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风云》孤城雪

3、今宵剩把银釭照

　　胡姬舞，丝竹鸣，觥筹交错。

　　身着轻纱舞衣的波斯美人婆娑起舞，身姿妖娆柔美，舞步婀娜，那柳腰款摆的万种风情蛊惑人心。

　　江洛头不抬，眼不睁，闷头喝酒。

　　雷焰专注地看着场中的歌舞，大声叫好。

　　皇甫辰非悄然观察龙九月的反应。

　　而龙九月则一脸淡淡的笑意，欣赏着舞姬的风姿，享用着美食名酒，好不惬意。但，他的眼底却无一丝笑意，尽是一片淡漠，那是游离于世外，冷眼看芸芸众生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的淡漠无情。

　　皇甫辰非一阵暗恼，看看龙九月千年不变的淡然微笑，他一咬牙，拍拍手。

　　从屏风后，袅娜走出一个胡姬美人，身着金红色丝绸纱丽，端丽美艳的面容，直令最娇艳的花朵也相形失色，曼妙身姿足以令任何男人神魂颠倒，除了——龙九月。

　　任那胡姬翩然起舞，震慑心魂，他始终如不动明王，但笑不语，清俊沉静的面容不兴一丝波澜，吝于给那娇媚舞姬一个温柔含情的眼神。明知皇甫辰非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不会给他算计他的机会。

　　美色当前，犹能不动声色的有几人？皇甫辰非自问做不到。在他见过的人当中，也就只有那个人，他必须仰望才得见的那个人。龙九月，很危险。这是他的结论，这样的人，他该如何将他收罗旗下，当他最忠实的猎狗？他要好好想想……

　　他想，并不代表龙九月也这样想。看江洛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再斜眼看看皇甫辰非一脸别有用心的神情，他忽然很想揍人！凭什么洛就可以置身事外当圣人，而他就得被人研究？！

　　“九月，如果你是我弟弟多好。”皇甫辰非叹口气，望着他半真半假的说着。

　　龙九月轻笑，望定他道：“你我同生于世间，本来就该是兄弟。”

　　皇甫辰非显然会错了意，表错了情。“不若你我结拜为异姓兄弟，如何？”

　　龙九月失声而笑，“我不相信形式。”他看着皇甫辰非，眼里多了一丝暖意，“我们已经是了。”

　　雷焰起哄叫好，江洛脑中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将他自己也吓住了。

　　江洛是个书生，而龙九月在乐城也没有固定的住所，所以他们两人只能挤在望江楼的迎香雅室中，赖定了望江楼的老板。

　　从皇甫辰非的画舫下来，龙九月就没再说话。

　　江洛侧脸看看他，暗暗叹了一口气，“九月，今晚月色正好，何妨踏月而游呢？”

　　龙九月淡淡虚应，突然问：“洛，怎样可以见到龙天驭？”当今的龙帝。

　　对于什么“皇帝名讳”之类的东西，江洛自动省略，他只关心九月。“告诉我，九月，你为什么一定要见他？”

　　龙九月有些黯然地低下头，“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他已经出来三个多月了，好像，不能再拖下去了。他答应过若叔叔，至少见见龙天驭，还有，报丧。

　　江洛道：“以你的武功，深宫禁内如无人之境。”

　　“不成。”龙九月摇头，苦笑，“我不能丢母亲的脸。我，必须堂堂正正地站到那个人面前。萧氏一族，光风霁月，肆意纵情，上不欺天，下不欺人，纵是罪孽深重，万夫所指，亦无愧于己。”

　　江洛憾然无言。这是怎样的一种心胸啊？无愧于己，无愧于己……世人庸庸碌碌，汲汲营营，无非是为名为利，可有人敢坦坦荡荡说一句“万事无愧于己”？！

　　“可是，我不想去。”龙九月停下脚步，看着江洛，“我怕我会没有了自由、朋友、快乐，和我想要在这世间寻找的一切。”见他，好说，他大可以直接点打入皇宫，但那之后呢？龙天驭会放他出宫？

　　“可是，你必须去做，对吗？”江洛低低问道，突然感到有些苦涩，“九月，我们是朋友。你只要知道，无论你我将来如何，我都会永远站在你身后。”

　　“永远？”龙九月低喃，眸心有一丝迷茫，和……欣喜。

　　“是的，永远。”江洛再次重复。他刚刚才发现，原来那个爱笑爱闹的少年，也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单纯，可爱。

　　“呼。”九月深吐一口气，“我知道了。我去京城，见见那个人。我倒要瞧瞧，他有哪点值得母亲为他付出那么多！”

　　“好，我陪你。”江洛微笑。

　　龙九月眼一瞪，“你当然要陪我啊。你可是我出谷以后交的第一个朋友！”十二岁的少年嬉皮笑脸地与人勾肩搭背，一脸无赖式笑容，“洛，慕远，小洛洛，人家我赖上你了喔。”

　　江洛拍开他的手，抖掉满身鸡皮疙瘩。“龙九月，你哪凉快滚哪边去！”恶心！

　　故事的一开始，并不怎么有趣，至少，对于江洛来说是这样。

　　原本在江城居住的他，担着“天龙第一才子”的名头，随手写几个字卖个几千两银子，日子倒也富足。直到有一天他在逛街时见到龙九月——

　　彼时，龙九月顶着一张美丽妖孽到飞天入地的脸，坐在街边——摆卦摊。江洛只是一时惜才，见他写得一手好字，想要周济他一番而已。但他钱一出手便把龙九月“吓哭”，直嚷着他是“色狼、色魔、色鬼、变态……”，说他在买、娈、童，气得他险些晕过去。费了好大的气力向路人和他解释清楚之后，他才知道，他，被耍了！

　　江洛当即气到拂袖而去，龙九月却又拦住他，讲他会有好运，遇见贵人。而当他一脸不相信地反问他贵人在何处时，那死小鬼却指指自己的鼻子。这次他是真的被气到了，转身就走，他却黏上来。后来他给他黏得受不了了，就留下了他。两个人，他江洛还是养得起的。而他也发现，龙九月原来是深藏不露，他文采、武功都很好呢！

　　直到一个月前，江城城主逼着江洛娶自己的女儿，他才收收包袱带着九月跑到乐城，赖在九月据说是什么亲戚开的望江楼中。

　　细算，他们相识已近三个月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