后同时指向一个方向。
      “瞎比划什么?”顾倾城疑惑地缩回头,既然没找到人,那也不在这里继续呆着,否则被先生发现,指定得提进去跟着听训,刚从观里出来,念经还是等到下个月再说。
      但这个点回学堂也是一样的命运,甚至那文科先生更能唠叨,她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看向远处的围墙,果然继续逃课来得划算。
      “咦?这不是二娘子?你这是在做什么?”就在顾倾城一脚踩上墙头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温和的声音,她心头一哽,转头看向正抱着大叠书籍的男子,那人面容俊美,身着月白衣衫,头戴白玉冠,像慵懒的猫儿一样,此时正温和地看向她笑道,“不会是要逃课吧。”
      今日还真气运不佳,居然与笑面虎面碰面,顾倾城单手扒拉着瓦片转身笑道:“景行先生好眼力,但学生只是为了即将到来的花朝节锻炼臂力而已。”
      “我记得花朝节是在二月。”长孙如琢思考了一瞬后笑着说,“二娘子真是勤奋律己。”
      听起来有点像在讽刺她。
      手好酸,要走快走啊你!顾倾城正想着要不要先放弃这个猴子一样的动作从墙头下来,却听长孙如琢又道:“既然二娘子精力如此充沛,不如帮我把这些书籍拿去典藏阁放好。”
      “......”顾倾城愣住,看着比脑袋还高的书堆沉默了,师德呢?脸皮呢?两人僵持很长一段时间后,她终于认输从墙头跳下来,走到长孙如琢面前道,“先生,这莫不是今年的岁策题目?为何这么早就开始选题了?”
      长孙如琢道:“对啊,我比你更好奇。院长令我十一月前交出初稿,而且还是三天前才对我说的,我这几日不眠不休,竟连二娘子回书院也不知晓。”他说着笑容又温和了许多。
      好可怕的笑容......
      顾倾城接过书堆道:“先生,你好像有很大的怨念。”
      “怎么会,我很感谢院长对我的重视。”长孙如琢咬牙切齿地笑着说到,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既然二娘子要去藏书阁,就顺道帮为师把这些书取来。”见顾倾城腾不出手,他善解人意地将它放入了最上面的一本书,“劳烦。”
      顾倾城埋头翻了个白眼,这般差使一个柔弱的女子,你都不觉得羞愧吗?
      她拜别长孙如琢,便一路在心中骂骂咧咧地走到了藏书阁前,正要踏入阁内,忽瞥见一人快速走来,她立刻从书堆后探头道:“柯楼,你来做什么?你们不是在......”却没想那胡人少年好似没看见她,一脸忧虑地朝着其它方向走了,倒是身后跟着的仆人听见她的声音,停下来行了一礼后快速跟上去。
      顾倾城疑惑地歪歪脑袋,转身走进了藏书阁。
      鸿胪寺派来的人,难得一见。
      她进门找了处偏僻角落,将手中的书放在地上,拿起来一本本扫视了一边,顾倾城的记忆力很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是奈何本人不学习,一旦遇到策论一类的题目便什么都写不出来,所以机会难得,便乘这时估摸一下题目,回头找人给她写几篇。
      “奇哉!这世上竟还真有人觉得自己知道岁策题目便能答出来。”顾倾城眼前一亮,立刻抬头看向声音源头,那里站着一位穿着苍青色银竹绣纹衣衫的少年,约十六七岁,身型修长挺拔,长发如墨,用发带高高束起,剑眉挺鼻,水汪汪的桃花眼与微饱满的嘴唇稍减锐气,虽还带着婴儿肥,但已是城中女子皆向之的翩翩少年郎,他道,“这时抱佛脚又有何用?”
      “世上皆有万一。”顾倾城一见他便笑,眉眼弯弯,眼眸如粹了星光,“江秋白,你怎么不与他们一道听课?”
      江秋白并未看向她,而是朝着下一个书架走去,口中答到:“景行先生让我帮他整理书籍。”
      “我就说早上也未见到你,我可找了你好几日。”顾倾城笑着跟在他身后道,“听说你染了风寒,笑面虎居然还差使你做事,也不怕招报应。”
      江秋白走上木梯道:“所以离十一月只有四天了。”语气平淡,却能听出其中的幸灾乐祸。
      顾倾城伸手扶住木梯,脑中想着这几日长孙如琢不眠不休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江秋白这才看向她第一眼,那双桃花眼水润润如含了雾气,却有一股说不出的距离感,他淡淡地说到:“你找我有何事?我记得你上月才说过‘我走我的独木桥,你走你的阳关道’,感情你这独木桥是架在我面前的?”
