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归鸟》周吃吃

3、落日

　　姜稔衣来伸手饭来张□□了十六年，打死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到别人家蹭饭吃。

　　还是跟一社会哥，两人面对面坐在饭桌前。

　　头顶上发黄的灯泡照得人影晃晃，姜稔坐立难安，头一次感受到别人带给她的压迫感。

　　借余光瞥过去的时候，姜稔宁愿眼瞎了。

　　那纹身太他妈瘆人了，活像真的一样，并且代入感很强，姜稔已经能脑补有一条滑滑的生物往她身上绕了。

　　恶心巴拉的，还吐舌头的物种，实在令人窒息。

　　姜稔还沉浸在这人明明长了这么一张帅到没边的脸为什么这么想不开纹这惨绝人寰的图案时，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三四下，不仅响，还挺有节奏的。

　　周携把一盘羊肉都下到锅里，抬了下眼，看她那窘迫样，不经意眉眼上挑，意外觉得还挺有趣，忍不住逗她：“想吃？”

　　姜稔捂着肚子愣了下，想吃，非常想吃，但她这人又爱面子，最讨厌别人的同情和施舍，就没说话，只是摇摇头。

　　装模作样不过一秒，肚子又叫了几声。姜稔尴尬到恨不得找个地当场把自己埋了。

　　周携觉得好笑。他的目光还落在姜稔脸上，女生的耳朵鼻尖冻得发红，眼巴巴盯着他碗里的羊肉看，那眼神要说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就差流一嘴口水了。

　　还死鸭子嘴硬。

　　“那你坐下干什么？”周携夹了块肉，仿佛在引诱她犯罪。

　　姜稔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坐在这儿。刚刚被红毛拉进来的时候，姜稔脑袋还是懵的，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坐在桌前和社会哥眼对眼了。

　　姜稔脸一热，她这人脸皮比纸还要薄，被人调侃一下就能红成个苹果。干脆起身跟红毛说不借了，等他找到吹风机头发都他妈早干了，还得在这儿赔笑脸，活久见。

　　小伍还在翻柜子，“不好意思啊妹妹，我那吹风机应该被我妈用完之后乱放，等她打完麻将回来我问问她，再给你送到你家去。”

　　姜稔突然觉得这个第一印象不怎么样、长得像混混的男生还不错，除了那顶非主流发型，人还可以，能处。

　　“谢谢，麻烦你了。”姜稔跟他道谢。

　　没借到吹风机，姜稔只能披着半干半湿的头发回房间拿了条一次性毛巾手动搓干，差不多了就用鲨鱼夹把头发挽上去。

　　忙活完，才从斜挎包里掏出在路上关机了的手机和两个没电的充电宝，姜稔在房间找了一圈只看见一个插头，又只好出去问张曼曼要了个插座，把两个充电宝和手机都充上电。

　　姜稔房间里只有一个小太阳取暖器，她蹲在那取暖。手机刚开机，姜稔点进微信才发现有一堆消息。

　　给她发最多的是发小邓嘉旭，杂七杂八的，有一条最新消息是问她要不要出来玩，他们在Muse包了个厢搞聚会，都是和她关系不错的同学。

　　姜稔垂下了眼，打了几个字过去：“不了，我有事，你们好好玩。”

　　“怎么了大小姐，心情不好？”邓嘉旭几乎秒回，紧接着又发了条语音过来，混着吵闹的背景音乐，他吊儿郎当的声音格外突出。

　　他说：“对了，我昨天晚上去找你家找你，你怎么不在家啊？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你就盼着我出事？”姜稔心一跳，胡乱撒了个谎，“我出国玩了。”

　　消息刚发过去没多久，邓嘉旭就打来了电话。

　　电话里的邓嘉旭顿了下，又笑了，“啊？你出国了？怎么没跟我说啊？好没良心呀阿稔，还是不是好朋友了。”

　　“有什么好说的？我又不是一去不复返了，玩几天就回来了。”姜稔抱着从双城带来的兔子玩偶，有一下没一下的揪着兔耳朵。

　　那边好像有人喊他过去打牌，邓嘉旭应了声，又说：“去哪国旅游了？我去找你呗，来个两人世界。”

