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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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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暴雨,一直下到凌晨五点。窗外晒了一整个暑假的树叶被刷去一层古铜色的阳光薄膜,显得非常翠绿。水珠不时地坠下,砸在踩着自行车经过的人身上,倒生出一股刺穿皮肉的冰凉,让人不禁一哆嗦。
几条树枝越过栅栏,伸至窗边。殷佩璇坐在靠窗的位置,放空的时候就把头抵在窗檐上,非常舒服。经过雨的一夜洗劫,连空气都变凉了。殷佩璇觉得有点冷,但怕动静太大惹老师烦,于是也不关窗。
一阵风吹过,两滴雨水从树枝上飘落,浸在殷佩璇的卷子上。她急忙拿纸擦拭,但卷子纸又糙又薄,已经有点皱巴巴的。殷佩璇有些生气,对着窗外几片叶子乱拍一通。转头,正对上数学老师阴森森的眼神,她赶紧收手坐好,轻轻问同桌沈路希一句:“讲到哪了?”
殷佩璇上课走神,是极少数现象。
困扰着她的,是班主任今天早上下达的通知。学校要求高二年级前五十名和高三同学一起参加第一次高考模拟考试,给高三生摸底的同时,也让高二尖子生提前找找感觉。
刚刚升入高二不久的殷佩璇是很多老师心目中的第一人选。
考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场,照理说,殷佩璇不应该害怕的。
一定要保住第一名,至少保住高二年级第一名。这是殷佩璇的目标。
考试当天,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殷佩璇跑了好几回厕所。好在没有影响考试,以及所有试卷的难度都在心理预期,考试结束后,殷佩璇一身轻松,终于解脱了。
成绩单在三四天后被老师们打印出来,贴在了告示栏。
早就等急了,一下课,殷佩璇便和沈路希奔向成绩榜。
第一名,是殷佩璇。
心里石头落地不过十秒,殷佩璇又将注意力转到成绩榜上,从第一名看到第十名,都是高二年级的。
难道,没有和高三年级的学生一起算成绩吗?
高二年级的成绩榜,和高三年级的是分开的。一张贴在二楼,一张贴在四楼。没有将两个年级的学生混在一起排名,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学校这个行为也还算贴心。
但对殷佩璇不算。
她拉着沈路希直奔四楼告示栏,这里比二楼更加水泄不通,上课铃响,也没能驱散人潮。殷佩璇只能折返,她打算放学后再来看。
看看自己,能在高三生里排第几。
晚自习结束,殷佩璇又在班里看了半个钟头的书。期间,她劝沈路希,挨不住了可以先走。沈路希摇摇头,又点点头。“你知道了之后发短信告诉我啊。”
上到四楼时,高三生们仍有不少都还在埋头苦学,没有回家。殷佩璇走到告示栏前,从第一名的“总分”往下数,喃喃自语道:“第十,能排到第十。”
旁边的女生朝这边看了一眼,问:“你不是我们年级的?”
殷佩璇回答:“我是高二的。”
刚升高二的学生能在高三里排第十,已经是相当可怕了。那位女生看起来也有些惊讶,随即对殷佩璇说:“等你高三,可能会考得比我还好呢。”
“是吗?你是第几名?”
后来,殷佩璇才知道,那天晚上站在她旁边的人是林逾静。
高三一班,林逾静。
第一名,林逾静。
这一场考试,也是林逾静的成名之战。她以超出第二名二十分钟的总成绩登顶,没有一科瘸腿,成为新一届全能考神。
并且,从这一场考试之后,第一名已经如她的囊中之物一般,从未失手,直到高考。
另外一边,殷佩璇却没能高兴太久。
她能在高三年级中排名第十这一消息,在经过班主任的宣传后,人尽皆知。
毕竟成绩是真的不错,殷佩璇还沉浸在小小的虚荣心里没能沉淀下来。几天后,另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传播开来:殷佩璇的成绩是作弊来的。
同一考场的考生们纷纷站出来指认:那天,殷佩璇的举动确实有些反常。数学英语综合,她都跟老师报告去了厕所,只有语文考试时间紧,她抽不开身,才没去。这没点猫腻,才奇怪呢!
