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太监不一样》莲锷

133、当道簿籍（5）

　　项府管家哪敢向后看，只是他也颇为担忧，不禁贴近轿边，朝里面低声说道：“老爷，那汪太监如今得了皇上旨意，新开了什么西厂。只怕他忌恨在心，来寻老爷事端，这……”

　　项忠听了，只是微微冷笑。他毫不在意，只是扔下一句：“这等阉狗，我反倒怕他不成！”

　　管家不敢回话，只得跟轿而行。一行人离了大街，往皇城里去。

　　且说这西安门外大街之上，汪直神色错愕，看着项忠的官轿离了此处后，这才回过神来。

　　他底下的长随内官，以及那些西厂校尉们，生怕汪直尴尬下不来台，早就个个低头，恨不得有个洞钻进去才好。

　　汪直白讨了个没趣，也觉得好没意思。韦瑛方才在后头，早已看得一清二楚。

　　他赶紧过来，一边扶着汪直，一边低声说道：“爷爷，这等人那双眼睛长到后脑勺上，最是可恶。小的们日后必不饶过他去！”

　　汪直无声一叹，撇撇嘴，说道：“罢了。人家爱怎么想、怎么做，随他们去。你们休要胡来。”

　　韦瑛听了，唯唯应诺。他见汪直不曾打算报复，未免暗暗担心自己这次拍马屁会拍到马蹄子上。

　　汪直当众遭项忠无视，他虽懊恼，但也自知这是常有之事。

　　彼时朝中诸臣工，无不以谏臣身份为傲。

　　尤其是自从己巳之变后，因英宗被也先所掳，虽然之后重新登基，但皇权之威大为衰落，因此文官威权越发如日中天。

　　如今朝中风气，文武百官人人都以敢力诤皇帝，才被视为有风骨之臣。

　　若是有人敢赞同皇帝所为、或是甚至附和皇帝的，只以皇帝为尊，便备受诸臣鄙夷，继而受尽白眼。众官纷纷与此人割席，那人更落得个“谗臣”、“佞幸”的名声。

　　至于皇帝所重用的内官，就更不被百官所喜。清流士大夫们，个个都对皇帝身边这些“权阉”退避三舍，唯恐沾上一点。

　　因此那项忠今日这般对待汪直，反倒才是应有之举。

　　汪直虽遭人如此对待，心下也未免有不服。但他此时因有要事在身，因此也不好计较，只得赶紧入了皇城，去见皇帝。

　　韦瑛等人，送至西安门外，磕头跪送汪直。然后，他们才打道回西厂，加紧审讯董杨二人。

　　且说汪直，他领着人进了皇城，行经太液池，在西华门进了宫中。在司礼监值房内，打听得知皇帝正在武英殿作画，汪直谢过，二话不说便朝武英殿而来。

　　成化帝一知汪直前来，便命他进来。成化帝对管事太监、打卯牌子、御前牌子和众多暖殿内官、执事内官、答应内使下令道：“汪直留下，你们出去。无朕传唤，休休得进来！”

　　众人磕过头，这才躬身而退。两个管事太监留在最后，出暖阁时将门掩上，退出大殿外等候。

　　成化帝对汪直说道：“你你说吧，查得如何了？”

　　汪直便将那杨晔送礼、自己派西厂诸人前去揖捕、期间如何审问，一一详细说来。

　　他知道事关重大，更何况皇帝耳目众多，因此一应详细经过，都一一说来。

　　汪直说完，又将杨晔那封书帕呈上，说道：“依杨晔所言，他身旁还带有累年来送礼的名册。只怕在他福建建宁老家，还有抄录的册子在。如今臣已命百户韦瑛在西厂审问犯人，务求要问出那当道簿籍的下落来。”

　　成化帝听着汪直所言，脸上声色不动。待他得知杨晔送礼给内阁与司礼监一事时，双眼下垂，默然不语。

　　待成化帝接过那方帕子，亲眼看见这份礼单上的人名与礼物时，他依然不曾动怒。

　　皇帝朝汪直说道：“杨晔身为亡命之徒，为求求一线生机，只怕会不停撕咬他人。此事非同小可，绝绝不能出错。你务必要要查找到那名册！”

