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川风月谁为主》若非

8、往事

　　“此时的汴京已是入秋了吧，早已树木枯黄，叶落满地了。”罗心竹定定地看着天香阁外湖面的荷叶和对岸的垂柳，接着说“哪像这太湖，仍绿意盈盈。所以十几年前，你爹和我来到这里的时候，都被这里吸引了，哪也不想去了。”

　　萧逸心想：原来爹和娘以前住在京城，这倒是从来没有听娘说过。

　　罗心竹丹唇轻起，娓娓道来。

　　三十五年前的正月，举国上下都沉浸在新年的喜庆里，而霍府里更是喜气洋洋。霍镭大将军随当时的皇帝也就是先皇明启皇御驾亲征，刚打了大胜仗回来，被先皇封了“平南大将军”。而他的夫人白氏和许氏刚好又为他生了一对粉雕玉琢的女娃，分别取名为心竹和心梅，正是三喜临门。

　　而同时随先皇出征的叶非凡大将军，却为了救先皇而在战场上不幸遇难。先皇为了表彰叶大将军的忠君护主，特追封其为“平西大将军”。当时，叶非凡膝下只有一五岁的儿子名叶君宝，小名小宝，与太子刚同岁，所以，皇帝就将小宝接到宫中，收为义子，与太子刚一同养育。

　　春去秋来，太子刚和叶君宝一同学文习武，感情比亲兄弟还好。太子刚英俊飘逸，叶君宝沉稳大气，两人皆是文采风流、武功不凡、人品绝佳，都深得明启皇的喜爱。明启皇常说，有子二人，江山可定！已经是把叶君宝当成亲生儿子一般了。

　　于此同时，霍家的一对姐妹花也已长大，心比比干，美如西子，京城中的贵族少年子弟无不想一睹霍家姐妹芳容，如果有幸能够和霍家姐妹见上一面或是说上几句话，必是十分光耀的事情。饶是如此，却没有一人敢上门来提亲。原来此姐妹花早已是皇帝定下的儿媳人选，又有谁敢和未来的皇帝和王爷抢老婆呢。

　　罗心竹讲到此处，虽已时隔二十年，仍两颊绯红，宛如少女。萧逸心中咯噔一下，“难道那霍心竹就是娘，太子刚就是爹？爹和娘的来头竟是如此之大？只是既然爹是太子，为什么又要和娘隐居？而且，娘以前教我朝廷中事，曾经说过，当今的康靖皇帝是先皇明启皇帝的儿子，名刚，难道我爹竟没有死而是在当朝做皇上？那为什么爹和娘不住在一起？”一时间突然觉得十分空幻，竟好像在听故事一样，忍不住狠狠捏了自己一把，一痛之下低声“哎哟”了一声。

　　罗心竹听到儿子的小动作，知道他必定疑团重重，但却并不解释，继续讲她的故事。

　　转眼，两位皇子已经到了大婚的年龄，但先皇还迟迟没有下旨将一对姐妹迎娶入宫。原来霍家姐妹自幼常入宫和两位皇子一同玩耍，四人心中早已各有打算。霍家姐妹都将一片丹心付诸太子刚，而两位皇子却都对心竹情有独钟。因此，关于如何婚配的事情一直悬而不决。

　　如此一拖，两位霍家姐妹已经过了二八年华。

　　有一天，心竹正在闺房中读书，突然一个身影眼前一晃，太子刚就站在心竹面前，眼睛里带着柔情，同时也有些激动。

　　心竹看到他，自是十分高兴，但看到太子刚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看，心中一羞，腾地站起身来，手一挥，用房间的幔帐将两人隔开，冷语道：“请太子自重，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免招人闲话，也有碍皇室颜面，况且皇上圣旨未下，心竹身份还未可知。”

　　心竹讲完，隔着幔帐看到太子刚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到她所说的话，而且气息粗重。霍心竹心中又惊又气，心想，怎么今日刚哥如此荒唐反常，如果被别人看到，可如何是好，转身就要出门，谁知道太子刚突然冲过幔帐，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口中喃喃说道，“心竹，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我不做太子，不做皇帝，只做你霍心竹的丈夫，我们一起闯荡江湖或者找个无人的小岛，过与世无争的生活，只有我和你，还有我们的……孩子”。