就这么几句话,无证无据,罪名就盖到了殷佩璇头上。
这是谣言的起点,不是终点。
殷佩璇作弊的传言,在传播的速度和广度上,都比她考进高三年级前十名这个消息更甚。
甚至办公室里,老师们也在讨论。
英语老师坚定地站在殷佩璇这边,她向班主任施压,要求班主任调查清楚还殷佩璇清白,狠狠处理那些造谣的人。
“我也认为她不会作弊,可是怎么调查,咱们学校又没监控,”班主任也头疼,喝了口茶,“哪儿传出来的都不知道。”
数学老师持反对观点,说:“你们两个私心太重,怎么就认定她没作弊呢。考试这么多回,就她第一被说作弊,别人考第一怎么不被说呢。”
英语老师对班主任说:“被冤枉的滋味不好受的。”
是的,非常不好受。殷佩璇才开心了没两天,自己作弊的消息就传得满天飞。虽说问心无愧,但又有谁能做到丝毫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呢。
经过老师们的轮番安慰,殷佩璇的心态好转了些。成绩是自己的,别人怎么污蔑也偷不走。不能被影响,要用下一次考试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沈路希却并不这么认为,下一次考试是下一次,这一次的清白要在这一次被证明。对于学习,沈路希兴趣不大。可对于推理、抽茧剥丝、找凶手这些事,她是最热衷的。两天下来,沈路希问遍了整个班,访遍了整个年级,一个推一个,就排除一个。
沈路希终于找到了谣言的源头。
晚自习前一分钟,沈路希从外面跑回来,跳到自己座位上,气喘吁吁地说:“我知道是谁了。”
“什么是谁?”
“传你作弊的,是许晓棠。很多人都说,是从她那里听来的。可是刚刚在厕所,我问她是谁传给她的,她就是说不出来。”
上课铃声已经响了,许晓棠的座位上还是空的。殷佩璇看向班主任办公室的方向,这会儿不出来,大概率这节课都不会出来的。
殷佩璇立刻起身,冲进了厕所。沈路希还没缓过来气,就又跑着跟了上去。
厕所里,许晓棠上一秒还捂着胸口,和朋友说担心殷佩璇会去和老师告发自己。下一秒,就被一股风一样吹过来的殷佩璇拽着头发,拎到了墙边。
暖气片又凉又硬,撞得许晓棠腿疼屁股疼的。她还没来得及喊疼,就被殷佩璇按住脖子。看着殷佩璇怒气冲冲,后面又跟着沈路希,许晓棠反而不敢出声了。
沈路希和许晓棠的朋友也被吓得说不出话。
直到看着殷佩璇一手按住许晓棠,一手拉开窗户,用手腕把许晓棠往上吊,往窗户外推,许晓棠的朋友边大叫边冲上去制止殷佩璇。
沈路希也心惊胆战的,时不时向外张望,怕这凄惨的叫声把人引过来。
殷佩璇一手抓着许晓棠衣领,一手按住她的大腿,以防她真的掉下去。
“为什么诬陷我?我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吗?”
许晓棠已经没有理智去听殷佩璇的问题,只是拼命地大叫,双手不停地在殷佩璇身上、脸上乱抓。
附近的老师们听到声音,第一时间赶来,拽开殷佩璇,救下了许晓棠。
许晓棠吓得腿都软了,坐在地上哭,半天才被老师们扶起来。
被叫到办公室里的不仅是殷佩璇和许晓棠,还有一班的所有任课教师、教导主任、德育主任、办公室主任,和副校长。
当晚,就连最能拼晚自习的高三同学们都离校了,高二一班班主任办公室的灯也还是没灭。
副校长了解事情原委后,先是向老师们问罪:“这件事闹成这样,都是你们老师的不作为。”跟着看向殷佩璇:“但是,这位同学,你是不是也有些冲动了呢?”