　　汪直磕头答应，语气极为慎重。成化帝扫了一眼那帕子，手上不由自主微微用力，恨不得抓皱它才好。

　　皇帝稍稍平复心神，已然松开五指，重新将书帕摊开，放在面前炕桌上。

　　他又对汪直说道：“杨家曾祖杨荣，在在京中名望颇高。这这儿的京官，十个里头，有七八个不是杨荣的学生、便便是他的门人下属。杨晔之事，你你且休要声张，以免与他家暗暗中来往的人得知，反而累事。”

　　汪直应道：“万岁说得是！臣自知此事事关重大，若是杨晔不曾将那当道簿籍放在身边或是董家，恐怕他在京中还另有亲眷，将东西和剩余的赃物都一并放在那儿。臣绝不会放过他们一个！”

　　成化帝微微点头，又道：“这这上头的名字，你只只当不曾看过，更不可让人走漏消息。待事情完全查查明之后，我们再作计较不迟。”

　　汪直不禁问道：“万岁，杨晔之前犯下的人命官司不少，可都被一一压下来。臣担心，这朝中除了收受他贿赂之人，还另有人在暗中助他。这些人，不知要如何防着？”

　　成化帝知道，汪直所说，乃是那些明面上虽不曾与杨晔有来往，却是通过名册中受贿者另行暗通门路、将之也一并拉拢下水的官员。

　　皇帝便道：“你们行事隐密，如今朝中还还无人知道这事。只要你你让杨晔开得了口，先先将那册籍拿在手。只要有它在，何愁不能办了那些蠹国之物！”

　　他看着汪直，见这少年脸色微红，额边鬓发微湿，知道汪直是一路赶来向自己禀告。

　　成化帝不禁叹了口气，说道：“你自己在外行走，亦亦要多多留神才是。案子要办，但你休要太过张扬了。”

　　汪直答应着，他见皇上允准了自己所请，心中十分高兴。

　　此时，他听得成化帝又道：“至于那姓杨的家伙，你们只管严加审讯，早早些令他开口！”

　　汪直应道：“是！”之前因杨晔到底是朝廷命官，因此当时对其抓捕、拳打脚踢一事，汪直虽不介意，但只担心皇上会怪罪下来。

　　如今一听，成化帝这句话，便是应允了自己可让人对那杨晔继续用刑。

　　成化帝又瞥了眼那帕子，他压住心头怒火，又对汪直说道：“如今外边的人尚尚未知此事，但时间一久，总会泄露。你你趁着眼下他们还被蒙蒙在鼓里时，正好抢在前头。待查探得那名册下落，你你再来回我。”

　　汪直正应着时，只听得成化帝又道：“若若那物事到手，来龙去脉都交待清楚，那杨杨晔也不必再留了！”

　　汪直一听，不禁一怔。他嘴上虽答应着，心头却是狂跳起来。

　　他心想：“万岁这般说，自是不能留杨晔一命。只是，只是……如此一来，不曾有三法司审核，便要取他性命，这……”

　　汪直办这西厂，一心只想为皇帝揪出那些贪官污吏来，却从不曾想到要不经审议、不经法司便去“处置”那些阶下囚。

　　如今他忽然听得皇帝这样吩咐，心中虽隐约猜到皇帝此举、恐怕是不愿再让杨晔活着继续扯更多朝中官员下水，但依然只觉得心头一片迷惘。

　　皇帝吩咐已下，汪直领命，又向皇帝磕了四个头。

　　他正欲退下时，成化帝又叫住他，对他温言说道：“那些审问拷打的事事宜，你让底下人去办，不必事事亲自冲冲在前头。你娘娘甚是记挂，你且先先不用过安喜宫，我去跟她她说便是了。等这回完事，你再去请安不迟。”

　　汪直自是连声答应着。他退出暖阁后，一众在外等候的内官们，这才敢入内，依旧服侍皇帝。

　　汪直脚下如风，带领自己的长随们，出了武英殿，又再直奔皇城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