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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他乡遇故知 新识原来已相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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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等候妩月的空挡,远远便听到几句不大顺耳的话语传来,无非是说挽歌仗着他师傅如何如何,其声尖锐来势汹汹,言辞句句犀利若有所指。
我听这声音语气有些耳熟,待见到那身充满苏格兰风的红黑格子衣裙,翩然出现在侯府朱漆大门边时,这才惊觉,那不正是和我们大战一场的魔法师——妩媚,妩家二小姐么?
妩媚匆匆赶来,谩骂的话音未消,转脸就和站在门边的挽歌撞了个正着,惊得脚下一绊,差点来了个倒头栽。
挽歌连忙伸手扶起,口中念着:“二小姐小心,二小姐保重。”脸上的笑容却渐深。
妩媚立刻臊了个大红脸,一把挥掉挽歌的双臂,冷冷道:“少假惺惺,本小姐不用你扶!”目光却穿过他的肩膀,径直落到了我的身上。
可能是见我这般黑胖的丑模样,她怒气未消的脸上顿时讥笑连连,“如此不堪的姿色,也想到睿王殿下跟前卖弄,抢我家姐姐的风头,真是自不量力!”
我对她的话很是不解。
什么叫我抢人家的风头?
既然没有花容月貌,胸中更无三点墨,说到底,我不过是一颗任人起落的棋子,将要过的是一种无心无情无自由的傀儡生活。
这种悲哀的人生,也没见过谁争先恐后的来争夺过,怎么还能算得上卖弄?
对于她的嘲讽,我选择沉默。
人家好歹也是一方诸侯之女,我总不能提着掉脑袋的危险去跟她顶撞吧?万事忍为先,我沉了沉气,尽力将她越来越难听的话从左耳进右耳出。
挽歌在一旁并未做声,只是学着我,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入定的老僧,弄得妩媚一腔怨气无处发泄,气得干跺脚。
不过少顷,便见大门内的曲廊上,款款走来几人。
为首的女人容貌与妩媚相差无几,气质形象却大为不同。
如果说妩媚是娇艳火辣的红玫瑰,那现在走来的女子便似那花中女王——白牡丹,集灵秀与高贵于一体,玲珑的身段随着轻盈的步伐,举手投足间拖曳出万种风情。紧随其后的便是挽歌那神秘的师傅妩月,依旧是烟水蓝的锦缎长袍外披白纱掩面,显得孤傲而清丽。
两人各由彩衣宫女携扶着并肩而行,仿佛交谈甚欢,身后随行的宫娥侍女不紧不慢地跟着,一行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地来到我们跟前。
两排守卫兵齐刷刷地跪地请安,挽歌亦领着我躬身行礼,道是主上金安,大长老万福。
有一股清香随风袭来,一双挑金云绣锦缎靴便出现我眼前。
“抬起头来。”有温软的声音落下,我依言抬起头,正对上她探视的目光,那精致的面容上碧蓝若幽海的眸子,盈盈回转间,便是顾盼生姿,流光四溢,也令人胆战心惊。
惊怵的回忆源源不断地翻涌起来,还记得在玛尔扎拉克那生死攸关的一战,就是她最先挑起了战争的源头,害得小F至今昏迷不醒。
看这样子,这位西陵侯府的长女——妩灵,她似乎还记得我。
盯着人看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只是回忆一下翻涌得太多,情绪上没反应过来,她被我愣愣的盯着,竟然也不恼,“真是不打不相识,听说你叫胡子?”
我收回心神,点头回应了声“是”。她便绕着我走了两圈,似是在衡量货物的价值,馨美的清香久久萦绕,“真是个特别的名字,时过月余,你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赤、果的探视,究竟是为了什么?心知她所指的就是玛尔扎拉克的那场战事,不想再生枝节,我垂首,尽量令自己显得卑微,并诚恳道歉:“当时误闯禁地,惹了不少麻烦,还望妩小姐海涵。”
“放肆,妩小姐也是你可以喊的?”火辣的语气脱口而出,妩媚一步跨到我面前来,指着我气呼呼地骂道。
“媚儿稍安勿躁。”妩灵出言阻止,继而语气一转,一双素手扶上了我的手臂,“从今天起,这位小姐也算是我西陵侯府的贵客了,这样跪着也不像话,还是快些起来吧!”
像是对待老熟人一样,将我带入马车,而后浅笑着回头道:“灵儿多日不曾见到睿王殿下,心中有些挂念,今日正好搭了姑姑的顺风车,姑姑不会介意吧?”
