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南有意》南斋有雾

6、前尘旧梦

　　江北逸挑了挑眉，举起自己手里的酒杯给沈南枝看。玛瑙色的液体在酒杯里缓缓地摇晃着，青涩又充斥甘果成熟的香气，这样的醇厚的香气正从江北逸这一摇一晃中散发开来。

　　“诶，沈先生不必担忧，这可是度数极低的果酒，是我特意让我兄弟从酒窖里拿来给我的，不是那些度数高的洋酒，先生大可以敞开了肚来喝。”

　　话已至此，沈南枝只得端起手里的高脚杯，象征性地和江北逸碰了碰杯。

　　“当啷！”高脚杯相互碰撞而发出地清脆声音，在歌舞升平的宴会里显得极其契合。两人坐在沙发上品酒、谈诗，许是这酒太过于清甜，沈南枝又爱吃甜的，竟然不知不觉间陪着江北逸喝了不少，到最后，酒意皆漫了上来，眼睛里含着迷离的水光，脸上也浮现出一片酡红色。

　　“沈先生，沈先生？”江北逸轻轻拍了拍沈南枝的肩膀，却发现他直接靠在了沙发上边沿处。

　　江北逸想看看沈南枝会有什么变化，可他等了许久，也不见沈南枝有何反应，沈南枝只是醉意朦胧的靠在沙发上不发一言了。他这才敢凑进了些。许是喝了青梅酒的缘故，沈南枝的身上好似有一种夹带着酒香的山茶花的味道，淡淡的，有着雨后初晴的清冽感，很好闻。江北逸也觉得怪哉，一个大男人，怎么身上这么香，难道他天天用香薰熏衣服？

　　还有，他醉酒了还这么乖顺的吗？他记得自己和两三个好友一起出去玩时哪个喝醉了酒的不是坐在地上大哭大闹，亦或是做出平时和性格相不符的事情，总而言之，就是丑态百出。算了，他想这些作甚。

　　江北逸把自己脑海中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甩了出去，连忙将沈南枝扶起身来，把他扶到客房里面去休息，随后又让人煮了一碗醒酒汤端了上来。

　　酸辣味的醒酒汤正和了江北逸爱吃辣的口味，他偷偷尝了一口，美其名曰给沈南枝试试毒。随后，将沉沉昏睡的沈南枝摇了摇，催促他自己喝。可此刻的沈南枝就像是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紧紧抱住床上的被子，不肯松手，就是不喝。无奈的江北逸这才发现，原来沈南枝不是不发酒疯，而是变成了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大小孩。

　　“真磨人。”江北逸轻轻抱怨了一句。

　　可磨人又有什么办法呢，这祸还不是自己闯出来的，秉承着好人做到底理念，他拿起碗里的勺子，老妈子似的，连哄带骗的让沈南枝喝下那碗醒酒汤。起初沈南枝压根不喝，因为他怕辣，江北逸又让人端了一大壶水过来，等到醒酒汤喝到一半，沈南枝的眼里也恢复了些许清明。

　　只见半倚在床头的沈南枝抬起那双修长的手揉了揉眉心，这才对江北逸道：“有劳江少爷了。”

　　由于喝了点酒，他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沙哑，但却是出奇的好听，像是裂帛时的哗啦声又像是老唱片里的喑哑声。

　　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醒酒汤的原因，江北逸总感觉沈南枝的嘴唇泛着些许红肿，可能是因为红肿，他那张薄唇竟透着水光似的性感殷红，像极了他儿时吃过的钵仔糕，甜蜜诱人。不对不对，他在想什么呢？真他娘的离谱！

　　江北逸端起桌上的水杯，战略性的喝了一口，这才将目光放到沈南枝的身上：“沈先生不必这般客气，我以为你喝一点酒应该是没那么容易醉的，却不知……实在是抱歉。”

　　“无事，是我个人酒量问题。”

　　沈南枝实在是不想喝这碗辣的舌头发麻的醒酒汤，他目光看向了江北逸手里的水。江北逸被他看的心跳加速，头脑发热似的问出了一句蠢话：“你要喝吗？”

