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雨何影》七彩绿叶

9、第八章

　　静静地站在窗口，看着窗外满池开得正盛的荷花，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半响，她手指其中一朵，对着身后之人说道：“雨影啊，你说这荷什么时候才会败呢？”
　　他顺着她的手指看向那开得最旺的那朵，心思一动，转首看她，却是不语。

　　她似是并没有指望他会回答，自顾自说道：“就算现在看得如此好又如何，还不是很快就会谢了。”
　　“是啊……”他再看向那朵最大的荷花，“很快了……”随即他嘴角一弯，似是在嘲笑自己。她啊，果然是最清楚的人……他似乎真的做了蠢事呢。

　　“雨影啊，”她又道，“你说，到时候我们俩会如何呢？”然后转身盯着他，呵呵一笑，“不是我们，是我才对，你是男子，该顶天立地，自是不用担心，而我，却只是一名弱女子，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到时候，你说我还会像今天这样好好地活着吗？”她说得哀愁，小脸上却是一脸的笑容。

　　“他对你很好，你不会的。”他看着她的笑脸，说道。
　　“呵呵……”她笑得更加灿烂，“他对我好吗？雨影啊，如果他真的对我好，那这件事就不会发生了。别忘了，他是毓天太子。”她笑他的天真。

　　“你是毓天的太子妃。”他盯着她，说道。
　　“你还是毓天太子妃的侍卫呢！”她取笑他，绕着他踱了一圈，“啧啧！就你这样子，还能当毓天太子妃的侍卫啊！”
　　“……”他嘴角微动，不想理她。

　　“我说，”她眼一眯，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之事，“你跟了我七年，那时你十八吧，那再加上七岁，你现在岂不是已经二十五了？哈哈……那你岂不是已经是一个老男人了？”她大笑。
　　他听着她的笑声，沉默地转头背对她，脸上似乎有点微微的泛红。

　　“咳咳……”他故意轻咳，“男子不似你们女子，对于男子来说，二十五岁还是很年轻的。”
　　“哦？”她似是不信，踱到他的面前，不让他背对她，“那做男子岂不是很划算？”
　　“……是吧。”他看着一脸天真的她，说道。他真的如她所说，一点也不了解她，为何她有时精明，有时却是天真？就如此时的她……

　　“那下辈子我也要做男子。”她说道，一脸认真。

　　下辈子啊……也许很快就可以到了，倒时她要做一个潇洒的男子，过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担惊受怕，无拘无束，如风般的生活。
　　“我一向安安分分，没做够什么伤天害理的错事，老天应该不会拒绝我的要求吧。”她喃喃道，似是沉入幻想之中。

　　“下辈子还很远，你应该面对的是这辈子。”不知为何，她此时的样子他很不喜欢，出言把她拉回现实。
　　她转头看向他：“这辈子？”
　　他点头：“是，这辈子还没过完。”

　　“雨影啊，”她唤道，“你是不是很看不惯我？是不是觉得我很无情？毕竟……”毕竟，他是她的爷爷，看着她长大的爷爷啊……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但是……
　　她嘴角微笑。
　　但是他是王璿啊……毓天的丞相王璿，而她只是一名贪生怕死的小女子……钱再多又如何？权势再大又如何？再怎么样，也斗不过整个国家的……

　　他看着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不知为何，感觉眼前的她是那么单薄，那么无助。“你不无情。”他说，声音无意识地轻柔，“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是啊，这些哪是她该承受的呢？
　　看着此时的她，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瘦弱的，倔强的小女孩。

　　她躺在床上，面色发紫，却是一脸的微笑。她虚弱对他说：“又中毒了啊……我又忘了，怎么这几天老是吃同一种菜呢？我怎么可以喜欢上这种菜的口味呢？我忘了……”
　　仿佛喜欢上这种菜是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
　　自此她再也没有表现出对任何菜色的偏爱……即使再喜欢，也不会多动一筷。

　　想到这里，看向此时微笑的她，当年的小女孩，早已变成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了，为何，还是那般，让人心疼？他无意识地紧握双手。那个人……那个人……他可曾把她当过自己的孙女？为何她小小年纪，就得承受这些？她不该的啊……

　　忽闻风中有异动，他收回纷乱的思绪，白影一闪，早已不见人影。她却是不如往日一样出门迎接来人，而是缓缓走到窗边，一脸平静地看着窗外荷花塘里刚刚那朵开得正艳的荷花。

　　皇甫宇一身正装地走来，却是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站在窗边的她。
　　半响，他轻声道：“对不起……”