      顾倾城这才想起来两人上一次见面的不欢而散,她本就因为被太子压了一把而闷闷不乐,谁跟她说话都要被骂一句,可偏不巧被推来劝导她的人是江秋白,他平日里行事稳重,所以大家总是会忘记他也还是个十七岁少年。
      这两青梅竹马一同长大,顾倾城是被娇惯的主,江秋白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聊了没几句,不知道是哪一方先说了重话,下一瞬便打作一团,旁人拉也拉不住,最后江秋白摔倒撞断了石灯笼,背上浸出一层血后众人才堪堪将两人拉开,他被众人团团护在身后,面色苍白,眼睫如蝴蝶振翅微微颤抖,好像要消失了一般,那一瞬,顾倾城突然觉得自己成了天杀的罪人。
      她想起江秋白那日偏偏穿了一身浅杏衫,背上绣了一只展翅高飞的白鹤,血从衣衫内如曜日浸出,染红了一身白羽,或许是过于生动,夜里辗转反侧时她脑中常常会浮现那副画面,向着曜日高飞的白鹤,她突然干巴巴地说到:“我不是让人给你送了药材......那,那要不我也放点血?”
      江秋白嫌弃地看着她,从木梯上走下来说到:“那倒不必,听起来怪恶心的,不过你若帮我个忙这事就算过去了。”
      顾倾城默然,跟在他左侧怨念地说到:“这才是你的本来目的吧。”
      “顾南风,可是你先来找我的。”江秋白笑着反驳到,随后继续说,“昨日在怀远坊发现了一具女尸,死者身上有多处伤痕,但死状平静,肚鼓如毬。”
      “肚鼓如毬?”顾倾城闻言惊讶地停住,垂眸思索后道,“莫不是怀了身孕?那后来呢?”
      “后查实身份,是宫中发卖出来的贱户,寻到主人家,只说是她生了恶疾,主人家嫌恶,便将她扔出府外任由她自生自灭。”江秋白想到那女子的死状,闭眼皱眉道,“可那家主人说话时犹豫不决,说来说去也就那一两句,况且若是恶疾,活着时身体应当已经虚弱至极,可那死者体态丰腴,倒不像是患了病,所以我想要自己查,但他们又说我孩子心性,劝我别劳神劳心。”
      顾倾城也挺想这么说的,但见他眉眼恹恹,轻声笑道:“一个贱户而已,就算另有死因,也不过是被主家折磨,都能做得如此大摇大摆,到时候给她编个错误,你便是再多的理由也治不了他们。”
      明月城中不乏折磨奴婢的主家,有的手段轻不过打骂,而有的则是会动用私刑,就算真闹出了人命,主家便会将过错推在奴婢的身上,官府中人大多懒得办理此种案件,便也不会有人真实事求是去闹得两头不好看。
      江秋白不敢苟同,道:“贱户也是人命,这确实无法立案,但至少能不让她死得不明不白,无人判案我也要查,左右在他们心中我还是个孩子,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守他们大人的规矩。”
      人情世故,你来我往,这是大人之间早已墨守成规,众人在这明月城中表面上和和气气,便不能触及到对方的利益,这也是顾倾城所信奉的道理。
      但左右自己无聊,不如陪他玩一次追凶,也好过让人一直同自己置气,念此,顾倾城立刻抓着他的左手笑道:“答对,我也讨厌他们那群惺惺作态,还说什么不给陛下面子,我分明已经说的很体面了。”
      江秋白沉吟后回首认真地说到:“那确实不给陛下面子,还不给文武百官面子,朝政哪轮得着我们议论,也就你,脸面如盆大。”
      说教也就算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直接骂她的。
      “你,你!”顾倾城默默松开他,随后气冲冲地自顾自朝外走去,“分明自个儿什么都不知道。”
      “顾南风。”江秋白见状立刻跟了上去,“你去哪?”
      顾倾城不耐烦地一挥袖子,“翻墙。”
      江秋白一笑,快跑几步追上她,“带上我,带上我,你还得给我帮忙呢!”
