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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话 身披枷锁守月明 ...

  •   初秋的微凉在后院的水池旁愈发明显,萧月铭的屋外长廊连着池上的木桥,清晨时分,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在早饭过后,踱步到桥上喂鱼。

      “小鱼儿,你说,他会喜欢我吗?”无数句没有办法对着那个人说出口的话,她只能望着池中的锦鲤鱼群,明知它们不会回答,但是或许没有回答才最能够让人安心。

      微凉的风阵阵吹过,女子微微皱眉,缩了缩脖子,刚想回屋添件衣物,后背却是忽然涌来一阵温热,转过头,叶堇微笑着替她裹上了披风。

      “秋日天凉,小姐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若是冻坏了,属下万死难辞其咎。”系好她胸前的丝带,叶堇往后退了一步,微微欠身,脸上是始终温和得体的笑容,一如既往的隔着三步左右的距离。

      想到刚才的话他有可能听到,萧月铭垂下手,说出的话也无法连贯:“那个,小堇,刚才我说的……你……都听到了吗?”

      “小姐的心意,属下很清楚,也希望小姐能够得偿所愿。”

      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每一句的语言都不曾出过半点差错,不像萧竹一样的善于在主子面前更加风趣幽默,叶堇的侍奉只会让人感到自己高高在上,不容侵犯,这也是他在萧竹离开萧府之后得以来到萧月铭身边的原因。

      男子的双眸总是带着温润的神色,平顺的眉眼足以让人在他宽慰的言语之中安心,即便萧月铭已经十分信任于他,他依旧从未逾距,也因此,让人感觉他似乎面对任何人,都在刻意保持着一段距离。

      “我……我想知道你的真心话,叶堇,我们已经认识第三年了,可是,你好像还是对我那么生疏……”

      他说的每句话都是那样的冠冕堂皇,在她喜悦的时候,唇边的笑意不曾张扬,在她哭泣的时候,也从未有过如临大敌般焦急的神色,仿佛一切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尽在掌握,萧月铭有很多时候,都看不穿这个人的心。

      叶堇与萧芽,是萧府唯二的非本家人员,萧芽本不姓萧,她的父亲殷玉华曾是江湖上有名的断刀刺客,赏金榜之上的佣金高达千两银票,后来由于遭到仇家追杀,不得已将十二岁的萧芽送到了萧府的门前,萧老太师顾念昔日好友的情谊,收养了她。

      后来,萧芽成为了萧府的密探,直到三年前,北部殿前司副指挥史战死叛军敌手,萧义将她送到了夷兰的身边。

      而叶堇,无人知道他的身份,他在萧府众人眼中,只不过是萧月铭在路边捡回来的一个乞丐。

      “小姐,真的希望属下说实话吗?”男子脸上的笑意稀松寻常,萧月铭觉得他这样的面孔似乎只不过是一种伪装,就在她不打算继续追问下去的时候,却是感到身前男子的气息在逐渐逼近。

      叶堇与她的距离,从未超过三步,他就像是最忠诚的猎犬,在与她保持距离的同时,护她周全,但是这一刻,他眸中的镇定像是被打乱了一般,向她靠近的同时,瞳孔缩紧。

      “如果属下认为,小姐有更合适的人选呢?”

      “你……”他的心思总是让人捉摸不透,身世成谜,目的成谜,她从不多问,他也从不会多说,即便是当初他祈求让自己留在萧府的时候,也只说了一句想要报恩。

      感觉到气氛有些焦灼,萧月铭背过身不再看他,说道:“我今日起得早,有些困乏,先回屋休息去了。”说罢便转身离开,只留下叶堇一人在桥上。

      男子的目光凝在萧月铭离去的背影之上,直到她进了房门,方才移开视线,在桥上站了一会儿,唇边忽然露出一抹苦笑。

      他在想什么呢?不过三年,就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么?

      刺客从不应该拥有感情,他深知这个道理二十余年。

      生于乱世之间,阿妈带着他四处流浪,唯有她满是厚茧的手掌能够让他安心,可是就连这一点点,一点点最后的温暖,也要生生被人夺走,他恨那个人,那个高高在上,只手遮天的男子,他以阿妈的性命,让他妥协,无数次拿起刀柄,刺杀一个又一个无辜之人的生命。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麻木,变得冰冷,铁锈一般的气息于他来说就如同家常便饭,他本以为可以瞒的很好,可是阿妈最终却还是知道了,她将他唤到身边,拿起木棍狠狠的敲打他的背脊。

      “畜生——!!!”她从没有那样生气,可是那眼角不停流淌的泪水却又那样的悲凉,没有办法面对这样的她,他逃出了那个小小的草屋,他和阿妈相依为命的草屋。

      阿妈说的最后一句话,让他对生命彻底绝望。

      你从此再不是我的儿子。

      气血攻心,他那可怜的阿妈在他出走的那天咽了气,他用黄土在她素日乘凉的柳树下埋了个土堆。

      本来,是要就此解决自己的,可是那个男子却到最后都不愿放过自己,他有着微微斑白的双鬓,却也无法遮住眸中的狼子野心,明明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还不满足,一次又一次的,想要铲除异己。

