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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Carry You ...

  •   “Is anybody out there?

      有谁能将我救出此地吗

      Can you lead me to the light

      你能引领着我一起不屈于命运吗

      Is anybody out there?

      有谁在外面吗

      Tell me it'll all be alright

      就对我说这一切都会变好”

      “You are not alone

      你再也不是孤身一人

      I've been here the whole time singing you a song

      我会一直陪伴着你,为你唱起歌驱散你的寂寞

      I will carry you, I will carry you

      我会一直引领着你,伴你同行”

      教会年轻的枢机卿有一个秘密,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

      在他尚且还稚嫩冲动的时候,他曾见过真正的神明。

      一切开始于那个暗色调的日子里,黑发的孩子把整个房间掀得一团乱,向着那位隐匿在阴影中的后见人发出几近狂乱的呐喊;而旁观者未动一步亦未置一词,只是将他留在一地碎片中间,带着不甘和一点委屈的眼泪沉沉睡去。

      而后小男孩在一片空荡的梦里睁开眼睛,却感知到有陌生违和的东西出现在它本不该出现的空间里,同时有什么温软的东西堪称轻柔地环住了他,把他圈在带着温度的一亩三分地里。

      ——而那赫然是一双陌生女性的手臂。

      于是幼兽难得地从心下升起了异样的情绪,挣开那双松松拥着自己的臂膊跳了出去。伊斯卡里奥有些慌乱地稳住脚步,这才朝那位未经允许就闯入自己梦里的不速之客大声发问:“你是谁?!!”

      “啊呀,吓到你了?”闯入者也不恼,缓缓站起身来。那是个双十年华的少女,有着原罪一般漆黑的长发和夜莺一样的声音。她理了理自己身上织着朱红缠枝莲的淡金长裙,语气里带着点笑意:“我叫[——]。”

      少女确实开了口,可在她说出自己名字的那一瞬间,男孩儿只听见了刺耳的杂音。而对方似乎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重新作出了回答:“......抱歉,你还是叫我嘉蒂丝(Goddess)吧,【真名】看来是没办法告诉你了。”

      伊斯卡里奥狐疑地盯着嘉蒂丝那张被发丝挡了小半的面孔,似是对她的回答不甚满意。高了他大半截的成年人却不再回答,转身扫视着这个空荡荡黑漆漆的梦境,小声喃喃:“太荒凉啦。”

      话音尚未散尽便引发了异象,光芒灿烂的繁花庭院从少女脚下迅速蔓延开去,周遭回荡起鸟叫、水声与虫鸣。幼小的信徒睁大了双眼,看着过分明亮的色彩被一点点涂抹在本该由自己掌控的梦境,仿佛看见有谁说着“要有光”的身影。

      有个荒谬的念头冲开了双唇,推着他再次发问:“你是......”

      然后他的视线里撞进一双美得不可方物又诡谲得难以言说的眼眸:左眸汪着一片闪烁星辉的澄澈冰蓝,圣洁宁静得足以让白鸽飞行[1];而右瞳却燃着一种烧灼沸腾的妖冶腥绯,肃杀纷乱得足以闻见战场硝烟的气息。天堂与地狱被这双眼睛同时收容,将他的目光蛮不讲理地吸扯而去。

      此时这双眼睛的主人正回过头朝黑发的孩子微笑,赤裸的双足下踏着柔软的泥土[2],她启唇回答,仿佛婉转的歌吟。

      “我当然是,‘女神(Goddess)’啊。”

      “你为什么要拥抱我?”

      “因为你哭了啊。”自称神明的嘉蒂丝伸手去揉伊斯卡里奥的发顶,却被后者偏了下脑袋躲了过去,“不是因为信徒什么的——你们教会的教典里压根就没我,你信奉的那一位可不会无缘无故跑到人类的梦里去哦?”

