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前尘旧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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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南枝最终还是上了车，山路崎岖，路途颠簸，沈南枝坐车时难免有些晕车，好在山路并不长。等到他们下了山，一路平坦了许多。
沈南枝自然料想过，被战争摧残的上海可能会是什么模样，可是当他真真切切地看到这一切时，心里的悲愤便似那燎原之火一样，再也控制不住。他看着昔日繁华的街道现在空无一人，被烧毁的饭店旗子在风中扬起了点点灰烬，隆昌包子铺已经不知何时被炸了个稀碎，万人空巷的场景，让沈南枝有一种末日来临的错觉。
等到沈南枝他们将车停到里码头最近的地方时，这才看到一大群的人挤在买票的站前，沈南枝心里那颗悬挂着的心这才稍稍安了下来。他将行李从车上拿了下来，正好看见江北逸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松子糖。他有些腼腆的笑着，而后将糖献宝似的放到沈南枝的掌心里，“你晕船，到时候吃些糖可能会舒服一些。”
江北逸差点以为自己手里的糖可能到沈南枝离开都有可能没什么机会拿出来，这乱世飘零，风雨飘摇，他现在能给沈南枝的并不多，唯一能拿出的这点甜便是这些松子糖了。
沈南枝的眉眼间又露出了江北逸熟悉的温柔，他轻轻拉着江北逸的手，有些担忧的问道：“我若是走了，那你呢？”
江北逸从来就没打算要走，这里是他的故乡，就是死他也会拼死捍卫这里，他会打仗，枪法极好，可以和他的父亲以及那些同胞们一起抵抗敌军的侵袭。而沈南枝不一样，他是带着使命来到这里的，他的使命结束了，他得去汇报他的成果。而他江北逸的使命这才刚刚开始！但他不能告诉沈南枝自己真正的想法，他害怕他担心。
他伸出揣在大衣里的手，骨节有力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沈南枝的眉眼，像是要见这双眼永远镌刻在自己的心里一样，他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波光流转间的眼眸里尽是温柔，“放心吧，过几天我就走。”
“好，记得到时候写信给我，别又不回我的信。”沈南枝往前走着，江北逸便同他一起往前走着。
“知道啦。”
话音刚落，一架又一架的*斗机便从天上盘旋而过，江北逸心里忽的升出一阵巨大的恐慌，他是通过多方调查得知今天是暂时休战的，所以才会专门买这一天的票让沈南枝离开，怎么突然有飞机？江北逸立感不妙，拉着沈南枝便准备往车里面跑。
可是，来不及了，第一个遭殃的便是他们的车。江北逸反手将沈南枝拉到了自己的怀里，捂住他的耳朵。还好离得比较远，不然他们两个就完了！但他的耳边却是一阵轰鸣，眼前闪过的白光让他有片刻的失神。他知道，自己这是暂时性的失聪了，他咬了咬牙，忍着耳朵上骨膜传来的阵痛感拉着沈南枝拼命的往前跑。一时之间，惊呼声，哀嚎遍野，后面的人群皆做鸟兽散，四处逃窜的人出现了人踩人的现象。沈南枝和江北逸被人群挤着，差点因为不留神就失手分开。
炮弹如会爆炸的流星一样，一碰到地面，就将其所处之地炸的面目全非。
四周的灰尘直钻眼睛，沈南枝眨了眨眼睛，想要和江北逸说些什么，可是当他抬头看向江北逸时，却发现江北逸的肩膀上落满了鲜血，他心下一惊，顺着血迹看到了江北逸的右耳上正在低落着鲜血，他睁大了眼睛看着江北逸咬着牙关拼命往前冲的模样，鼻子不禁有些发酸，他近乎颤抖地喊着江北逸的名字：“江北逸！江北逸！”
可江北逸像是完全听不到他的声音似的，只是顾着往前跑，沈南枝清楚地看到前方有什么落了下来，又立即将江北逸扯了回来。将他拉着往左边宽敞的广场上跑，江北逸只能跟着沈南枝往那边跑，他太累了，脚踝处不知何时镶嵌进了炸弹的碎片，每走一步他都感到自己是走到了刀刃上，痛的令他感到窒息，就连后背的冷汗都将里面刚换不久的衬衫都浸湿了。但他知道，不能停，停下来下一刻就很有可能活不下来了。
