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2022》雨罗衫

14、第十三章

　　“老猫！”喧哗的走廊上，传来南南的声音。她在隔壁的普通高中部，两人经常在大课间见面聊天。“梁静茹的专辑给你拿来了，A面超级好听！B面倒数第二首也挺好听的！”她穿着一身校服，风风火火地走过来，晃了晃手中的磁带。
　　“喏，这是你要《科幻世界画刊》，我昨天刚看完，里面有个短篇特别搞笑，”希玥说着翻开书，找到那一页，两个人的脑袋顶在一起，不一会儿就发出了爆笑。南南的身高比希玥还要矮一些，但她中气十足，笑声洪亮，而且总是笑起来就很难收住，这时候希玥要是趁机再逗她一下，她可能会笑到坐在地上。
　　两人又聊了些老师同学的八卦和琐事，眼见快要上课了（走廊上人变少了），南南看着手表说：“惨了惨了，我要死了！拜拜老猫！”她摆摆手，大力挥动双臂，像个短跑运动员一样冲到楼下去了。
　　“哎，书！书！”希玥在栏杆上朝刚刚飞奔出艺术部教学楼的南南喊。
　　南南停下，仰起脖子伸手喊：“扔——！快！”
　　希玥卷起书，从小辫子上扯下一根皮筋，把书绑住，往下一扔——“哎哟！”书差点正中南南的面门，她吓得闭起眼睛，双臂扑了个空，差点摔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两个人又隔空大笑起来。
　　上课铃响了，南南哀叫一声，捡起书跑掉了。
　　希玥注视着她的背影，不禁出了神，直到老师抱着课本从办公室走过来，她才像被电着了似的跳起来，赶紧窜进班里。
　　又到了下课时间，希玥正准备跟白叶分享她刚刚拿到的梁静茹专辑：“我朋友南南刚给我的，她说A面每一首都巨好听。我倒好带了，咱快欣赏欣赏。”她把磁带放进随身听，刚关上仓门，杨帆就一屁股坐在她们前面的座位上，把两人吓了一跳。
　　“老猫，你认识张南南？”
　　“认识啊，你也认识？”希玥把耳机塞进右耳。
　　“她是我小学同学！”
　　“她是我初中同学，我们那时候就是好朋友了。”
　　“哎，那你能帮我跟她联系上吗？”杨帆搓着手，两眼放光，像只发现猎物的大螳螂。
　　“……为啥？想联系你自己去联系啊，干嘛让我帮你联系？”
　　“我喜欢她。”杨帆突然一脸严肃，“我从小学开始就追她了，真的，初中也一直在给她写信，但是”，他的苦笑了一下，“她从来都没回过。”
　　希玥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看他这个样子，应该不是说谎，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个家伙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呢。可是南南从来都没有跟她说过有这么一回事啊，初中三年啊，一次都没提！“天呐，从小学就开始追，这都……都5年了！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希玥忽然被激起了好奇心，她心想，“哈哈，张南南，你可有把柄落在我手里了，到时候看我怎么让你从实招来！”白叶看她迟迟不按播放键，索性把希玥的耳机拽出来，塞进自己耳朵里，一个人听起来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希玥追问。
　　“假的我天打雷劈！”杨帆比着三根手指指向天空。
　　“你港剧看多了吧。”希玥靠着椅子，忽然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她把双手抱在胸前，似乎全然不知自己的一只辫子好好的，而另一只辫子因为摘掉了皮筋早已散架，她咬着圆珠笔，脑子里在飞速转动。杨帆也完全没有了平日里混不吝的气势，他疑惑地看着希玥问：“怎么样？你能帮我吗？”
　　“好！我可以帮你！”希玥用圆珠笔豪爽地敲了一下眼前的书本，发出“啪”的一声。
　　“太好了老猫！谢谢谢谢！”杨帆双手合十，不停叩谢。
　　“那你用什么交换？”老猫睁大圆圆的眼睛，调皮地眨了几下。
　　“交换？”
　　“对啊，我帮你这么大一忙，你也得帮我点什么吧？”希玥转着笔，把双膝顶在桌子边缘，让椅子只剩下两个后腿支撑，一晃一晃，这气势像极了催还高利贷的□□老大。
　　“哦，我知道了，”杨帆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探起身凑近她耳语道，“安亚河那边交给我，我一定帮你们攒和。老河那人单纯得要命，要搞定他分分钟的事儿……”
　　“边儿去！”希玥抄起书，手起书落，敲在杨帆脑袋上，她双颊微红，怒道，“谁让你攒和了？我和那个河童半点关系都没有！”白叶看了她一眼。
　　“你还想不想让我帮你了，不想就算了，我还不想管这事儿呢。”希玥将椅子四脚落地，装模作样地收拾桌子，摆出准备学习的样子。
　　“想想想！想让你帮！你说吧，什么条件，一定办到！”
　　“每天给我们在画室占座位。”希玥比了比自己和白叶。
　　“要黄金位置哦！”白叶摘下耳机，笑眯眯地补充道。随即两人相视一笑。
　　杨帆的眼珠子在细长的单眼皮里滴溜溜转了几圈，大手往桌子上一拍，喊道：“妥了！”
　　这一天，下雪了。本来今天是不必上晚自习的，但希玥和白叶想在学校把作业写完，从画室出来就又去了教室，周五的雪夜校园，除了顶层艺术部的几盏灯光亮着，其余皆被深蓝色覆盖，白雪此时变成了荧光蓝，大面积地铺满无人的操场，又无一不细致地装点着建筑物的边缘，这是在任何一种天气，任何一个白天，都无法体会的美景。
　　“你快看，好美啊！”希玥拉住正在开车锁的白叶。
　　漫天的大雪此刻还在下着，仿佛是具有神秘力量的控制一般，无一例外地散落在每一块砖瓦上，每一颗树上，每一个人身上。
　　“天啊，竟然一个脚印都没有。”白叶看着仿佛铺了长毛绒地毯的操场，发出惊叹。
　　“我们走过去吧，走到操场中心。”希玥说。
　　“好。”
　　两个人手拉着手，蹑手蹑脚地向操场中心走去，雪簌簌地落在她们身上，谁也没有发出声音，生怕破坏了这份神圣与安宁、这片此时刻刻尚未有人踏足的领域。两人终于走到了操场中心，她们抬头望天，已变得深黑的天空还在义无反顾地挥洒着鹅毛大雪，它们纷纷地落下，丝毫不因谁的高兴或难过而停下。环顾四周，半个人影都不见，只有发着白色光芒的路灯，还有与周一升旗的场景形成鲜明对比的无人的主席台。
　　白叶把包抱在怀里，在雪地上坐下来，希玥也摘下双肩包，两人背靠背坐在雪地里。
　　“你在想什么？”白叶轻轻地说。
　　“我想起了范晓萱的《雪人》。”
　　“好冷，雪已经积得那么深，MerryChristmas to you，我深爱的人。”
　　两人唱了起来。
　　“好冷，整个冬天在你家门，Are you my snowman，我痴痴，痴痴地等。”
　　忽然，远处传来了嬉笑打闹的声音，是安亚河和杨帆，他们在画室的方向，正在操场的另一边互相追逐。他们看到了希玥和白叶，便集中火力朝她们扔起了雪球。两人站起来回击，四人很快便吵吵嚷嚷地斗成了一团。

　　【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拼出你我的缘分，我的爱因你而生，你的手摸出我的心疼；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在天空静静缤纷，眼看春天就要来了，而我也将，也将不再生存。
　　——范晓萱《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