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三循

1、相看

　　夏天即将过去时，李清北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
　　“喂，哪位？”
　　“...”电话那端静默了一瞬。
　　然后响起一道低沉悦耳的男声：“小叔，是我，韩凯。”
　　文艺青年李清北的脑子里猛地出现了孔老夫子的一句话：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
　　山丘市。
　　书香苑小区门口，一家四口正在等人。
　　“小北，你去前边路口看看，他们来了没有？”李母是个急性子，等人的时候一分钟能看六十次表。
　　“哦，”李清北嘴里应着，刚走出几步，便望见有车驶来，是最新款的劳斯莱斯古思特，后面跟着辆宾利。
　　停车，开门，一阵你来我往的客套。
　　“哎呦，恭喜了，升级成姥姥、姥爷啦。”
　　“谢谢谢谢，同喜同喜啊，呵呵。”
　　“哎，这是二妮儿——北大吧？”
　　“是，这不刚读完研究生，准备考公务员呢。”李母忙将人一把拉过来，“快叫人。”
　　“大爷，大娘。”
　　“哎，真好。”
　　“现在不是流行说什么，宇宙的尽头是——考公嘛。”
　　“谁说不是呢，公务员稳定、福利待遇也好。”
　　.....
　　李清北看着这仿佛阔别几十年终于相会的热络场面，心中啧啧称奇：谁能想到，这几个人昨晚还在一起搓麻将呢。
　　“爸、妈，叔叔、婶子，上车吧，路上接着聊嘛。”宾利车窗降下来，韩国梁戴着墨镜，笑嘻嘻地催促道。
　　“好，呵呵，”韩老太太安排起来：“你们两口子跟我上这车，小北姐弟上二小那辆。”
　　“奶奶，我去坐二叔的车。”一直在车里坐着的人忽然开口。
　　随后，映入大家眼帘的，是一双笔直修长、充满张力的腿。
　　“是小凯啊。”李母率先惊呼起来，瞬间带动起新一轮的高涨气氛。
　　“都长这么大了，成个大小伙子了。”
　　“个子真高，我看比他爸他叔都高，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啊。”
　　“这孩子，一看就是个孝顺的，爷爷奶奶没白疼。”
　　“大哥、大嫂，你们可真有福气，以后就等着享大孙子的福吧。”
　　“谁说不是呢，我们小凯现在是沉稳懂事，又有良心，跟我们打心眼里亲。”
　　......
　　李清北听着众人的惊叹赞美，心道：咋都说不到点上呢？
　　这他妈明明就是个绝世大帅比好吗！
　　******
　　高城，左岸春天小区内，一户人家正在过满月。
　　这边的风俗是在小区院里支大锅熬菜，煮鸡蛋，炸小果子，本家亲戚和帮忙的人都在这边吃。而酒店里也会安排，招待的大多是同事、朋友以及女方娘家人。
　　一大清早，锅头上的、帮忙的、负责采买的、招待的人，都陆陆续续地来了，大家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忙了起来。
　　到了十点钟，来了一个车队，打头的豪车，引起一群人围观。
　　“这就是劳斯莱斯？啧啧，这‘小金人’应该是真金的吧？”
　　“肯定是，我一看就知道这车坐着肯定不颠。”
　　“你那不是废话吗？六百多万的车，那家伙开起来，平稳的就跟腾云驾雾似的。”
　　“韩家可是山丘首富，老爷子又爱车，听说他们家人手一车，光豪车就有十几辆呐。”
　　“那开得过来吗？”
　　开得过来吗？
　　首富之家，怎么能允许尔等质疑。
　　山丘市以前叫山丘县，是个农业大县，贫困县。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时候，因为勘测出有石油，随后国家投入开采，将山丘一分为二，南边建立了一个石油城，北边升级成了山丘市。
　　那时，韩昌发正当而立，看准了商机，组了个车队搞运输起家，渐渐发展壮大，有钱后又开始大量购买地皮，搞起了房地产开发。
　　如今“昌发集团”旗下除了房地产，还有酒店、大型商超等，韩老爷子手里还有一千多亩地皮，简直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但是！
　　再有钱也架不住分的人多。
　　韩家人是真多。
　　韩老爷子是家里老大，下面有五个弟弟和一个七妹妹。
　　韩家第二代正赶上计划生育政策，就这，也有十几个男孩子降临。
　　到了第三代，更是增致三十多个。
　　当年，韩七妹嫁到了临县高城，那里纺织业很兴盛，但大多都是家庭小作坊，不成规模。
　　韩昌发便资助妹妹，引进南方先进流水线，率先开起了纺织公司。
　　如今，韩七妹的纺织公司年产值超过千万，在当地也算是个小富豪。独子高洋娶了李家大女儿李清华，生了个女儿，今日满月。
　　***
　　回到家，晚饭的时候。
　　“小北他爸，你看出来没？”李母问道。
　　李清北心中默数：第十六次，重复问句。关键是每次连神情、语气都一模一样。
　　但更绝的是，李父的表现。
　　只见他略显疑惑道：“看出来什么？”
　　“韩家选媳妇呢，”李母难掩激动道：“八成是看上咱们北大了。”
　　“不会吧？”李父惊讶道。
　　“怎么不会？你听我仔细给你分析分析啊......”
