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风尘》清竺

1、第一章

　　“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有一点想我？”
　　我极不耐烦地打开手机，看到了云若回的短信。
　　今天是汶川地震发生后的第五天，哀悼晚会进行了九十分钟，云若给我发来了第三条短信。
　　现场气氛凝重，主持人扮相肃静。
　　她用沉重的音调念出了下一个节目的名字——琵琶独奏《醉风尘》。这名字让人联想到乱世中的纸醉金迷。想必也是《玉树□□花》之类哀婉凄绵的乐曲，否则不会在哀悼晚会上表演。
　　看过云若的短信，心中还是不免一颤，尽管我已经习惯了她没头没脑的问题，也厌倦了敷衍她没完没了的“想你”。
　　“呵呵……你怎么了？怎么说起死来了？我们会好好地活着的。”下个节目就要开始了，我草草给她回了短信。对于她的问题，我一向不作正面回答。
　　“哎！小三！那小嫚好看！”老二一胳膊肘捣过来。我猛然抬头间看见一位身着素衣的女子在云雾缭绕间轻调琵琶弦。受山东老大影响，15521寝室把女生叫做小嫚。
　　那女子一眼望去有着很浓的脂粉气和风尘味。一双斜髻低挽耳鬓，使得风尘中带有些许俏丽。过于精细的妆容更增添了五官的小巧精致。最妙的是她那双眼睛，如晨雾，如秋水，如深不见底的相思。一双纤手轻拨琴弦，一对媚眼顾盼生姿，引得人心醉神迷，真乃“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看呆了吧？”老二在我耳边喊，随后用手狠拍我后背。
　　“嘘——”我急忙打手势示意他。在这种场合下，这种行为是很不礼貌的。
　　老二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靠在我耳边小声解释：“我是想把你拉回到现实中。”
　　幽怨的琵琶声在音乐厅中徘徊，像一个无依无靠的灵魂在等待救赎。音调中充满了无助、凄苦、幽怨和渴望、寻觅、抗争，无来由的冰冷，无去处的辛酸。那是属于怨妇的声音，如今却用来表现生命的悲哀。
　　“好美啊！”我忍不住赞道，”她叫什么名字？”我本是无意询问。
　　“这容易！我去帮你问问。”老二从座位上站起来就往外挤。我刚想拉住他，可是已经晚了。他跑过去跟在台下指挥工作的学生会主席搭讪。我隐约注意到学生会主席尴尬的表情，可见他并不怎么受欢迎。
　　伴舞者是一男一女。舞蹈侧重用肢体语言来表现灾难降临时生命的恐惧、顽强和抗争。动作有着很强的夸张性和抗争感，和琵琶的音律不甚相符。
　　我没有过多关注舞蹈，光是这位琵琶女就足以牵动人所有的心弦。学文学的男生恐怕一听到琵琶这两个字就必定联想到白居易的《琵琶行》，这可能也是我看这女子有着很浓风气的原因。
　　“小三！她叫叶小倩。”老二的声音把我从恍惚中拉回了。我一惊：“什么？”
　　“她叫叶小倩。”老二一字一句地说，“老哥够哥们吧？我早说过，你想要的，除了天上的月亮，我都给你。”
　　“见鬼了！”我瞥了老二一眼，不理会他故弄玄虚的陈腔滥调。
　　“怎么，还想来段人鬼情未了？”老二看着我诡笑，不愧是最了解我的人，连我话里的这层含义都看得出。
　　叶小倩，她也叫小倩，果真配得起小倩这个名字。
　　一曲终了，她轻拂衣袂，深深鞠躬，款款退下，没有像其他演员一样说过多祝福或是伤感的话。许是她的言语早已渗在琵琶声中，一曲能教肠寸结，只剩下此时无声胜有声了。却不知哪位江州司马为她把青衫湿透。
　　我犹沉浸在叶小倩的琵琶音和白居易的《琵琶行》中。直到老二将我从座位上拉起来，我才意识到台上在表演手语歌《感恩的心》。全体起立合唱，共同祝福汶川。我简直要流出泪来，五脏六腑都发酵成了酸楚。我闭上眼睛，看到了残破的江山和无望的前程。困境中的人们为了获得生存的权利而奋斗着，挣扎着，拯救他们的战士也一定因着自己的所为痛苦并快乐着。我呢，一个即将毕业的大四学生，却在这里碌碌无为、孤独无聊。面对这样的情景，我能做些什么呢？我的哀悼能让他们重新鼓起生活的勇气吗？我又怎样才能安下这颗愧疚的心。
　　“你哭了……小三……你怎么哭了？”老二惊恐地看着我，一只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好像要替我擦眼泪，可是颤抖不止，又放下了。
　　他的样子让我觉得好笑，我拍拍他的肩膀，笑了：“我当发生了什么大事呢！我哭一下天又塌不了。放心！砸不到你的！”
　　“可是，我从没见你哭过。”老二满脸委屈。
　　“哎呀！不懂了吧！这叫感动！我是小三我怕谁。”这句话终于把老二给逗笑了。
　　我和老二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彼此沉默不语，晚会看得人心里很沉，一时无法缓解过来。
　　我下意识地掏出手机，云若的短信：嗯！我们会好好活着，变成老头老太太。我淡淡一笑。唉！这丫头！看来她是非我不嫁了。云若其实一点都不缠人，只因我知道她倾心于我，故而对她多了一重防备。她故作轻巧地刻意隐藏，然而我既非白痴又不是傻子，她的这番情意我又怎会看不出。我们已经认识七年了，七年中，我们都在躲藏，都在回避。
　　“给！”老二把手机递给我，“叶小倩的手机号。”我望着他，惊了。
　　“我说过的，你想要的，我都给。”他很平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