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见南山》剩菜

10、特权

　　梁秋雨到底没有一腔孤勇的冲去揭开小丑们的面具，她清醒了，更清楚当所有人都拥有特权，特权便不在是特权了。李家是当地少数拥有特权的人家，官府偏心，百姓支持，即便是再荒诞不经只当他们是一时行差踏错，悔改了便又是令人称颂的大善之家，他们永远有翻盘的机会，梁秋雨清醒而麻木，她选择静静的蛰伏着，等待给予李家这棵参天大树致命一击。
　　梁秋雨后面的记忆渐渐破碎，许悠然知道那是她特意隐藏的不想外人知晓的东西。出了梦的许悠然忍不住的想哭，她得天独厚的拥有父母的独宠，进取的机会，勇革陋弊的社会，自然对梁秋雨的遭遇感到心疼。
　　“无论你想做什么，我只希望你不要受到伤害，他们对你不公至此，你更应该珍惜自己的性命，莫要走上极端，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许悠然的手拂过梁秋雨的面颊怜惜的说。
　　梁秋雨扯起嘴角僵硬的笑着说：“这人间满是阎罗小鬼，我会慢慢地送他们下地狱，不会漏下一个。”许悠然也不再劝，她非此方人，无法替她原谅。
　　许悠然送走梁秋雨后心情一时无法平复，她推开窗户，看到梁秋雨身边围着一群乞儿，不一会儿又变成了原来的疯妇模样，许悠然开始有些好奇她究竟打算怎么做。
　　不久后，许悠然听说了李善人府上的小金孙出门在东街闹市被拐走的消息，说实话许悠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梁秋雨出手带走了他，这可能便是她向李家复仇的第一步吧。得知消息的第二天，梁秋雨找到了她时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这竟然真的是一起勒索绑架案。
　　李全的家财万贯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了，南来北往一直无事靠的是与帮派关系紧密，做着各种灰色生意，各路帮派皆受其恩惠，更是与漕帮窦进仞为儿女亲家，生意自然风生水起，安稳无虞，加之李家护卫众多，安保周全，许悠然一时毫无头绪。
　　许悠然怕梁秋雨走极端，提出与她一道寻找，路上许悠然小心翼翼的问她：“你现在对这个儿子有什么感觉？”梁秋雨憔悴的脸庞上浮现一抹似讥似讽的笑容，“业障果报，无错则无纠，况且他已和我毫无干系。”许悠然有些庆幸她还算是清醒的。感慨道，“俱往矣，只道人间正道是沧桑。”
　　东街是灈城最繁华的街道之一，金碧辉煌，膏粱文绣，这里接待的主要是富贵人家，所售货物无一不是精品，被拐的地点又位于街道的中段，想要带着哭闹的孩子毫无生息的离开不太可能，许悠然想也许其中有隐藏在商户内的内应，将孩子藏在密处，待守卫松懈把孩子悄悄运走，许悠然自认不是聪明的人，旁人易能想到此处，看着眼前冷静指挥乞儿走街串巷寻摸暗处的女人，一抹灵光击中了她，为什么会偏偏在闹市的中段丢失孩子，为什么街道把守并不严密，为什么满城都知道丢了孩子，这一步步都在迷惑着眼前这个口口声声不爱孩子的女人，或许她已经猜到了，但是顺着这个毒计走下去了而已。
　　许悠然渐渐的停下了步伐，梁秋雨并没有理会她，自顾自的往前走，然后精准的推开了那扇即将吞噬她的门。
　　好消息是找到了梁秋雨的儿子，坏消息是梁秋雨绑架了他。
　　时隔五年，梁秋雨终于抱了一次她的儿子，虽然只有短短几分钟，衙役们便冲进来人赃并货，许悠然看着梁秋雨松开了孩子，被衙役们押回，不禁有些感慨，人们总喊叫着惩罚凶徒，直到凶徒寿终正寝，才敢向别人揭露说此人恶贯满盈，正义也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可是正义为什么会迟到呢？无人愿意去思考。
　　走在回客栈的路上，许悠然看着街道人群熙攘，走了两个街道，竟无一个乞儿，难道梁秋雨自愿入局，是有什么其他的打算？