他望着沈南枝纤细雪白的脖颈，上面落满了灰尘，他想要将灰擦去，可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就在这时，沈南枝忽然一把抱住了他，他只感觉身体在飞快的往后面扑去，他心中有些讶异地想着，沈南枝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
“嘭！！！”
江北逸感觉自己这是眼睛也快要看不见了，后脑勺磕在地上的感觉并不好受，撞的他整个人都有些迷迷糊糊的。待他缓过些许时，想要让沈南枝松手，因为他的双手把自己箍的太紧了，抱得他快要喘不上气来。不知是什么液体落到他的脑门上，滚烫的，像是……江北逸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虽然看周围还是模糊的，可他却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沈南枝那从后脑勺滑落到面颊上的一抹鲜红。
他伸出有些颤抖的手，轻轻摸了摸沈南枝的头发，可沈南枝的头发并没有给他带来平日那种柔软又毛茸茸的感受，反而是黏腻又充斥着血腥味的湿滑感，他失声到连话都快要不知道怎么说出来了，只是一个劲儿的将沈南枝抱得更紧了一些。
“北逸……”沈南枝有些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他感觉他的喉咙里在不停的涌出一股鲜血，腥甜的铁锈味让他非常难受。他曾想过死亡，在儿时冰冷的湖里、在父亲沉默地转身中、在江北逸监牢里灌辣椒水的时候，可是当他真的要面对死亡时，他却是害怕和不舍的，他看着江北逸不停涌出的泪水，泪水落在他的脸上，可是不知是不是快要死亡的缘故，他连温热泪水的温度都快要感知不到了，大脑也开始变得迟缓。
“北逸，信……”沈南枝忘记了，自己的信好像还在行李箱里，他又看了一眼没来得及吃的松子糖，那是北逸送给他的。可是松子糖散落了一地，沾了灰尘，有点脏了。许是糖有些化了，刚刚放在手心里时还有些黏糊糊的感觉，他还没来得及品尝，还没有来得及告诉江北逸，自己原谅他了，自己真的好爱他……
“南枝，你说什么？我听不见，怎么办，我听不见，”江北逸将耳朵凑近了沈南枝的唇上，可他依旧什么都听不见，沈南枝那轻飘飘的气流划过，随着冷风划过他的耳朵像是残烛后最后一点光亮，他感到绝望极了。江北逸就像是一个被人遗忘的毛孩子，无措的抱着沈南枝往医院跑，可是沈南枝渐渐连眼神都开始变得涣散了。
江北逸亲眼看着沈南枝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瞳一点一点的失去光彩，最终归于灰暗。他拼命地跑着，就连脚上的疼痛都好像消失了，他一边跑着一边和怀里的人和声细语地说：“南枝，我的沈先生，阿南……你等等，马上到医院了，可是沈南枝的体温好像随着这凛冽的寒风渐渐地开始消散。江北逸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似的，扑通一下，径直跪到了地上，他绝望地看着炮火连天的四周，哑声道：“沈南枝，你别又丢下我，你怎么又丢下我啊？求求你，别丢下我……别走，好不好啊？”江北逸像是哭又像是笑的搂着怀里没有了任何温度的人呢喃着：“看你睡得这么沉的份上，我就抱着你一段时间吧，但是，等一会儿一定要醒过来哦。”
江北逸将怀里的人颠了颠，又继续往前跑着，突然间！天地好似在翻滚，时空都变得扭曲了起来，怀里的人如同破碎的光，一点一点的消逝在他的手里，最后，什么都没有了……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前尘旧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