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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芳心难解旧时忧(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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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月谷地处琼州的西南方位,常年绿树成荫,加之有大山庇护,地理位置隐蔽,外人不易发现。这也是为何它树敌众多却安存至今的缘故。秋月谷人轻功了得,来去如风,在江湖中有江南第一名派的称号,不过是在邪教中颇有口碑,却实在登不了大雅之堂。奈何江湖中人顾忌这派的秘籍心法,秋月谷主历次与人交手的记录,都是点到为止,未曾尝过败绩。因此,整个门派有不断壮大的趋势。
琼然是看着秋月谷发展起来的,与世无争的生活,本就是她想要的。因而秋月左使楚穆说要参加一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她向来是不感兴趣的。更何况楚穆一年前,行为举止越来越怪异,每次一靠近她,就会面红耳赤,语无伦次,毫无当年救她的冷静和淡然。
这也让琼然百思不得其解。
当然,谷中女教徒对谷主的狂热崇拜,却是大家皆知的。
秋月谷主常年一身白衣,素净淡雅,墨发星眸,冷俊的脸上很少有笑容。琼然这三年与他说过的话加在一起,也少得可怜。但是近些年,每次她一抬头,总能看见他不着痕迹地把眼神从她身上游移开,让她更生纳闷。
有一次,琼然实在忍不住,问了身边的小师妹,
“怎么左使好像和谷主一直不和的样子?”
“谷主一直想让他的弟弟继承谷主之位,但是楚左使好像不愿意”
“啊?楚穆是他的弟弟?”琼然恍悟。
小师妹丢了一个“全天下都知道”的表情给她。
“楚左使不是和你走得很近?难道他没告诉你为什么吗?”
“我和他不熟”琼然皱着眉头。
最近一年,楚穆送她的东西是越来越奇怪了。前两年都还是些草药,用来强体健身的;近些日子,全是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都被她二话不说当着他的面给扔进茅房里去了。
每次一这样,楚穆就会瞪着眼睛忿恨地看着她,俊秀的脸庞气得发红,琼然实在不知道哪里得罪这位大人了。
“我一直以为他们是父子”琼然悻悻地说。
“确实,谷主少年老成,乃是一代武林奇才,不过据说他也只有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小师妹喋喋不休地说着,八着自己知道的所有江湖传闻。
原来那个棺材脸那么年轻,琼然暗想着。
谷主楚远向来以心狠手辣在江湖上出名,面对濒死的人,绝不出手相救,当年救了她确实让很多人大跌眼镜;面对教内叛徒,更是一律死刑。
琼然是没有见过处决场面,但是光听听那些鬼哭狼嚎,也让她觉得必定是生不如死。
所以,秋月谷不太出叛徒,但是今年,却有一人迎刃而上了。
“清儿,你说,为何要做出如此愚昧之事?”
大殿内,灯火依旧昏暗,坐上的男子一言不发,精雕细琢的五官此刻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他的左手手腕被简单包扎着,只是一抹触目惊心的殷红弥散开,让底下众人不敢喘气,琼然刹时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发问的是秋月右使,一位头发花白的长老。右使在秋月谷已有数年之久,从楚穆的父辈开始,就一直以辅佐谷主而鞠躬尽瘁,在谷内的声望自然无人能及,连楚远也要礼让他三分。
但这次犯事的,却是他的嫡亲孙女,让他实在是焦头烂额。
“说!你为何要刺伤谷主?”与右使常年不和的李权落井下石,提问咄咄逼人,
“你可知道?刺杀谷主乃是死罪!还是说,是有人指使你这么做的……?”李权玩味地摸着下巴上的胡须,意有所指地望着花白长老。
“你……”右使气得说不出话来。
主座上的男子依然淡漠,冷若冰霜。不发一言,场面有些僵持。
跪在他不远处的女子倒是哭哭啼啼地说开了,清泪沿着她绝美的脸颊滑落,青丝虽凌乱地散在她的耳际,却依旧抵挡不了她的绝代芳华。
“楚远,你是没有心的人……我跟你那么多年,才明白……你谁都不爱,你只爱你自己……”本是娇弱的声音,此刻听来却分外犀利。
“大胆!敢直呼谷主名号!”更是有人借机报复。
座上男子眼中的冷漠越来越盛,直到最后,化为寒冰,全无温度,
“废了她武功,然后扔到后山”楚远说完这番话,就起身离开。
“且慢——”
琼然自己也未曾注意到,是谁发出那么一声严厉的抗议。再抬头,却发现殿内众人皆吃惊地看着自己。
“我只是觉得——”她缓缓起身,
“天地万物,众生平等,存在皆有其必然,师父为何不惘开一面,给予她一次悔过的机会呢?”