殷佩璇也懂得,此时此刻硬气下去对自己并没有好处。“我没想推她下去,我就是吓吓她。我知道我是冲动了,我以后不会了。”
看殷佩璇认错态度好,副校长又转移了目标,对许晓棠说:“说到底,你为什么要诬陷人家作弊呢?你是否真的亲眼所见,这位同学作弊呢?”
许晓棠纵是有千百般怒火,也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我没有看到她作弊,我只是怀疑她成绩不干净。”
“有没有证据呢?”
“没有。”
学生都是好学生,副校长并没有打算严厉处置她们。反而,给了她们一次机会。“这周不是你们高二的考试吗?比起高三那份卷子,这次的考试更能体现你们的水平,谁的成绩好一目了然。到时候,谁考得好,我就听谁的,你们想得到什么处分,就由你们自己决定。”
还是班主任开口,帮自己班的孩子说了句:“她们还是高二,和高三的放在一起,肯定比不过了。”
“对她们来说不是问题,”副校长看向二人,“你们有信心吗?”
“有。”二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下周”,准确来说应该是两天后,约等于没有准备时间。
拼的就是硬实力。
考试前一晚,殷佩璇在学校留到十一点。沈路希回家前,劝她:“好的精神状态对考试更重要,你还是早点回家休息吧。”
殷佩璇连头都没抬,回答:“你先回吧,我等会儿再说。”
再抬头,就已经十一点了。还记得前几天班主任说,不允许大家留得太晚。一是没必要现在就开启所谓的“高三作战状态”,二是就几个人开着这么亮的灯,实在是太费电了。
即便如此,班主任也没来赶殷佩璇走。
灯、门窗,全部检查一遍,殷佩璇才离开教室。走在路上,嘴里还在背单词。
“absence,absence,什么意思来着?”刚背过,怎么又忘了。
后面传来女声,“缺席,不在某处。”
回头看,是前几天刚见过的林逾静。殷佩璇说了声“谢谢”后停下来,等林逾静走到自己身边才提步,很自然地问道:“你家也在这边吗?”
这就是班主任讲过的“无效提问”,她家不在这边的话她为什么走这边呢?
林逾静点点头,“你怎么也这么晚回家,你不是高二的吗?”
“我们明天考试。”
林逾静突然停下,从书包里拿出一支笔,递给殷佩璇。“这个给你,我前两天就用它考第一的。”
考神之笔?殷佩璇小心翼翼地收下。“等我用完就还给你。”
“不用还啦,”林逾静指了指前面的文具店,“那里很多,两块钱一支。”
神笔加持,殷佩璇做题时笔尖和身心都顺畅不少。考试结束,殷佩璇对着这支笔的牌子,到便利店又多买了几支。
送给沈路希一支,又跑到四楼,还给林逾静一支。
林逾静问她:“成绩出来了吗?这支笔这么有效吗?”
殷佩璇露出久违的笑容,回答:“还没出,不过没什么问题。”
考完试之后的第六感,通常是准得可怕的。殷佩璇不负众望,拿下第一名。这次,没有任何质疑的声音。毕竟,谁能作弊次次拿第一呢?这比靠实力考到第一还难吧。
晚自习,许晓棠找到殷佩璇,坐在她前面的空位上,双手扒着椅背,低头不语。
还是殷佩璇先开了口,“有事吗?”
“对不起。”虽说教室里很嘈杂,但许晓棠每个字,殷佩璇都听得很清楚。
殷佩璇回答:“没关系。”
很简单的两句话,当同学们发生矛盾,被班主任老师训斥,按头和解时,说的也是这两句话。
但不同的是,按头的心不甘情不愿。这两个人,是情真意切。
许晓棠本还想继续解释,想说自己并不是故意造谣的,只是和朋友提到殷佩璇去厕所次数比较多这个点。被发散开来,被传播开来,都不是她的本意。
但看着殷佩璇的样子,又好像是真的原谅了她,便选择不再往下说,起身准备回去自己位置上。
殷佩璇叫住她,从文具袋里拿出一支笔。“这支笔送你,挺好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