      “你当然不是她。”伊斯卡里奥四下扫视着这片被眼前人创造出的庭院,短暂的震惊过后他又恢复了平常的状态,不满地看着并不完美的景象,“神想要的是完美的世界,不是你所创造的这种东西。”

      “你指没有任何缺憾,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的地方吗?”嘉蒂丝蹲下身子和他平视,眉眼间有着难以化开的情绪,“那么你做了什么?我听见了,那个‘我怎么不会是好孩子’的问题。”

      原来被听见了啊。伊斯卡里奥这样想着,开始慢慢地讲出至今他所做的一切努力。他讲述着自己坚持的信仰和对背后视线的觉察,到后来无意识地带了点控告般的口气。只是话语尚未完毕就被少女打断,她竖起右手食指抵住了伊斯卡里奥的嘴唇。

      “你成为了错误的弥赛亚啊,小伊斯。”明明还没有被他告知,嘉蒂丝却准确地喊出了孩子的名字,“那不是残缺,而是必要的存在部分,万物自有轮回定势,你不该未经主人同意就把命运的丝线剪断。至高者从来不屑于这样的破灭......这个难以定义的世界也永远没法说是完美的。”

      异色的眼睛里倒映出小信徒茫然不解的面容,不被任何人所知的女神从脚边的花丛中掐下一朵蓝色鸢尾[3]别在男孩儿的领口,缓慢吟诵起伊斯卡里奥从未听过的诗句。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老年应在日暮之时燃烧咆哮/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随着她似歌似叹的吟诵,梦境逐渐开始模糊消散。嘉蒂丝站在万物之间,向跌入白昼的孩子开口:“人不要顺应自己的死亡......这大概就是诗里想表达的意思。我想这次是不能再聊下去了,天已经快亮啦。”

      “那么,明晚见,伊斯卡里奥。”

      黑发的孩子从昨晚入梦的地方清醒,他低头看向身前,一枝蓝色的鸢尾正从他的领口滑落下来。

      所以那不是虚假的。伊斯卡里奥愣愣地摸上嘴唇,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少女指腹的温度。

      第二个夜晚来得很快。

      伊斯卡里奥再度入梦时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图书馆中央,而昨日没来得及把诗句给他解释完的少女则手捧一份誊抄的诗稿站在书架旁,目光水一样透明澄澈。嘉蒂丝把诗稿递给梦境的主人,声线轻软:“你昨天说一切残缺都该从箱庭里被清扫掉......那如果这样,你所信奉的那位神明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它们抹除?”

      小男孩摇头,接过字迹娟秀的诗稿:“我不知道。”

      “因为会很没意思啊。用医院里的心电图打个比方吧,如果一切都完美,人们的一生都顺风顺水,那图像就是这样——”神明伸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拉出一条直线,“没有一点起伏,就像死水一样对吧。但如果有点跌撞、有点触底和重回顶峰,那就有了起伏,是活水了,是鲜活真实的东西。”

      “再说了,我就是神哎,你觉得我完美吗?”

      伊斯卡里奥的目光停在她那双眼睛上,很认真地摇头。

      “那不就对了,神自己也不完美,因为神也会有感情,也会有偏颇。”嘉蒂丝俯身看向他,“我想你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没关系,时间还很长呢,你可以一直问我直到了解清楚为止。”

      伊斯卡里奥抱着诗稿神色困惑,然后他看见神明点着他的额头笑了起来。

      “我可不是偶然路过你的梦境啊,是你‘捕获’了我哦,小信徒。”

      很快伊斯卡里奥便习惯了嘉蒂丝在他的梦里一次又一次出现。有时神明会出现在与教会一般无二的圣堂里,在祭坛上哼唱着柔婉又美丽的歌;有时她则会把梦境依着时节变幻,从初春鸟鸣的花圃到暮冬绵延不断的冰川。嘉蒂丝甚至曾将通往未可名状之地的裂隙打开,让年幼的信徒短暂窥见了她故乡的模样。

      “一个伟大的人有两颗心,一颗心流血,一颗心宽容。[5]”某次阅读完古老的传说后,嘉蒂丝轻声对身边神色迷茫的小信徒解释,“你的视角起点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来都要高很多......这样好也不好,你很容易成为伟大之人,同时也容易把众生皆视为蝼蚁。”

      “所以你的意思是,伟大之人应比他人更能忍受伤害吗?”咀嚼着对方话中深意的伊斯卡里奥偏过头向少女寻求答案,“......为什么不是毁灭?”