　　霍心竹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已是满面通红，听到太子刚的话，心中既欢喜又担心，“我当然愿意只和刚哥在一起，可是这怎么可以？皇上怎么办？天下怎么办？还有我妹妹心梅呢？还有小宝哥呢？”

　　那太子刚听到心竹的话，竟冷冷一笑，“怎么你只想到别人，你可曾想到我？如果没有了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就算是做了皇帝，又有什么意思？”

　　霍心竹听了心里就像撕裂了一样的疼，她没想到刚哥哥竟和自己一样，用情如此之深，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落了下来，“刚哥，我早想对你说，没有你，我也活不了，如果皇上真的将我指给了君宝哥，我就去做姑子去。只是我妹妹心梅她……”

　　太子刚听到霍心竹的心声，也是心如刀绞，后悔自己刚才说那么重的话，突然俯下身去，将自己的双唇狠狠印在霍心竹的樱桃小口上，慢慢地吻干了她脸上的所有泪水，然后揽着她坐下，慢慢地说：“有你这句话，我就知道我做的决定是正确的。”

　　萧逸听了，脸色一红，心想，怎么娘跟我说这些。他看着娘，娘仿佛入定一般，根本没有意识到周围的存在，似回到故事里的那个时候。再看看小舅，也是一脸的浓重，忙收敛心思，继续听下去。

　　太子刚看着迷茫的霍心竹，用轻的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我已经和小宝讲好了，我用我太子的身份来换你。明天一早我就带着你离开皇宫，去过我们的神仙生活，小宝就易容成我的样子，迎娶心梅，将来做皇帝。”

　　霍心竹一脸愕然，看着太子刚苍然一叹，“从今往后，我将不再是我，太子刚也不再是太子刚了！”

　　霍心竹惊得说不出话来，她知道太子刚一向生性洒脱，说到做到，也知道易容术是他们皇家的法宝秘笈，绝对可以做到不留痕迹，但是她实在想象不到，刚哥会为了她牺牲那么大。

　　看着心竹惊愕的表情，太子刚收回感慨，微微一笑，“傻丫头，我思考了很久，这个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我父皇一向都说，小宝比我更懂为君之道，他应该比我更能做一个有道明君，只不过我是太子，他是父皇的义子，按法理皇位是不可能传给他的。如果他易容成我的样子，就可以顺理成章，继承皇位。况且，我也不喜欢被皇帝的责任和使命所束缚，反而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这样心梅也可以如愿以偿了，你也不必有歉疚了。”

　　霍心竹心中万念流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定定地看着太子刚，发现他的眼神中有着坚定和执着，便清楚，这并不是一个玩笑，刚哥是下定决心要这么做了。“那你父皇怎么办？我父亲呢？”

　　太子刚眼色一暗，“那只能怪我们不孝了……我们还是可以时常过来看看他们，只不过要易容，不能让他们认出我们。”

　　“那‘叶君宝’和霍心竹消失的事情，怎么向所有人交代？”

　　“嗯……得了急病？嗯……这样不好，父皇和你的父母会伤心的。要不……就说他们私奔去了吧。”

　　霍心竹听到，正在苦想如何解释，突然看到太子刚狡黠的眼神，星目一闪，一拳打过去，“好你个臭小子，居然这样坏我名声！”

　　太子刚也不躲，夸张得哎哟一声，“还没过门就要谋杀亲夫啊？霍女侠饶命啊。”

　　霍心竹呵呵一笑，原先紧张的心情轻松了不少，才明白刚哥刚才是故意开解自己的，突然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看到霍心竹已经轻松下来，太子刚温柔地揽过她，说道，“放心吧，善后的事情小宝会处理的，你只要愿意抛弃一切跟着我就好了。”

　　“愿意，我当然愿意。我在十年前第一次随父亲进宫看到你的时候，我已经发誓今生非你不嫁了。”

　　“真的？”太子刚喃喃地说，“你知道嘛？我也是。但是……你会不会不舍得皇后的身份？”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只耗子满街走，我嫁的人不做皇帝，我又怎么做皇后。”

　　“好你个丫头片子，居然说我是耗子，看我以后怎么拉着你满街走。”

　　第二天，“叶君宝”和霍心竹就真的消失了。

　　没过多久，皇上颁下诏书，太子刚迎娶平南大将军二小姐霍心梅，霍心梅赐封太子妃，举国同庆，热闹非凡。

　　讲到这里，罗心竹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竟累得扶着窗台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