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前尘旧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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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的阁楼小院里去岁的薄雪渐渐消融，雨声淅淅沥沥的像是虞姬弹指间的铮铮琵琶声，清脆悦耳，袅袅白雾从窗柩上飘散开来，近了些瞧才发现这烟雾自茶壶里散发而来。沈南枝单手撑在膝盖上，将下巴抵在拳头上，三根手指上立着一本书，神色悠然地看着。偶有几声婉转如莺啼之声从前院传来，懂戏的人一听便可知道这唱的是黄梅戏里的《女驸马》的一段，沈南枝一边哼唱着一边看着书。
是的，他是在前两个月便被洛青钥带到了戏园子里的，那时全城封锁，根本不让人出去，要出去的必要例行检查。他想着准备找到组织再想办法离开，谁知道竟有人是在戏园的，更巧的是还是在洛青钥所在的戏园子里。在戏园子里待着虽说是有风险，但外人一般进不来，进来的大多都是自己的人，因此，只要不出后院便好。
可虽说是在戏院里呆了下来，有洛青钥照应着，但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于是，有的时候沈南枝也会顶替洛青钥上台去，以期可以减轻他的负担。毕竟，洛青钥在戏园子里赚的钱要供两个人花销。沈南枝为了不在这里白吃白喝，便想出了这个办法。反正画上花脸谁还认得出他是谁？不过，倒还是有些遗憾的，诸如：过年时节因为搜查不能回苏州，只得悄悄让人写了封信带回去。大哥问他，他也只能以工作太忙为由搪塞过去。亦或是出不了门，连上元节的热闹气氛他也没能感受到，整日便坐在这小阁楼里看春花秋实，连半点自由不得：甚至来了上海这么久，自去年和江北逸见过一面之后，便没了见面的机会。
他时常会想起和江北逸在一起的日子，可是脑海中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不要去想了，江北逸那样轻贱你还不够吗？为何还要自取其辱？可思念就像是一张越结越大的蜘蛛网，渐渐地将他自己困在了情网之中，无法自拔……虽说是不得自由，不过好在听说近期开始放松了一些，他准备找个时间逃出去，这样就会没有那么多的麻烦了。只是以后要见江北逸的可能性便要少一些了。
“顾先生，顾先生！”
只听到一道清澈的嗓音从楼下传了过来，沈南枝知道自己的身份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便对称自己姓顾，名知。戏园子里的人大多都叫他顾先生。
沈南枝探出头往外看去，却见一位穿着武生戏服的少年正着急地喊着自己的名字。
“什么事？”沈南枝柔声问道。
那少年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不，不好了，洛先生昨夜受了风寒，现在人晕了过去了。顾先生，班主说要让你去替一替洛先生呢。”
沈南枝心下一惊，难怪今天早上看青钥的脸上苍白异常，问他是否需要自己替他，他却是笑着和自己说没事。洛青钥真是……麻烦他一次又会怎样呢？
“好的，我知道了，你让班主在那边镇一下场子，我画个妆容就过去。”
“好嘞！”少年脚步飞快，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沈南枝在迅速整理好妆容后，便起身快步赶往前院去。他从幕后走了进去，见洛青钥正有些难受的趴在桌子上，周围的围着他是急的团团转。见沈南枝走了过来，那班主像是见到活菩萨一般的，笑呵呵地对沈南枝道：“顾先生，你可算你是来喽。”
沈南枝淡淡一笑，“请问现在唱到哪了？”
班主连忙将洛青钥唱的地方和沈南枝细细说明了，随后沈南枝便跨步走向了舞台上。只见台下是乌泱泱的一群人，沈南枝听着调子开始吟唱了起来……
台下，身穿着一身蓝棉中山装的男人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吃着茶点，许是太甜了，他咬了一小口，便不再品尝了。
“北逸，之前都是我拉着你来听戏，怎么，最近老是你拉着我来听戏？”陆归鸿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道。
江北逸转了转手里精巧的小杯子，神情慵懒而倦怠，眸光淡淡地看向陆归鸿，“想听就听了，不为什么。”
他实在是不大想来听戏的，按理来说，他自沈南枝离开以后应该会开始厌恶听戏，可是，他就像是|瘾|君子一样，时不时会来听洛青钥唱戏，只因为洛青钥的声音和沈南枝的嗓音十分相似。好像是来寻找什么回忆似的，可是，他又清楚地知道，洛青钥不是沈南枝。因为沈南枝已经消失了近五个月了。他心里矛盾至极，又希望能够再见沈南枝一面，又希望他早早地便从上海离开了。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应该恨对方抛弃自己才是，可他总是狠不下那个心。
江北逸轻叹了一口气，轻呷了一口茶，便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听到台上唱道：“为救李家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
这声音太像了，不，不是想，这分明就是沈南枝的声音。他站起身，朝外望去，却见台上人水袖起落间望向了自己这一处。那双似含秋水的眼瞳，江北逸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即使是沈南枝画了这么浓的妆，他依旧能记得那双眼睛。台上唱戏的人在看到江北逸的那一刻，显然也呆愣的几秒，随后又踱步朝舞台中央走了过去。
是他，真的是沈南枝！！！
所有的一切好像和他第一次来这座戏园子时的情景重合了，一幕幕，仿佛又让他回到了过去。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沈南枝唱的不是牡丹亭，而是女驸马。一样的地方一样的人，只可惜物是人非了。江北逸压制住只想要将台上的人拉下来的冲动，硬是坐回了原位，静静地喝了一口茶，慢慢听着台上的咿呀曲调。不过令他疑惑地是，沈南枝为什么会在这里唱戏呢？他应该躲到让人找不到的地方才对啊，怎么如今还在戏园子里唱戏呢？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在大众面前表现会很容易被发现吗？
等到戏曲结束，江北逸这才起身准备去找沈南枝。但他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急匆匆地从后台去找人，而是绕过人群，走进了戏园子的后院。他之前跟着沈南枝来过戏园子里一趟，那一次是来看洛青钥的。因此，江北逸才会这么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了正站在后院的沈南枝。
不知是不是突然放晴的缘故，江北逸总觉得沈南枝站的地方映的他身上穿的那件大红戏袍分外明亮，落在他脖颈间的光亮也更加衬的他脖颈白皙甚雪。
“沈南枝……”江北逸终究还是喊出了这个放在心底落满灰烬的名字，他看着站在他不远处的人缓缓转过了身，他分明的看到了沈南枝眼眸里的错愕与欢喜，那一刻，江北逸莫名的想到了去年和沈南枝一同看烟花的场景，明亮的烟花像是破碎在夜空里的珠宝，闪亮亮的，美的激动人心。
沈南枝看着站在枇杷树下的江北逸，他心下既有困惑亦有欣喜。但这样的感觉却是转瞬即逝的，因为他知道，江北逸或许还是恨自己的，他感觉自己手心里冒出来的热汗快要将他给的心给浇灼了。
沈南枝有些惊疑不定地往后退了几步，却在这时，听到门外一阵骚动。他惊诧地看向江北逸，而江北逸显然也从沈南枝的眼神里看出来了他目光里的嘲讽。他正准备开口解释时，只见一个和江北逸穿着一样制服的中分头男人带着一大帮人将戏园子的后院围了起来，沈南枝见状，这时也不再多加掩饰，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这里只要一逃，戏园子里的人会受到牵连，不如坦白算了。
“抓住他！”那个中分头男人指着沈南枝说道。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前尘旧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