      “嗯......怎么说呢,毁灭这种行为和伟大沾不太上边吧。”神明苦恼地托着下巴,“折翼的鸟儿有挣扎着过活的权利,畸变的花朵也不该草率地被从大地上拔去。一味的摧毁和肃清只会招致痛苦和恐惧,神明也不会对灭世的罪人投去太多目光。”

      她纤长的手指再一次拂过男孩儿的发顶,这一次对方没有避开,于是她继续讲了下去:“对你来说这是不是有点太复杂了?但我真的想不出还能用什么方式去解释它了。”

      “......不,我大概还是能明白的。”教会的优等生闷闷地回了一句。

      看过最初那份诗稿的时候伊斯卡里奥就已然有了体会,而嘉蒂丝的引导亦让他的想法有了些许改变。或许清除和毁灭的事项可以暂且先放一放,毕竟全新的道路已经在面前打开。

      谦逊、尊重、倾听、包容。

      善良、博爱、理解、怜悯。

      男孩艰涩地把曾被抛却的碎片一点点拾回,尝试着对过去视为蝼蚁的一切重新审视。于是年幼的信徒看见从未看过的景象,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触动撞击天生缺失些什么的心扉。

      “唯有与苦痛对比时欢乐方才显示其意义。”他记起嘉蒂丝的话语,“我天生与其他神明相异,我因这相异的情感而苦痛,却也因这份苦痛而愈觉平凡日常的欢乐,因此我不后悔独自徘徊于狭缝之间与众神相离。”

      我过去又错过了多少呢,伊斯卡里奥询问自己。迷茫的雾霭已稍许从他身旁退开,新鲜又明亮的东西正进入视野中来。

      从此花朵将循着自己选定的路线开放,再不动摇再不更改。

      ——即使宿命最终牵引着那一天到来。

      “月亮女神带去的那孩子,通身貂背一样的雪白......弯月是他的摇床,在他哭泣时予他安慰。”

      嘉蒂丝抱着情绪还有点不稳定的小少年,声音极轻又极柔和。她伸手理了理对方纯白的长发,耐心地等待着这个血色全失的信徒从惊惧中挣脱出来。

      “幼神没可能为这点小事嘲讽与嫉妒......你信仰的神明并没有戏弄你。”少女松开双臂直视那双变成了金色的眼眸,“更高一层的那一位么......或许她会对原属她掌控之下的玫瑰受上位者垂青而惊愕?”

      伊斯卡里奥并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高位神明异色的眼睛,听她平缓地说出每一个词句:“但即使这样,你被我所注视的事实也不会更改。”

      “人人生来......皆不完满?”

      “而神明也不例外——我也不例外。纯白的你仍是美的,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

      于是少年再醒来时已能平静地束起完全变了色彩的长发,在镜外凝视镜中苍白的面孔。曾经在神明引领下阅读的词句恰到好处地回荡,仿佛注解仿佛圣歌。

      “我们仍需与生命的慷慨与繁华相爱,即使岁月以荒芜和刻薄相欺。[6]”

      最初的那朵蓝色鸢尾已经被制成干花书签夹进书里,当年稚嫩的小男孩也已经长大。他走进神学院的教室,在那里与名为赛斯的青年成为同学和朋友,一步步成为教会最年轻的枢机卿;而后黑门洞开,圣枪选中伊斯卡里奥作为主人他成为神器使中的一份子,在全新的领域里绽放光彩。

      与此同时嘉蒂丝出现在他梦里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从几乎每日光顾变成了一两个月都难见一面。这样的情形让伊斯卡里奥敏锐地察觉到了某种异乎寻常的气氛,特殊的时刻似乎也将来临。