　　翌日，许悠然在公堂上再次见到了梁秋雨，李家只派了一个管家前来，管家派头十足，态度恰到好处，一来一回便将此案敲定，梁秋雨被判流放千里。梁秋雨面朝着明镜高堂表情依旧十分冷肃，任他们以莫须有的罪名加身。在梁秋雨押解回牢的路上，许悠然找机会与她说了一句话，“你应该知道那是个陷阱，为什么还要去？”梁秋雨仰起头看了看天，“时机到了，我想去看他最后一眼。”不待再有言语，狱卒不耐烦地催促她走了。
　　许悠然不知道梁秋雨的打算，安慰自己道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她还不强，独善其身已是不易，只是无法忽略内心的歉疚罢了。
　　城墙外，数百乞儿聚在一起，手中拿着棍棒，他们正摩拳擦掌静静等待着。
　　李全府内，灯火通明，主客厅内李纮携其妻窦氏坐在侧位，李全端坐在主位，管家恭敬地立于一旁，李纮率先发问：“大伯，听说绑架博儿的贼人已经伏法，博儿此次恐怕受惊不小，我们夫妻特来看看他，顺便接他回去住几天。”窦氏在旁附和着说：“这贼人着实凶恶，我和夫君在家整日担惊受怕，况且博儿是我们唯一的孩子，请大伯让我们见见吧。”李全神色不明，管家心领神会的上前说道：“纮少爷，窦少夫人，小少爷灵心慧性，聪慧过人，老爷筵请名师精心教导，小少爷在学业上十分专注，已有小成，全府上下耳提面命不敢打扰，况且小少爷早早的记在老爷名下，往后顺利继承这偌大家业，您二位也是与有荣焉，还请纮少爷和少夫人莫要太娇惯小少爷，以学业为重，今日天色已晚便先回去吧，小少爷若有空暇，小人马不停蹄地通知二位。”李纮大骂了管家几句，又不依不饶地和李全对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灰溜溜的带着窦氏无功而返了。
　　回到自己院中，李纮气愤的摔碎了几个茶盏，窦氏看着更是来气，说道：“大伯什么意思，防着我们，平日里我们想孩子了去接孩子百般阻挠，这回竟然看都看不得了。”李纮满面狰狞道：“当初孩子周岁，大伯提出要给孩子上族谱记在他名下，我就说不行，为着一个农庄几家店铺，你们非要给他，现在可好，他嫌我们碍事，留子弃父了，我们能奈何得了他吗？”窦氏也不是吃素的，挽起袖子骂道：“你这没心肝的，大伯富贵是大伯的，咱们家是什么样子你不知道，交际处处用钱，花钱如流水，你又不求上进，全家就靠着阿耶贴补我的嫁妆收租，一副穷酸样，大伯哪能正眼瞧我们。”
　　不多时，二人争吵声渐歇，彩蝶进屋收拾，李纮握着窦氏的柔荑并排坐在塌上，窦氏面色红润，见彩蝶进屋，忙抽回了手，摆出当家主母的架势来说道：“彩蝶，收拾好了就下去吧，明日一早去南街隆德楼打包一些小少爷爱吃的点心送去，桂芝是当初我让博儿带过去的乳娘，你去送吃食的时候顺便让她早点回家探探亲。”
　　待彩蝶离开后，房间内窸窸窣窣，蜡烛又烧断了一大截才熄灭。
　　彩蝶带着点心盘算今日花费，路过石狮子见到一老妇拄着拐，带着的另一个小的乞儿蹲着，一时心善便给了两个铜鸠鸠，没想到对方不仅没有千恩万谢，还对她不屑一顾，彩蝶虽然有些气闷但忙着交差便没做纠缠，好在管家不在没人拦着，顺利完成了任务。
　　回程路上彩蝶与大批乞丐摩肩接踵，大感晦气，骂骂咧咧地回了李纮府中。正好遇到窦氏带着守卫准备出门，彩蝶连忙跟上去。
　　随着一声声呐喊：“打倒恶人李全，还我农桑土地”，“夺我手中粮，伤我护田人。”，“官商勾结欺我良民，替天行道还我田地。”李家的宅子被乞丐团团围住。原来，这些乞丐便是李家侵吞土地的受害者，田地是这些农户唯一的财产，失去了土地便失去了根本，加上并非都是青壮年男性不符合当地大户的招工条件，大量老人和孩子无立足之本而沦为乞丐。
　　窦氏气急败坏却毫无办法，只能退守宅子，祈祷丈夫在外能搬来救兵及早解救自己。
　　而此时李纮正在拜访衙门典史，同他谈天说地，悠哉幸哉。原来是昨日夜里他们夫妻俩商议好今日一人联系乳母暗中接应，另一人走通关系改动文书，把天资聪颖的李纮之子名正言顺的抢回来。却不知道家中即将一贫如洗。
　　许悠然听到李家被乞丐洗劫一事后，不禁有些诧异，李家的支柱产业是漕运，损失一些财物并不能让他们伤筋动骨呀！梁秋雨谋划了那么久难道仅仅是为了救济百姓一时？
　　直到许悠然离开的前几天，听说了李家的生意接连亏损，船只半数被焚，彻底地搬出了灈城。只是再也没有了梁秋雨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