　　“想的美。”姜稔抿了下嘴唇，怕自己再多说几句就要露馅了，“好了你去玩吧，挂了，我时差没倒过来，很累要休息了。”

　　“诶，那行，你回国了记得跟我说一声，哥哥我去接机。”

　　挂完电话，姜稔退出了和邓嘉旭的聊天界面，转到了朋友圈。

　　点进去，看见的都是在po图庆祝放寒假，去各国旅游，参加了几场Party，买了多少名牌衣服和包包，一个比一个能炫。

　　姜稔上的是国际艺术学校，学生都是非富即贵的，她身边不缺乏这些有钱有势的狐朋狗友。

　　她对这些炫耀无感，直到划到温娇发的聚会合照，姜稔的手忽然一顿。

　　照片上，邓嘉旭旁边空了一个位置，上面写了姜稔的名字，还是C位。

　　那张合照里面，都是和她玩得很好的同学，而在这场聚会里，没有她，合照却留有她的位置。

　　窗户似乎没有关紧，风一言不合涌进屋内。心里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眼泪一个劲往下掉，突然就失了控。

　　她的人生，明明是像这张照片一样光鲜亮丽的，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沦落到要在这座落后的小县城里委曲求全。

　　“叩叩——”
　　忽然外面有人敲门，把姜稔从思绪中拉回神。张曼曼在屋里洗澡，听见敲门声就喊姜稔去看看是谁。

　　姜稔不太情愿，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使唤，再加上她现在心情不好，就更不想搭理人。

　　门外的人又敲了几下，力气似乎比上回重，还有些不耐烦。

　　姜稔觉得吵，还烦躁。她只好擦干眼泪，抱着玩偶去开门。

　　“你——你来干什么？”看见周携的那一秒，姜稔的眼睛颤了一下。

　　不再是短袖，他穿了件黑色皮夹克外套，身形颀长站在面前，挡了半个月亮。

　　“你不是要这玩意？”他把手上的红色吹风机拿给她，又递了一碗裹了圈保鲜膜的羊肉，“吃剩的。”

　　姜稔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又听见他说：“扔了怪可惜。”

　　姜稔捂着热乎乎的玻璃碗，抬眼看他，鬼使神差就把碗给接了。

　　“……谢谢。”虽然他这话听着很欠揍，但姜稔对他社会哥的印象有点改观了。
　　这也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走了。”周携懒懒抬了下腿，转身走到半路，又忽然回头。

　　他的手正往口袋摸。光线昏暗，模糊的视线里，姜稔隐约看见周携的背后逆光，整个人被揉在了夜色里。

　　他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拿出了两颗巧克力，就这样搁在空中。

　　这个动作做完，姜稔和周携都明显愣了一下。

　　夜色暗涌，气氛有些微妙。周携稍稍偏头，目光不偏不倚落在姜稔脸上，她眼角微红，似乎刚哭过，睫毛被泪水弄湿了，沾在眼睑上。
　　像蝴蝶丢了翅膀，迷失方向。

　　回过神来，周携才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他在干什么？
　　多管闲事吗？

　　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刚刚看见她流眼泪，竟然还有点惴惴。

　　周携垂下眼，余光掠过她怀里的兔子玩偶，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忽然一闪而过她鼓着脸发火的样子。

　　“什么？”姜稔盯着他手里的巧克力，不明所以。

　　与她的视线对上。
　　周携稍稍侧过头，把两颗巧克力扔给她，语气松散：“仙女的眼泪可不值钱。”

　　姜稔愣了下，很意外。
　　他这是在安慰她吗？

　　姜稔还没出声，周携转身就要离开。

　　姜稔食指微蜷，忽然喊他：“喂。“

　　“我叫姜稔。”
　　“美女姜，禾加念。”

　　“——你叫什么？”

　　他似乎停顿了几秒，才说：“周携。”

　　姜稔没戴眼镜，却清楚看见他的身影在视野中渐渐远离。
　　周围昏暗不明，唯有他具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