      ——在他正式踏入交界都市的那一天,这个预感彻底成了真。

      “我要走了。”神明这样对他说。

      “我啊,打算到人间去走一次。我要亲身去体会众生的欢笑和挣扎,直到有一日能完全感同身受。”嘉蒂丝眸光明亮,当她与青年对视的时候伊斯卡里奥才惊觉两人几乎一样高了,“但这不会是永远的离别,我向你保证,无论要跨越多么遥远的未来时光,我们都终将在人世间重逢。”

      紧接着羽毛一样轻柔的吻落在苍白神官的侧脸,有什么东西被少女塞进他的左手心里。直到梦境开始崩解伊斯卡里奥也未能再发一言,他只是听见有悠远的旋律在不可知晓的地方那样绵长地回荡,与微笑着接过他赠送的十字架[7]的少女神明一同消失在光海之际。

      “……I know you can't remember how to shine

      我知道你早已忘记如何绽放自己的光芒

      Your heart's a bird without the wings to fly

      你的心向往着如鸟一般自由只是缺少双翼”

      那是嘉蒂丝临走前为他所唱的一支歌,比任何时候都温柔,也比任何时候都哀伤。但伊斯卡里奥愿意相信神明留下的话语,直到她如约从某个遥远的地方归来。

      “You are not alone

      你再也不是孤身一人

      I've been here the whole time singing you a song

      我会一直陪伴着你,为你唱起歌驱散你的寂寞

      I will carry you, I will carry you

      我会一直引领着你,伴你同行”

      “记住了,你永远不再是孤身一人......我们的世界即将步入轮回的漩涡,而即便如此我也依然会看着你。”

      枢机卿在晨光里打开自己的左手,发现那里面躺了一颗种子。

      按神明反复提及过的意象,大抵应是冬蔷薇[8]。

      在种子长成花朵的时候世界果然依着嘉蒂丝的预示步入了轮回。

      也许是曾与高位神接触过的原因,伊斯卡里奥得到了保留过往模糊印象的特权。他在无限嵌套的轮回里见证抗争与伟大,看见高高在上者的渺小与凡人的光辉。他也见证幼神与大神的权力交替,却没有自己预想中的震动或狂热——嘉蒂丝告知过他箱庭外不止一位神明的真相,于是和复数神明相对的现场对枢机卿的冲击也相应地被削弱了。

      苍白神官也见到名为裴利安的狂信者,他忍不住思考若是嘉蒂丝没有在那个夜晚走进自己的生命,他是否也会成为狂信徒。最后伊斯卡里奥推演出令人悚然的结果:如果神明未曾光临,他一定会更狂热更冰冷更破碎,圣枪要沾染上救世主的血,世界会于业火中坠入灾厄的结尾。

      无论是嘉蒂丝主动来到他的梦境还是他自己“捕获”了神明已全部不再重要,伊斯卡里奥感谢着这个不打一声招呼就撞进他生命里的少女神明,她是教导者、是包容者、是理解者——

      亦是他所倾慕所爱之人。

      不会再有比她更特殊的人了,没有人能带来更纯粹的长歌,没有人能占据比嘉蒂丝更特别的地位。在轮回里挣扎的众人皆有心愿,而枢机卿的祈愿是与重要之人重逢的日子能早些到来。

      七日轮回持续了不知多少个回环后指挥使步入了圣星教会。

      “还有一位神器使也要和我一起过来......现在应该也已经快到了。”以少年姿态[9]现身的指挥使有些拘谨地端坐在众人身前,“她说教会里有她离别已久的旧相识,无论如何都该来见上一面。”

      “她还说,不知道那颗种子现在是不是已经开出了花?”

      伴随少年话语而急促的是伊斯卡里奥的心跳。他听到有轻缓的脚步声一点点接近这里,直到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他视线之内:依旧是原罪般漆黑的发与开着缠枝莲的淡金裙裾,原本属于青年的十字架正垂落在少女胸前,和它被带走时一样明净崭新。

      “好久不见,伊斯。”夜莺的啼啭又响起了。

      我知道这世界,本如朝露般短暂。

      然而。

      然而————[10]

      “我是[救赎]嘉蒂丝。”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Carry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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