琼然的说辞掷地有声,她直视着楚远的侧脸,等待他的答案。
一旁的楚穆,脸上则是阴晴不定。
很少有人敢忤逆谷主的号令,更少有人敢当着众教徒的面,反驳他说的话。如果有,说明那人想死。前几年有个正直书生不过多说了几句,就被活活五马分尸,最后连尸身都拼凑不到一块去,惨状触目惊心。
琼然不是不知道,只是这次,被施以酷刑的人,是前不久还和她嬉笑打骂的小师妹,她实在无法做到袖手旁观。
“众生平等……”楚远维持方才的姿势,没有回头看她,用细长的食指尖轻触自己的下唇,轻吟了这句话,然后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声嗤笑,离开了大殿。
许久,空旷的大殿内,只剩下跪趴在地的琼然和站在她面前的楚穆。
“你不应该忤逆他”楚穆的声音是淡然的,但语调却是从未有过的急切。
“他视生命如草芥,他自己的生命都不当回事,更何况是别人的,然儿,她不值得——”
剩下的话楚穆无法说完,因为下一刻,他被琼然奋力抱住。感觉楚穆的肩膀一颤,琼然接下去的话断断续续,
“楚大哥,我刚刚……果然太莽撞了”
楚穆黯淡的漂亮双眸很快亮采一片,
“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他轻轻地说,轻触着她的秀发,享受她的第一次拥抱,仿若誓言般珍重地说出自己的承诺。
琼然哭够了,跟着楚穆出了大殿。
已是月上柳梢头的时辰,大殿外的世界很空旷,蝉鸣的夏季,却少了份聒噪,被谷底的山风轻触着脸颊,琼然意识清醒不少。
却不想,抬头,看见的是不远处一抹修长而傲立的身影。
淡淡的月光映在他素来纯白的衣裳上,他的背影更显凄清和孤零,月华满池,他静站在水边,简直犹如一副柔和的山水水墨画,渲染着夜的凄凉。他忽地转身,步伐如行云流水般流畅,暗夜里,他直视着琼然的眸子,依旧如寒冰般冷漠。
“我有话和她说,你先离开”
话虽是对着楚穆说的,全自始自终没有看他一眼。
楚穆定定地挡在琼然身前,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放心,我不会取她性命。若是想致她于死地,三年前易如反掌”
他再一次开口,波澜不惊,却是咄咄逼人。
楚穆回头深深望了琼然一眼,透彻的双眸中有几丝忧色。
琼然朝他点点头,来到楚远身边。
“为何要替她说情?”不同于以往,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柔和,绝色的脸庞面向幽静的池塘,却没有再多看琼然一眼。
“念及昔日恩情”琼然本分地回答。
“太过念旧,会毁了大业,你不懂”他摇头,全无以往的严厉,有的,只是深深的哀伤,萦绕在他的周身,充斥着孤独的本意。
“她只是因爱生恨,即使你毫无还手之力,她也不会杀了你”
楚远冷漠地淡笑,“若是因爱生恨,不会在我酒里下药,想与我同赴黄泉”
琼然的表情充满了深深的讶色。
“知道酒里下的是什么药吗?”他玩味地看着她,嘴角略过一丝残忍的快意。
琼然睁大了眼。
“是烈性媚药,我们用在乾溪山庄身上的”
楚远的笑,在这空旷的山谷,幽静的夜,带着几丝迷离。
“她在我最畅快的时候,深深地、不带丝毫迟疑地,想要杀了我”
“那你——”琼然的额头已是冷汗滢滢。
“我早知那杯烈酒是何物,既然她想要,那我就成全她”
楚远的言语,在这鬼魅的天气中,带着阴森恐怖。完全不同于他身上的素白,纯净的颜色,风华夺人的脸庞,还有周身充斥的寒意。
“今日殿堂上的那些话,可是楚穆教你的?”
冷不丁地,琼然听到这个问题。
“不是,是个浑小子说过的”琼然咬牙切齿,忿恨道。
“记住,想要存活,只能相信自己,太过依赖别人,即使是深爱你的人,也会让你后悔”
说完,他的白衣消散在池塘的一边。整个山谷又恢复死一般的沉寂,好似他方才从未存在过一般。
琼然按按额头,望着身后大树底下一脸哀怨的楚穆,挥挥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们回去吧”
她现在满脑子烦扰的,是几日后的武林大会,时隔三年,不知到时候,那个浑小子,会不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