人群中,妩月举步优雅,走到马车前,碧蓝双眸微眯着,像是笑得极开心,“灵儿何须如此介怀,如果嫌马车太挤,姑姑我另乘一辆便是。”说着就要吩咐小厮去取另外的马车来。
妩灵依旧笑得美艳,抬手拉起妩月的手臂,似是撒娇般摇了摇,“姑姑这样做岂不是折杀侄女吗?这车又不是不够坐,快来,咱们一起去见睿王殿下。”
两人你来我往的推就了一番,妩月终是在妩灵的托辞下进了马车,后面妩媚与挽歌亦然不甘其下,纷纷钻了进来。
我坐在马车的右边,身旁是我的好哥们儿挽歌,中间是妩灵和妩月两姑侄,而妩媚则一个人坐在马车左边,一双眼睛瞪着挽歌像要冒出火来。
我眼见车内气氛火光四溢,一触即发,便顺手撩开车帘,干脆扮起游客,举目观望起周遭热闹的景色。挽歌似乎也懒得和妩媚计较,一扭头,低声向我介绍起凤凰城。
车子行走得并不快,微风徐徐,艳阳高照,这么一辆华丽的马车穿市而过,惹来许多惊艳的目光,待到路的那一头高墙耸立入云时,挽歌才又从民间轶闻转到宫殿的结构建造。
原来那雄伟、壮丽的皇宫地处于凤凰京都的中心地带,分别由四条宽约二十丈的御街,从四道城门处接轨到四大宫门。四宫八殿十六院呈品字形,围绕着皇帝的执政的奉天宫,犹如众星拱月,集威严与华丽于一身。
四宫中,除却东宫为太子殿以外,其他三宫皆为天子后妃居所。每一宫内又以楼,苑,斋,轩,厅,阁,榭,馆等八大类来区分地位等级。八殿十六院亦是如此,属于各大亲王,皇子公主的居所。
那睿王府就在那八殿中的重华殿,而我们正在行驶的这条西大街便是四条御街中的一条。
眼见那朱漆缕金的宫门越来越近,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还是放下了车帘,挽歌连绵不休的介绍也由此告一段落。
回想起几天前,我就已将整个凤凰都城尽收眼底。那时明月撩人,高楼旧塔映任万丈豪情,与他踏月翩飞更似逍遥神仙,那新奇激动的感觉亦然如此清晰。
却不觉,现在这近距离的观察,心情又大为不同。更何况身边还有这么一群不知底细的陌生人,心中更是忐忑不定,暗自揣想自己渺渺前程,都说深宫内院犹如深海,表面平静,实则危机重重,却是不知道我这条小命会苟延残喘到几时?
唯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听得几声洪亮的喝叱,大概是宫门卫兵的盘查,又听得车外小厮神气地说了几句,便听得吱的一声,那厚重的宫门轰轰开启。过了宫门,便有人来换了软轿,一人一轿抬着摇摇晃晃的行了大半时辰,再次落地时,便已进了八殿的范围。
站在殿门外,最先入目的就是那高悬在门榞上的鎏金玉匾,“重华殿”三个字苍劲有力的呈现在朱漆底面上,与门庭外的石狮成正边三角傲立在门前。
殿外守卫森严,三步五叉的就站着一对手握长枪,身着铠甲的禁军侍卫,神情肃穆,身形威武雄壮。
在殿外等候少顷,便有宫衣婢女前来通传,妩灵应了一声,便携带我们跟着她一同前往。
走进殿内,曲廊飞檐,碧水绕假山,处处鸟语花香,更似繁华锦缎令人目不暇接。不过多时,那婢女领着我们来到重华殿的正厅——聚华厅,又说睿王殿下现在正在练功,不便打扰,需要多等些时候。
妩灵没说什么,只是应了一声不要紧,便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婢女看了茶,端上各种甜果,便施礼退下了。
众人先后落座,殿内霎时清净了下来。我见大家都不出声,暗自看了看挽歌,他亦默不吭声的站在妩月身边,尽管妩媚时不时的对他横眉冷眼,他却依旧神情怡然,清朗洒脱,气得妩媚暗厢里捏紧双拳,磨齿切牙,恨不得将他拆骨入腹才好。
我面无表情地转回目光,心里却是笑开了花。挽歌呀挽歌,你招惹到这么一根记仇的小辣椒,往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呀!装淡定可不是你的强项哟~
我想着、想着,游移的目光却被殿内精心的装饰吸引住了,金梁玉柱,白幔束着金丝带迎风徐徐,辉煌中又透着几分平凡,珍奇异草,古玩字画,样样清新朴雅,俗话说大雅脱俗皆为美也,能将大雅大俗演绎得如此极致的人,又该会是怎样一个人呢?