      “这是你最后一次任务,不要让我失望。”

      密函之中,写着“萧义”二字,胁迫于他的人,正是当今朝野最为权贵的茂国公宋敦。

      刺客的信条,若无法完成任务,便身首异处,他不愿再动用自己血迹斑斑的断刃,回家之后对着阿妈的坟头拜了三拜,只身走进滂沱大雨之中,几乎没有犹豫,将刀刃没入自己的腹中。

      他是处在黑暗中的人,从来就没有光亮,无数冤魂在睡梦中向他索命,手上永远都洗不掉的鲜血气息,每一个令人绝望的记忆都把他摁在水面之下。

      可是,那一日的雨夜,她撑开纸伞,蹲在他的身旁,迷蒙之中,仿佛听到女子温柔的声音:“萧竹,去取我的斗篷来,他孤身一人,一定是遇到难处了。”

      或许是天意让他命不该绝,他终究是被人救起,那个女子,不辞辛苦的守在他的床前,他醒来的第一眼,便是她惊喜的笑容。

      “你醒啦?太好了,郎中还说,你还要睡好多日子,还说你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巧笑倩兮,就在眼前,她便是照亮他生命的一束光。

      他为了再能够靠近她一些,从萧府最底层的搬工开始,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身前,昔日的笑容离得自己那样近,可是他却寸步都无法再靠近。

      曾经黑暗的记忆仿佛在每个夜晚都将化作噩梦,一遍又一遍的提醒,他与她的距离,就像银河与地面。

      是啊,就算能够每天都看到她,又能如何呢?他的一切,都与她相差甚远,背负那些污秽而又肮脏的经历,他又如何配站在她的身边。

      三步的距离,是他给自己敲响的警钟,也是最后的一丝贪念。

      ——二小姐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们都知道的吧?

      ——那还会有谁不知道呢?二小姐的眼神从头到尾就没有离开过那位公子。

      他看到她站在那个人的身边,来自宫中的贵客,他白皙的面容,碧色的双眸,是那样一尘不染。

      这样便好,这样便好,她喜欢上的,就应该是这样的人,那样干净而纯粹,尊贵到足以护她一生周全,他对她所有的一切愿望,不过是痴心妄想。

      怎么能够一时就忘记呢?当她想要主动靠近自己的时候,他应该立刻保持清醒,可是……

      ——叶堇,我们已经认识第三年了,可是,你好像还是对我那么生疏。

      属下,从来都不应该与小姐相识,又哪里来的生疏?

      未能说出口的那句话,是他卑微到极致的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阴暗潮湿的地牢,女子的四肢被铁链禁锢在地上,脚下是高度达到腰间的水面,她惊恐的看着眼前的内侍越走越近,他手中端着的瓷碗里,仿佛是世上最可怕的毒药。

      “不,不要……殿下!!妾求您……求您不要……”女子死命的盯着前方不远处,坐在紫檀木雕花双耳椅上,撑着下颚,半垂眼眸的男子。

      “闭嘴!如你一般下贱,也敢抗拒王爷的命令?”内侍丝毫不留情的一掌掴到女子的脸上,随后捏住她的下巴,用力掰开她的嘴角,试图将一整碗汤药灌进去,瓷碗随着女子不断的挣扎掉落进水池,棕色顿时蔓延开来。

      内侍一惊,后退几步,转过身,躬下腰,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面前男子的脸色:“王爷,您看这……”

      雩玦终于抬起眼皮,起身走至女子身前,听到她连声祈求,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是好笑的蹲下身,说道:“如今的你,还有什么能够作为和本王谈判的筹码呢?嗯?”

      “妾,妾今后一定听话,求殿下,求殿下绕过妾……还有妾腹中的孩子……”女子惊慌失措的不停说道,雩玦却是忽然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今后么?可是,本王对你已经失去兴趣了,况且你刚来王府,本王就说过,你不会有孩子。”

      这一句话,对于女子来说便是盖棺定论,只见她如遭受晴天霹雳一般垂下挣扎的手臂,唇边再一次送来汤药之时,她任命的喝了下去。

      “王爷,那位姑娘的身份已经查到了,她的父亲是江州的知州,她是今年春天考进掖庭的女官,听说,宫里对她,可是没几句好话的。”

      雩玦自地牢出来,行至长廊,身边的内侍恭敬的跟在身后说道。

      “呵,果然是夷兰会看中的人,看似卑微弱小,实际却不知那心里会打些什么算盘呢。”

      “那……王爷是想要……”内侍试探性的询问,雩玦的眼中带上了几分玩味的笑意。

      “本王倒是想要看看,那外表像一只小白兔一样的女子,会不会也和这王府里那些俗物一样,为了权势地位,丢掉自己不堪一击的自尊和骄傲。”

      夷兰,只要是你想要守护的,我全部都要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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