      顾倾城转头骂骂咧咧道:“帮什么帮,你们一个个的就知道坑我。”
      “彼此彼此。”江秋白知道她这副样子便是答应了,于是追着她说到,“死者是突然出现在怀远坊的,坊内居住之人都未曾见过她,因此也无法从熟人下手,只能从尸体查验,可府尹不给我借仵作。”
      昨夜他一直想着这具死尸,辗转反侧间总觉得不对劲,导致早课状态不佳,这才被长孙如琢给拉去收拾书籍,他刚想着出城去找寻常仵作,却没想到竟能遇见顾倾城,她与大理寺的人交好,应该能够给他借个仵作来。
      “京兆府的那群瘪老三只会图方便,我去大理寺找人,非给你看出些名堂来。”顾倾城拉着江秋白躲过一位先生,随后偷偷躲在廊下,“就你把那京兆府当个宝。”
      江秋白委屈道:“阿姐处处限制我,若不是几位兄长,我哪有查案的机会。”他忽然想起顾倾城好像不喜欢自家阿姐,又继续说,“阿姐无错,她只是太担心我的安危。”
      “......”就你姐是个宝,说都不让说。
      顾倾城回头瞪了他一眼,又转头抿唇不耐烦地从小道走向后门处,书院因曾经惊马伤学子闹出了好大的事,故而将马厩设在了书院之外,要想骑马只能从后门走,但后门课时会锁上并且派人看守,要想出门只能从围墙翻出去。
      “可他们只是想让我帮他们干活,从而压大理寺一把。”江秋白伸手让顾倾城将他拉上围墙,“故而大理寺的都不给我卖面子,我只能找你了。”
      大理寺设在义宁坊内,离正德坊有一段距离,两人策马赶到时未时已过了大半,暖阳斜洒而下,晒得人浑身暖和,昏昏欲睡。
      顾倾城带着江秋白从正门入,在廊中弯弯绕绕走了好几圈,最后终于到了一处放满案宗的房间,里面走出几位抱着案宗的官差,见她而来草草行了一礼便快步离开。
      上月贪污案数目巨大且繁杂,刑部一审就花了不下十日,而后又送来大理寺二核,前一日还在吐槽刑部办事慢的大理寺突然就明白了他们的痛苦,再加上其它大小案件,一个个是忙得油光满面,不得休息。
      几人一走,顾倾城便踏进门欢快地喊到:“裴阿兄,近来过得可好?”
      “阿兄我在见大世面嘞。”屋内左侧书案前正坐了一位绯服男子,年龄大概二十三四,正值盛年的岁数,却透着一股子沧桑之气,此时正埋头趴在案卷前死气沉沉地说到,“小心脚,别踩了我的案宗。”
      顾倾城闻言小心踮脚看向右侧的书案,道:“咦?徐少卿不在?”
      “进宫去了。”裴殊回答道。
      “你们最近都好忙,对了。”她笑着抬手道:“阿兄,借个仵作。”
      裴殊抬眼看着她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道:“借仵作做什么?”
      顾倾城收回手,歪头笑道,“办正经事,你们最近可不缺仵作,借我一个。”
      你还能办正经事?
      裴殊抬眼无奈地看向外面,见江秋白偷偷瞧过来,点着手中的案卷说:“你别总是惯着二郎,他闹,你也跟着闹。”
      顾倾城皱着鼻子笑到:“谁让我年长他半日,哪有阿姐不惯着弟弟的?”
      “我瞧你就是他的小尾巴。”裴殊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继续说,“他要办什么案子?”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顾倾城轻轻走到他面前,弯腰低声道,“他要给私奴查案。”
      “私奴?”裴殊抬眼疑惑道,“死因如何?”
      “不知道。”顾倾城摇头,“但估计是被主家打死的。”
      裴殊了然道:“贱户的案子,查清了也无门可报,费时费力,他脑子糊涂了。”
      “怎能如此说?”顾倾城伸手笑道,“咱二郎君心性纯良,只为天下正理,管他贫富贵贱。”
      “哪像你,没心没肺。”裴殊说着掏出怀中鱼符递给顾倾城,“宵禁前还给我。”
      “好嘞!”顾倾城接过鱼符,抬脚从窗户跳了出去,“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阿兄保重。”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裴殊垂眸看向桌上的案宗,上任寺卿崔成德致仕后,嘉元帝一直未选任新人,寺中决策便由两位少卿决断,他和另一位少卿饭时闲谈提起过,陛下大概是要等到此案完结后例行封赏再定。
      狗屁,没有寺卿,到时候谁去跟那群狗狐狸掰扯。
      “你分明只比我大三个时辰。”见顾倾城一出来,江秋白立刻反驳到。
      “是三个半时辰!”顾倾城笑着抛起手中的鱼符,招手让他跟着自己向外走去。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想到方才她对裴殊所言,江秋白摇摇头揶揄道,“这可不好说。”
      “那要看阿兄是不是会对意思了。”顾倾城俏皮地笑着说,“我的意思是,大理寺今年没得休息了。”
      江秋白疑惑道:“难不成又要出大案子?”
      “我方才在藏书阁外瞧见柯楼与鸿胪寺的人一道走了,两人神色匆匆,一瞧就是出了事。”顾倾城靠近他小声道,“今日听说虞城有人失踪,再加上六月时他说自家小妹妹想来宸月过年,从突厥来明月城得从虞城入关,不知道是哪个傻子给秦泯闯了大祸喽。”
      “那要看陛下准备让谁查这个案子。”江秋白皱眉道,“若是着重交给秦泯,他定会推出个倒霉蛋替他挡灾,秦令和他一家人,也会帮着圆谎,千里之外,谁又能知道真相呢?”
      顾倾城回头问:“那要是京官呢?”
      “还能怎样?”江秋白瞥向她,“第二个崔成德,哼!那群混蛋。”
      第二个崔成德?
      顾倾城心下微动,思路豁然开朗,正欲说什么,余光却见江秋白走到了面前,这才又回过神,伸手拉住他的左袖,“左转,不知道路还敢走我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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