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南有意》南斋有雾

13、前尘旧梦

　　“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你大哥了。”沈南枝眨了眨眼睛，眼眸中竟然透出几分无辜的神色，纤长而又浓密的睫毛像是蝶翼一样，一颤一颤的，像是要飞到他的心间上一样。不知何时，沈南枝那双素白的手里拿着一束水仙花，悠然的水仙花香像是春意盎然下的一抹新绿，无声无息的窜入了他的鼻尖。

　　江北逸镇定自若的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水，这才掩盖住自己的思绪。

　　“哦，好吧。”他一想到这次回去定然要遭受母上大人的唐僧念经，心里就生出几分无奈。他虽然没有办法，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唠叨是免不了的，他怕的是自家母亲会把这件事情怪到沈南枝的头上。不得不说，这是他从小到大受过最为严重的一次伤，其余的像是摔跤之类的，就像是下酒菜一样，都没这次“砍伤”的主菜强悍。

　　“既然你醒了，我就去把医生叫过来。”

　　江北逸讷讷的点了点头，便不再在说些什么。

　　沈南枝将水仙花插在花瓶里面后，也离开了病房。

　　上海的十月比九月要干燥了些，至少不是常常连绵下雨，只是这时候的气温也渐渐降了下来。路上已经有人开始穿上了大衣，萧萧秋风中，一个手里提着铝饭盒的男人正一步步走在有些泥泞的小巷子里，他的怀中还怀揣着一束用金丝带扎好的桃红色马蹄莲，橙黄的花蕊在花瓣里探出头来，鲜艳欲滴。许是风太凉，那双拿着饭盒的指尖都泛着红，但他依旧是步履不停，径直走进了医院里。

　　男人搓了搓手心，在医院的来访表上填上了自己的名字：沈南枝。

　　沈南枝是来给江北逸送午餐的，昨天晚上听他说想吃永福斋的云吞，沈南枝记在了心上，恰巧今天他没什么课，于是，就给江北逸带了过来。

　　外面是冷，但那只是冷到皮肤的表面，医院里面虽然不那么冷，但总有一阵凉意，像是冷到骨子里的，如蚂蚁啃噬骨髓，疼的肢体发颤。

　　沈南枝才走到病房的门口，就听到病房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他站定在了门口，没有踏步进门打扰。

　　“小逸，你看你，偏要逞什么英雄?现在好了，受伤还不说，背后还有可能留下疤痕，你说说你，什么时候才能让人放心？唉，你和你大哥，简直没一个让我省心的。”江母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手里还不忘剥着甘甜的橘子送到江北逸的嘴里。

　　江北逸嚼了几下，便将橘子吞了下去：“妈，我这是做好事，这难道也有错？再说了，男人有伤疤才是真汉子。”

　　江母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胡说八道！救人你也要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哪有像你这么鲁莽的？冲上去就给别人挡刀子？”

　　“就是啊，江哥哥，江伯母说的没错。”宋方怡连忙点头附和着江母。

　　江北逸压根不想搭宋方怡的腔，他给自己拉起因为他手脚乱动而落下去的被子，温声温气地说道：“他是我的朋友，我不可能做到置之不理。即便那个人我不认识，我也回去救他，这是我个人的英雄主义！”

　　江母将橘子皮扔在垃圾桶里，像是泄愤似的，垃圾桶都被这力度晃了几下，随后用方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指，这才看向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什么英雄主义？！要不是那唐局长和你家大哥关系好，派了一些人过去和你一起把那什么帮的人抓起来，你啊，可能连朋友都救不了，没能力还帮忙，我看你这不叫英雄主义，这叫狗熊主义！”

　　“妈！”江北逸想要反抗，可他又觉得自己母亲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可若是还给他一次机会，问他是否愿意给沈南枝档刀呢？他想他自己还是愿意的，他虽不知这是为何，可心里的答案就是那般坚定好像天塌下来也不能使其改变似的。

　　江母没再理会他的想法，拢了拢自己身上雪白的狐绒披肩，拉着宋方怡的手将她推到江北逸的跟前：“你受伤的这几天让怡儿来陪陪你吧。”

　　江北逸蹙了蹙眉，认为他母亲可这时会给自己添乱，一个娇养的大小姐能给自己干什么？端茶送水之类的，她定然会说“这不是大家闺秀干的！”，江北逸还不明白他母亲的用意吗？就是想撮合他和宋方怡，可这可能吗？他就算是这辈子不娶，都不会娶她那么一个蛇蝎心肠的人。

　　“不用了，妈，多麻烦人家，况且有人会照顾我的。”

　　“不麻烦的，江哥哥，我什么都可以做。”

　　“端尿盆你可以吗？”

　　宋方怡听到这话，脸色变得铁青，她支支吾吾了半天，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江母瞪了一眼江北逸，带着愠怒的语气说道：“江北逸，我看你说话是越来越放肆了，哪有这么和一个姑娘家说话的？”

　　江北逸嘟囔着嘴道：“我说的事实嘛。”

　　“事实？这些不是护士应该做的吗？哪用得着让怡儿来做？”

　　江北逸叹了一口气，他其实就是想逼退宋方怡，好让她不在这里烦他。而且，沈南枝就没这么多讲究，人家也是富贵出身，还不照样给自己端过尿盆。但说起来这事他也挺害臊的，因为，当时护士刚好找不到，沈南枝倒也不介意，亲自给他端了尿盆。他到现在心里都慌乱如麻，一想到那时候的场景，他就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最后，在江北逸的劝说下，江母没再坚持让宋方怡陪着江北逸在医院里，只是交代了些许事宜以及让宋方怡时不时来医院看看他外，便和宋方怡两个人匆匆离开了医院。

　　沈南枝坐在离江北逸病房不远处的走廊座椅里，见江母离开，这才提着饭盒走进了病房。

　　病房里面一片纯白，甚至白的有些晃眼。沈南枝刚从有些昏暗的走廊里走了过来，难免有些难以适应，他微微眯了眯眼睛，过了一会儿，等到眼睛适应之后，才将饭盒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

　　病房里似乎还散发着饭菜的香味和橘子清冽的香气，沈南枝将窗户打开了些许，试图将这些凝滞在空气里的味道散去一些，毕竟，房间里老是不开窗，对身体的恢复也会有影响。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风，呼出一口白气好似就能在这寒凉的风里化成雪一样。

　　待风掠进病房里，沈南枝这才安安心心地将饭盒打开。但打开饭盒的手却在江北逸期待的目光下，停顿住了。

　　江北逸用一种纳闷的眼神看着沈南枝，那眼神就像是在说“你怎么不打开呢？”。

　　沈南枝看向江北逸：“你刚刚是不是用过午饭了？”

　　“是啊。”

　　“那就等等再吃吧，吃太多会撑到的，对胃不太好。”

　　“别啊，我刚刚还没吃饱呢。”江北逸那微微拉长的尾音，就像是一把小钩子一样，勾的沈南枝一时竟有些心神大乱。

　　“我妈就给我吃那什么骨头汤配米饭，寡淡的很，再说了，我刚刚吃的又不影响我现在吃，你就让我吃点呗。”江北逸目光炯然地看着沈南枝给自己拿来的饭盒，那眼神，如果能化成实质简直是要将饭盒看穿才好。

　　沈南枝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有些孩子气的青年，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好，你若是吃不下了，就先放在那里，到时候等饿了再吃。”

　　只见饭盒里装着的是香气氤氲的云吞，玉黄的汤汁里有着松软的鸡蛋丝，嫩绿的香菜就像是山峦云雾缭绕里的点翠新浓，将整个汤汁的灵魂都给点缀了一个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