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的恩宠》滚河放舟

2、倒霉的乡巴佬

　　“笃笃笃……笃笃笃……”

　　起伏的原野上传来一阵急急的马蹄声。

　　附近地里劳作的农民不由的张望。

　　很快，一只高大的黑马跃入他们的视线，飞奔的马蹄扬起一路长烟。

　　不消一会儿，黑马更近了。

　　它浑身油亮，体态矫健。竖直宽阔的头颅上有一道白鬃，如利剑垂悬在口鼻上。

　　马背上，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男人穿着金色软甲，腰佩长剑，手握缰绳，双腿紧蹬。

　　他头盔上是一个徽章——一只展翅厉叫的猫头鹰下面写着“索俄”二字。

　　这是国王近卫军独有的标志。

　　马从一个农民眼前掠过，惊飞了一群鸡鸭。

　　他不禁咒骂道：“该死，国王的人一来，准没好事！”

　　士兵是从都城海力而来，那是索俄王国王宫所在地。

　　距此地，就算是骑马，也要飞驰七天七夜。

　　士兵的嘴唇焦白干裂，脸上满是黑黑的汗渍。

　　他往远处望去，青山古堡映入眼帘。

　　苍翠的乌黛纽拉山高耸入云。

　　在它的山脚下，哈默维尔城堡亦显得气势恢宏。

　　粗砺的石壁，狭小的窗口，挺拔的尖塔，都给人牢不可破的安全感。

　　哈默维尔城堡依山而建。

　　主堡靠山，浑厚高大，圆形的堡体上露着黑乎乎的窗口。往上，细细的尖塔也就是塔楼正是四面开阔的瞭望台。

　　副堡偎依着主堡错落有致，在尖塔之间的城墙上，原本应有持弓箭而立的守卫把守，现在却都不见了踪影。

　　到了城堡前的主干道，路上的人便多了起来。

　　提着野菜的流民，赶着牛羊的牧人，抱着孩子的妇女，背着柴草的农民，按剑闲逛的破落骑士……来来往往。

　　道路受阻，士兵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

　　他拔剑大吼道：“肮脏的乡巴佬，都给我让开！快让开！”

　　路人神情畏怯，闪到了两边。

　　唯有一个老头还站在路上。

　　他胡子花白，佝偻着背。身上耷拉着黑色罩褂，沾着草屑，灰扑扑的。

　　有人提醒他离开，他却只管张着胳膊，要去捉他的小羊羔。

　　白色的小羊羔咩咩地叫着，左右躲闪。

　　老头颤颤巍巍地去扑，却每次都扑了个空。

　　“我说，死老头，你快给我滚开！”

　　士兵用剑指着他，往旁边猛地一劈，空气中发出“簌”的声响。

　　他的脸上，杀气腾腾。

　　站在两旁的人无不提心吊胆、呆若木鸡。

　　老头仍充耳不闻。

　　“那就去死吧！”

　　士兵一个狠蹬，马儿迅速甩蹄迈到了老头旁边。扬起的剑没有丝毫犹豫，照着老头的脖颈砍了下去。

　　老头吃痛才扬起脸，可这时已经说不出话了。嘴里呜咽着，吐出了黑红的血。血刚淌到花白的胡子上，人就扑通一声倒了地。

　　人群顿时大乱。

　　一个盔甲破烂的骑士跳了出来。

　　他拔剑指着士兵，气愤地喊道：“你，你为何草菅人命？”

　　士兵一个格挡，拨开骑士的剑，破口大骂道：“你个可耻的逃兵！不在战场上打仗，来这里管什么闲事！”

　　自哈默维尔伯爵战死，平叛军团便溃不成军。骑士们丢盔弃甲，随着流民逃了命。

　　活着回到哈默维尔领地的骑士没有几个，而且都不是本地人。

　　这名骑士被揭了短，羞耻的恨不得一剑砍在自己身上。

　　士兵啐了一口吐沫，扬长而去。

　　哈默维尔城堡门口，守门人垂手而立，早早地迎候在那里。

　　士兵勒马，从背后的背筒里抽出一卷文书。

　　“国王有令，即日起征召粮草……”

　　守门人上前恭敬地接过文书，转身交给了身边的一名男童。

　　“去，送给夫人。”

　　男童接过文书卷向城堡里飞跑而去。

　　哈默维尔夫人正在后花园给诺娜梳头，老远就听到小波特喊叫。

　　“夫人，夫人！”

　　“冒失鬼！什么事这么慌张？”哈默维尔夫人知道这个孩子，素来就十分嫌弃他的粗野。

　　只有八岁的小波特是守门人的儿子，负责帮自己的父亲跑腿。

　　要不是城堡里的守卫和大部分男仆都去参战了，他压根没有机会接触哈默维尔夫人，眼下突然被责怪，显得有些茫然。

　　不过，他抠了抠自己的手指头，还是鼓起勇气上前，双手把文书卷举了起来。

　　诺娜走过来，一手轻轻地拿起文书，眼睛却一直盯着小波特。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没有名字，我的小姐，人们都叫我小波特。”波特在当地是一个姓氏。

　　小波特戴着圆檐帽子，身上的衣服很宽大，袖头和裤子都卷的老高。

　　他一头乌黑的卷发，脸圆圆的，看起来可爱而憨厚。

　　“是谁送来的？”哈默维尔夫人问道。

　　“国王的士兵，夫人。”