我暗厢揣测,不料茶过三盏,日上正午,这里的主人还未露面。
厅外炎炎烈日如同从镜面反射而来,耀眼而刺目,将满庭翠绿照射得怏耷耷的,没一点儿生气。
等得正心焦,忽闻一阵喧嚣由远渐近,沉沉的脚步在这蝉虫啼鸣的世界中显得格外清晰。
妩灵面色一转,一扫等待时的不悦,饱满的唇边勾起妩媚的微笑,像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只听得一句冷冷的喝叱,远远走来一队人。为首的男子步履轩昂,气度不凡,长长的白发自肩头滑落,在阳光下熠熠流现光华,银甲森森,猩红的披风随风扬起,顿时威风肆意。
“真是一群饭桶!明日若再不能胜出,都给我拉出去仗毙!”随手抛下手中的长戟,转身走进殿内。
“是,殿下息怒。”身后的随从呼啦啦跪了一地。
“奴婢拜见殿下,殿下金安。”殿内的侍女们齐齐跪下。
殿内光线忽暗,走进的男子面色阴鹜,两道剑眉轻微拢起,目光冷淡。擦身而过,猩红的披风席卷起一阵冷风,令人不寒而栗。我们弯身正要行礼,他却连看都没看一眼,径直穿过大殿,朝偏殿走了去。
妩灵的笑容凝结在了脸上,淡淡的,有一些被忽略的哀怨。
我们也被卡在当下,莫名的站也不是,跪也不是。
“太过分了,姐姐,殿下怎么能这样无视你!”妩媚冲到妩灵身侧,撇着嘴不满的抱怨。
被她这么一说,妩灵的脸上就更挂不住,一杆腰脊挺得老直。
被无视的滋味的确不好受,更何况她的身份也不低,连一旁的挽歌都轻蹙起了双眉,隐隐有些不爽快。整个大殿内也就只有妩月沉得住气,仿佛事不关己似的端坐一边,冷眼旁观。
我的心理直打鼓,这……就是那位睿王殿下?
看这架势,估计以后的日子还真不是那么好过了!
又等了片刻,再次见到睿王时,他已褪了盔甲,换上一身常服,白发束玉冠,白色云锦龙纹长衫,面色清冷如镌刻完美的汉白玉,步履轻盈缓缓而来,像是一朵素云,不染纤尘,不沾悲喜。
“臣女妩灵拜见睿王殿下,睿王殿下金安。”妩灵整了整神色,浅拉双唇,率先弯身行礼。锦绣衣袍被手臂撩开,如吹散的柳絮,还未飘落,就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了起来。
睿王说:“灵儿无须多礼,你迟早都要进这睿王府的,有谁见过在自己家也要行此大礼?”一番温言软语说得妩灵双颊含羞,先前被忽视的郁闷仿佛也随之而去,换得一副笑得温柔甜蜜模样。
我不敢太过放肆,只短短的瞥了一眼,便随着妩月她们行了跪拜之礼。待那沉沉的男音传来“众位免礼”的赦语,这才慢悠悠的站直。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怎么连月长老也来了?”睿王拉家常似的问了一句,缓步走到殿前,举目睥睨殿内,清冷之气令人畏之心寒。
睿王殿下的这种处事风格似乎并未影响到妩月,只见她高抬双手作揖,不吭不卑,不答反问,“近日来,三殿下可曾听过一些传闻?”
“传闻?”睿王眉头微挑,语气轻缓而冷淡,“是听过一些,不过既然是传闻,想必可信度也不过尔尔。”
妩月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将我推到他跟前,顺手撩开了我颈边的长发,道:“那殿下对此又有什么看法?”
感觉有道眼神朝我看过来,我惯性的回望,正好与他的目光撞在了一起。见我有些慌乱,他微眯的眸子里闪过些许疑虑,忽而唇边勾出一丝浅笑,冷冷的,似是寒冰,又看似有点眼熟。
对于我的伤口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清浅地说了句,“你的头发很特别。”随即吩咐了婢女几句,转身道:“现在已是正午,想必各位还未用午膳吧,不如就在府中浅酌几杯,各位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