　　李母又从头开捋。
　　李清北看了眼淡定的当事人，不由佩服起来：你大姐你二姐都是你姐啊！
　　手机响了一声。
　　打开是一条短信。
　　韩凯：“考虑好了吗？”
　　李清北想了想，回复道：“实在是不好意思啊，我家里不大同意。”
　　发送出去后，心里莫名有点紧张。
　　很快，又有新消息。
　　韩凯：“？”
　　李清北盯着这个问号，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爸、妈，”李清北打断二人道：“我有件事要说。”
　　“什么？”
　　“韩凯今年不是考上省体院了嘛，他想住在我那儿。我觉得不大”...‘方便’二字被生生截断。
　　“哦，这事儿他奶奶跟我们说了，每月除了给咱三千块租金，另外再出钱请个钟点工，负责做饭打扫什么的，”李母拍板道：“多好的事啊，小北，你现在就去送钥匙。”
　　“不用这么急吧？”
　　“你这孩子，这种好事可遇不可求，‘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了，可得抓紧。”李母催促道：“快去、快去，这下房贷有着落啦。”
　　出了门，夜风一吹，李清北觉得这样去，有点尴尬，又有点不可思议。
　　踟蹰了会儿，掏出手机，给韩凯发了条短信。
　　“在哪儿？把钥匙给你。”
　　对方回复：“不急。”
　　电话随即响起。
　　“喂。”
　　“喂，小叔，你哪天回石门？”
　　“明天。”
　　“好，几点？我开车来接你。”
　　“什么？你能考驾驶证了？”李清北有些惊讶。
　　“嗯，过了六月份，我就已经是成年人了。”似是为了消除对方顾虑，韩凯解释道：“我这次就是自驾回来的。放心吧。”
　　对运动细胞发达的人来说，有证了，那自然是随时开车上路。
　　绝对没问题。
　　做完心理建设，李清北约道：“哦，好的，那明天上午九点出发，你看行吗？”
　　“好，明天见，小叔。”
　　“嗯，再见。”
　　正要挂断电话时，韩凯又快速说了句：“微信好友通过一下。”
　　李清北打开微信，看见韩凯的微信名，果然，就是真名。
　　通过后，韩凯转过来三千元。
　　杏情中人：？
　　韩凯：房租。
　　杏情中人：哦，呵呵。
　　韩凯：收一下。
　　杏情中人：哦，好。
　　收了钱，李清北将手机装进口袋，在小区里溜达了一会儿，回家了。
　　等洗完澡，准备玩会手机休息时，才发现一条未读的微信。
　　是韩凯八点多的时候发的。“在干嘛？”
　　现在已经十点半了，李清北纠结了一下，还是回复道：“不好意思，刚看到。准备睡了。”
　　对方几乎是秒回：“嗯，睡吧，晚安。”
　　晚安，拼音WANAN，是“我爱你爱你”的首拼，这是每个年轻人都知道的基本常识吧。
　　只有恋人之间才会互道晚安的好吗？
　　小凯这孩子天天只知道游泳，估计是脑子进了水，不太懂这些。
　　李清北躺在床上，如此想着。
　　窗外凉风习习，吹走白日燥热，连蝉鸣都已停歇。
　　万籁俱静中，李清北却翻来覆去地怎么也‘晚安’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