　　她却是没有反应，依旧平静得看着窗外。可是不知为何，他觉得此时静立在窗边的她是那么寂寞。
　　他走上前去，从后面轻轻抱住她：“对不起……对不起……”他反复着。

　　她转过头，笑道：“太子殿下，您没有对不起雨儿。”
　　看着一脸微笑的她，他却是更加得难受，没再说什么，只是把她抱得更紧，更紧，如挤进自己的身体一般。
　　“相信我。”他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要看入她的心里，“你是我的妻，我是你的夫君，相信我，好吗？”
　　看着一脸认真的他，她是不是真的应该相信他？就如他所说，他是她的夫君啊……可是，他是太子殿下呢……

　　微微一笑，她道：“好。”
　　听到她的回答，他才放开她，匆匆向外走。然行至门口，却又突然停下，看着她，深深地看着……半响，才头也不回地离去。

　　当晚，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白色的帐幔。转头看像身边空空的床位，微微一笑，似在嘲笑自己。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靠里睡了呢，这才几个晚上啊……看来她真的很容易习惯一件事，或许——是人？这可是个不好的现象呢！
　　抬头看向房梁之上，看到那里躺着的白色身影之后，心中一动，然后安心地闭上双眼。

　　******

　　天朗气清，她躺在软榻之上，手里拨着刚刚丫鬟送来的龙眼，一派惬意。
　　“主人。”白影瞬间出现在她眼前，一脸正色，“主人，快回去吧，出事了。”

　　她闻言一惊，抬头看他。什么事让她一向沉稳的侍卫如此急切？
　　“你爷爷他出事了。”他说，看着仍旧无动于衷的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太子他……他才向皇帝出示那些证物，侍卫还没出……”

　　他还没说完，她早已起身，问道：“那是为何？”
　　“他老了……”他说，“是病……”
　　她闻言向来平静得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朝他道：“快带我去。”声音也不似往日这般风淡云轻。
　　“好。”他抱起她，瞬间两人消失在荷苑之中。

　　她不敢相信，这是她的爷爷，那个整日和她钩心斗角的老狐狸，那个从小就以整她为乐的老狐狸……
　　何时，才六十几岁的他早已满头的银丝，又是何时，那个整天笑意盈盈地老人变得如此虚弱不堪？
　　“爷爷……”她唤着躺在床上微闭着眼睛的老人，带着不敢置信。

　　老人闻言缓缓睁开双眼，看见她，微微一笑：“雨儿，你来了啊。”声音很轻很轻，似是等了她很久，很久。
　　“恩。”她蹲下去凑近他，“我来了。”
　　“雨儿，你是不是很恨爷爷？”他问道。

　　她闻言一愣，随即摇头：“不恨，真的，我从来没有恨过您。”这是真话，她真的从来都没有恨过他……

　　他微微点了点头，缓缓道：“雨儿啊，爷爷老了，要去见你父亲了……今后你一人……”
　　她摇头，不由自主地握住他放在棉被外的双手，四要抓住他，不让他离去：“爷爷，您还不老，父亲他是不会来见你的。”
　　“呵呵……”他虚弱地轻笑，“雨儿，你爹他，当年太在乎你娘了，竟然舍弃爷爷，就随了你娘去了。知道爷爷为何这般爱钱吗？”

　　她静静地看着他，不语。
　　“因为只有钱，才不会欺骗你，背叛你，放弃你……”他抬着头，眼睛盯着帐幔，眼神空洞，半响，叹息道，“因为只有钱，才会一直陪着爷爷不离去……”他转头看向她，“雨儿，爷爷从小便想要你变的无情，这样，你就不会像你父亲那样离我而去了……”他抬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不哭，我王璿的孙女怎么可以哭呢。”

　　哭？她抬手抹向自己的脸，湿湿的……原来，她是会哭的啊……这就是眼泪吗？热热的，可为何她感觉更冷了？

　　“为什么？”她问他，“为什么告诉我你的病，为什么不让我知晓？”

　　为何他要隐瞒这一切，却是在这个时候要让她知道——在她以为他可以应付一切的时候……

　　“雨儿啊，”老人看着她，“不管怎么样，爷爷相信你可以应付接下来你要面对的一切……，至于他，”老人眼睛看了一眼一直站在她身后沉默不语的白影，“爷爷知道你心里其实什么都清楚，你自己决定吧……”

　　才一会儿，老人似是说了太多的话，累极，又沉沉睡去。

　　却是，任凭她如何叫唤，再也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