　　沈南枝听到这话，呆怔了一下，露出一个不失礼貌地笑容：“多谢，但我觉得茶更能解我此时的燃眉之急。”

　　江北逸挠了挠后脑勺，放下手里的水杯：“也是，是我思虑不周，我去叫人拿壶茶过来。”

　　“江少爷，不必麻烦了，天色已经很晚了，我得和兄长一同离开了，麻烦江少爷到时候和陆少爷他们说一声，多谢他们的款待了。”

　　“要我扶着你吗？”

　　“不必了。”

　　话音刚落，沈南枝便扶着床沿站了起来，随后朝门外走去。江北逸看他走路踉踉跄跄的，心下还是不太放心，因为从这里走到宴会厅，还有一阶楼梯呢，到时候他要是摔下去了，那麻烦岂不是闹大了？

　　他一个大步流星就走到了沈南枝的面前，扶着他的手臂道：“沈先生不用同在下这般客气，这楼梯来往的人多，难免有几个不小心的下人将茶水散在地上，还是我扶着你吧。”

　　沈南枝神色莫变的看了一眼江北逸，他实在是不懂这位江家二少的心思。若说他心思狭隘，好像沾点边，就上次他不小心踩了他一脚，都能记仇到演讲大会上让他难堪，甚至有故意将他灌醉的嫌疑；若说他心思单纯，那倒也是，毕竟他那些“报复”手段实在是无伤大雅，于他而言，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攻击，况且还会给他喝醒酒汤甚至像现在这样扶他下楼。罢了罢了，这江二少也没什么恶意，他就不去想这劳什子事了。

　　江北逸扶着沈南枝刚到了宴会厅的楼下，就看到沈柏卿和一位军装打扮的男子站在门口。

　　“我哥怎么也来了，他不是说在北平那边有事吗？”江北逸嘴里嘟囔道。

　　沈南枝这才知道，站在沈柏卿面前的正是江家大公子：江彦琛。记得有一阵，他听他哥哥曾经提过一嘴江彦琛，两人还是关系匪浅的大学同学，甚至他哥还专门通过看报来了解江彦琛出去打仗时是否平安归来。直至……江彦琛安家小姐成婚，沈柏卿这才不再关注江彦琛，甚至连书信往来都断绝了。或许是因为江彦琛成婚的缘故，亦或许……

　　他垂下眼帘，不再往深处去想，踏着脚步离自家哥哥更近了一些。

　　“哥。”

　　沈柏卿听到声音后，像是从哪里回过了神一样，看向了沈南枝。

　　沈南枝看到沈柏卿的眼圈通红，眼睫上泛着微微的湿润，心下有些着急：“哥，你怎么了？”

　　沈柏卿强颜露出了一个欢笑，给了沈南枝一个安抚性的目光：“没关系，最近有些眼疾总是掉眼泪，明天我得去看看医生。阿南是累了吗？”

　　阿南？这是沈南枝的小名吗？有意思。江北逸心中暗念道。

　　“还好，只是喝的有些醉了。”

　　“那我们走吧。”

　　“如果不介意可以做我的车送你们回去。”这时，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江彦琛开口了。

　　“不用麻烦江厅长，我们坐黄包车就好。”沈柏卿语气有些生硬的拒绝道。

　　江彦琛似乎很有耐心，耐心到让江北逸看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情愫？可能他喝多酒看错了吧，不过他还是第一次见他哥和别人说话这么温柔：“文竹（沈柏卿的字），不用和我这么见外。现在是秋季，夜里凉，你和你弟弟都喝了酒，吹风容易感冒。”

　　沈柏卿思忖了片刻，还是答应了下来，毕竟沈南栀的身体因为小的时候落过一场水，是容易受风寒的。

　　“有劳了。”

　　沈南枝是何等玲珑心窍的人，他直觉自家大哥有意避着江彦琛。于是，他对江彦琛多了一些提防。

　　四个人同时坐在了车上，期间，都是江北逸和沈南枝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江彦琛几次三番想和沈柏卿说话，都被沈柏卿不舒服为由，挡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