　　“啊……”哈默维尔夫人轻叹一声，有些不安。

　　小波特觉得自己可以离开了，便要转身。

　　“等等，小波特。”

　　诺娜叫住他，从茶几上的盘子拿了一颗糖果，塞到了小波特手里。

　　小波特转身跑开。

　　“我的小姐，你可真舍得！”哈默维尔夫人揶揄道。

　　这糖果是几个月前哈默维尔伯爵从王宫里带回来的，一般人根本见都没有见过。

　　诺娜见小波特不见了身影，眼神才回到手里的文书卷上。见母亲并不急切地要看，便自作主张地说道：“妈妈，我能打开它吗？”

　　绝不是什么好事，哈默维尔夫人预感。她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诺娜抠开封印的火漆，展开文书念到：

　　“尊敬的哈默维尔夫人：
　　国王查理二世和王后卢柏丝在此向您深情问候。

　　尊贵的哈默维尔家族向来值得敬仰，从我父亲查理王朝开始，贵家族人才辈出，鼎力王室，立下了斐然功勋。

　　此次尤席之战，亦是如此。

　　尤席家族与敌国勾结，意图谋反，威胁我王朝之和平。危急之时，贵公哈默维尔伯爵上书自荐，携众将士举兵平叛，杀灭敌人三千多众，贵公哈默维尔伯爵及您的三个爱子皆战死疆场，忠勇天地可鉴。

　　不日，我们将以最高规格的国葬为贵公哈默维尔伯爵及您的三个爱子送行，并为哈默维尔家族行赏封地。

　　但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事相求……”

　　说是相求，即是命令。

　　“无耻！”哈默维尔夫人拍案而起，起身来回踱步。

　　“这是拿伯爵和我三个儿子的尸身相要挟，来借此勒索，到头来，还不是被他王室吃干抹净！”

　　诺娜等母亲说完，接着念道：

　　“尤席叛军增援，战事吃紧，急需粮草物资以及钱饷。望按如下要求筹备：小麦三万斤，豌豆一万斤，卷心菜五千斤，葡萄酒五百桶，布匹3000尺，牛羊各五百只，金银币各1000枚……”

　　诺娜念的很流利，却见母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哈默维尔夫人颓坐下去，哀叹道：“上哪去弄这么多东西啊？”

　　一番商议后，管家向领地里的居民发出了征收通告。

　　这天晚上，轮到哈默维尔领地里的居民们哀叹：“上哪去弄这么多东西啊？”

　　尽管摊到他们头上的只是几斤粮食、几只牛羊、几块钱币。

　　士兵抵达后没有离开，他将暂时住下，直到物资备齐，好亲自押送回城。

　　守门人老波特给士兵服侍过晚饭，见士兵呼呼大睡，便回到了自己的门楼小屋。

　　小波特手里拿着那块水晶糖果，在油灯下细细地欣赏。

　　他还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东西。

　　是个饰品、武器还是个别的什么玩意？他看不出来。

　　“那是什么东西？”老波特也好奇的问道。

　　才派小波特去城堡里给夫人送了一回文书，回来他手里就多了个这陌生的东西，老波特不能不多想。

　　他瞪大了眼睛，疑惑地看着小波特。

　　“不知道。但是，爸爸，这是诺娜小姐送给我的，不是我自己随便拿的。”

　　“哦。”

　　老波特放下心来。

　　虽然他只是个守门人，却将名誉看得比命还要重要。他希望小波特也是如此。

　　老波特瞧了瞧，说道：“没准是个吃的吧。”

　　小波特随即把糖果送到老波特嘴边，“那，爸爸，给你吃。”

　　又矮又瘦的老波特摇了摇头，转身坐到铺着羊羔褥子的床上，点燃了一支烟卷。他慈爱地看着小波特，示意他自己去吃。

　　小波特抿嘴笑着，小心翼翼地拨开了彩色的玻璃糖纸。

　　一颗滚圆的白色小球露了出来，充满光泽的质地让它看起来有点儿像玻璃，又有点儿像药丸。

　　小波特看了一眼父亲，试探地伸出舌头，在白色的小圆球上舔了一下。

　　“甜，好甜！”

　　小波特兴奋的叫了起来，像是吃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老波特吐出烟圈，欣慰地笑了。

　　“爸爸，这算不算是诺娜小姐送我的礼物？”小波特舍不得多舔，又将糖球包回了糖纸里，恢复到了最开始的模样。

　　“傻小子，当然算了。”

　　“那我下次见到诺娜小姐的时候，要不要回礼呢？”

　　“呃……”老波特想不出自己家也就是这个小屋里，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作为礼物。

　　还没等老波特想出来，小波特腾地钻进了床底，摸出了一个黑漆木盒。

　　他高举木盒，嚷道：“爸爸，我把这个送给诺娜小姐可以吗？”

　　小波特说着，将木盒放到了床上，小手轻轻地抠开盒子上的锁扣，里面，金黄色的绸布上放着一把银色的短剑。

　　他拿起短剑，爱不释手。

　　“哈哈哈哈……”老波特捧腹大笑起来，“傻瓜，哪有送女孩子这玩意的。”

　　小波特的脸刷的红了。

　　“要我说，你拿着这把剑去保护诺娜小姐还差不多。”老波特拍了拍小波特的头，在床上躺下了。

　　小波特把短剑收回盒子里，一下子蹦上床，钻进了老波特怀里。

　　“爸爸，爸爸，昨天讲的那个骑士和公主，后来又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