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卷三.10. 一世守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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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牧晨是位信守承诺的谦谦君子，他亲自把小优护送回忘忧海，并且一直住在海边照顾小优。
小优身体的伤痕，不是普通刀剑造成的，乃是佛门密咒割裂的创口，因此调养了大半年方才好转。身体虽然无碍了，可是他内心的痛苦，却日渐强烈。小优始终记得，阿娘仍然被羁留在白马寺舍利塔里，经受折磨。阿娘为了他而失去自由，阿娘还期盼着他回去拯救。
从前时的小优，是善良天真无忧无虑的。他总是相信一段佛语：佛在灵山莲花座，世人向善日日求，谒佛拜仙念长生，灵山只在尔心头。因为他最亲最爱的阿娘，也对佛祖神明向来敬重。
可是自从那一日，阿娘代替他遭受劫难，小优心中除了满怀恨意，再没有别的。小优时时刻刻想去拯救阿娘，可是他的个头不长，不会武功，不懂法术，实在没有一点办法能够对抗佛门密宗。
白牧晨本是个手提不起、肩挑不动的书生，他所懂得不外乎经史子集。
论起这些字面文章，小优把自己在白鹤书院曾读过的那些艰深书册，滔滔不绝背诵了三天三夜，让白牧晨震惊得无以复加，竟然登时熄了博取功名的心思。
既然寒窗苦读几十年，也赶不及小优这样天生的记忆力。
那些个竹简书籍，即使背诵再多，恐怕临到用时也记不起来。
白牧晨索性断了那门念想，一心一意陪伴小优，访遍世间名山大川，寻找拯救娘亲的方法。
这一路上相依相伴，孜孜不倦地追寻……。
白牧晨和小优一同登过武当山，入道宗修行了太极八卦；
两人去过南海行船，寻访传说中的蓬莱仙山，几年后无遇而返；
两人跋涉至西域天山，误投天山派门下，除却练会一手天山剑法再无所获，掌门师祖死后两大弟子争位，俩人方才姗姗回归中原。
转瞬经年，人世已历五十载变迁。小优的外貌依旧没有大变，不过是6、7岁孩童模样。
每逢行至人前，小优唤白牧晨的称呼，已经从哥哥叫成叔叔，最后又改为爷爷。
这个年纪的白牧晨，已然须发皆白、垂垂老矣。纵然他日日勤练武功，不过较常人身轻体健一些，凡人的容颜和躯体，逐渐在衰老，注定无法改变。
终有一日，俩人来到九珑山山麓。山谷，密林，小优蹲在湖畔洗干净手脸，然后拿着羊皮水袋寻找地势高处，舀取纯净水源，打算端回去给白牧晨喝。
此时此刻，老态龙钟的白爷爷，疲乏地倚靠在一棵参天巨木裸出地面的树根旁，沧桑嶙峋的手指间，正剥着一种野生浆果的枝叶。这种紫红色的浆果深秋结实，酸甜可口，小忧向来最喜欢吃。两个人因为近年来茹素的关系，各种风味野菜和特异果蔬，一直是饮食上的首选。
白牧晨剥好一堆浆果，统统放在旁边木碗里。他拍一拍衣服上掉落的叶子和灰土，扶着树干慢慢起身，正打算走去湖边洗手、洗果子，忽然眼前一阵晕眩，只得重新坐下来，歪歪地靠在树上。
白牧晨心里想道：让我且先歇一歇，等会儿再去清洗浆果。想到这里，他终于阖上眼帘。
小优拿着水袋返回来时，眼前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小优伸手摸摸白牧晨，他没有了鼻息，躯干卧在深秋的寒风中，已经微微冷了。
小优轻轻搂住白牧晨的头，漂亮的面颊上滑落两行热泪，无声无息，滴在白牧晨苍老的脸上。
仿佛两个人同时哭泣，因为另一个魂魄或许仍未远离，他也在伤心人世间，又剩下小优自己。
银色月光下，小优跪在粼粼湖畔。
他的身边隆起一个新的土堆，正中央插着一块木牌，上面是用炭条写的简简单单三个字。
小优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轻轻抚摸着自己亲手写下的名字，眼眸中泪光朦胧。
即使眼前看不清楚一切，但是这个名，这个人，却烙印在心底，永远不会忘记。
天黑了，夜半了。
夜晚的森林里，不止阴风凄凄。
这里是九珑山，天地灵气充盈，也是妖物精怪繁盛，修行日进千里的灵山。
湖水底下，渐渐浮起大片阴霾，有什么东西，向着湖岸边迅疾游来。
密林深处，突然睁开无数双红色、黄色、蓝色的眼瞳，喉咙中发出凌厉鸣声，此起彼伏。
两根硕大无比布满吸盘的触手，忽然钻出水面，向跪在湖畔的小优抓去。
小优察觉到危险袭来，刚要闪身躲避，骤然间脖颈背后一痛，身体腾空而起。小优拔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锋利短剑，正要向上刺去。忽然脚踝上一紧，被什么东西卷住双腿，大力往水下拖去。
两股力量一上一下，使劲拉扯着小优身体。头顶上乌漆漆一片黑暗，小优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然而脚底下湖水中，却伏着一头庞然巨兽，在夜色里张开血喷大口、尖牙锐利，十几只粗壮丑陋的触手，在湖面上张牙舞爪。一只触手死死缠绕住小优的双腿，另外几只触手凶恶地攻击着在小优头顶上飞舞盘旋的怪兽。两个大家伙为了争夺猎物，打得不可开交。
小优被两个庞大怪物撕扯得疼痛难忍，只能迅速判断一下，若是现在掉进湖里，恐怕立刻就会被水中的多脚巨兽吞吃掉；假如是被头顶上会飞行的怪物虏去，或许还能有别的机会逃走。
小优当机立断，举起手中削金断玉的宝剑，用力向腿上紧缠的触手砍去。只见一股腥血“呲”地迸溅，多脚巨兽“呜”一声惨叫，那触手瞬间缩了回去。
小优的身体登时一轻，多脚巨兽伸长另外两只触手正要向小优缠来；小优头顶上的怪物振翼一扇，狂风大动。它擒住小优的后背，朝高空里展翅飞去。
月光迷朦中，一团硕大的黑影挟持着小优，向着远方深黑高耸的山林，越飞越远，消失在无边夜色里。湖水中的多脚巨兽，气得呜呜狂吼半天，终于忿忿然甩着十几只触手，慢慢沉入水底。
湖畔一片寂静，月色清凉如水，寂寞地倾泄在，那一掊小小的土堆上。
一块小小木牌，随着夜风摇晃，白牧晨孤零零地，躺在地下一世守候。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卷三.10. 一世守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