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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生病不容易 ...

  •   其三•生病不容易
      我揣着化验单回了家。胖子翘着臭脚丫子看球看得正起劲,一看我回来就问我晚上去哪儿吃。我捧着笔记本上楼,插上网线,手指生锈了似的不听使唤,费了半天劲才把接口对上,还险些把笔记本给摔了。
      在百度里一字一字输入那个病名,每个字都像是沉重的铅块坠着我的心脏。
      这回我总算知道了我这半年以来头晕、发力、脸色不好、肚子时常不舒服的原因了,包括昨天晚上流的血也是。
      心越凉就越冷静,我关掉电脑,换了一身衣服。
      要是便血很严重的话,是不是得在内裤里垫片女人用的卫生巾呢?那玩意儿爬雪山时垫鞋里挺舒服,垫到内裤里恐怕就不怎么样了。
      我嘲笑着无力的自己,对着镜子观察什么叫印堂发黑、死期将近。
      日子还得过下去。不管我的一辈子是一天还是一生,至少要让我和张起灵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开开心心的。
      我都这样了,没理由不开心。张起灵的正常生活刚刚起步,我不能把他耽误了,让他再回到广西边境上种地去。
      我下去跟胖子说:[今儿晚上楼外楼我请客,你丫的放开肚皮使劲吃啊。]
      胖子愣了一下,随即道:[一提这地儿胖爷我伤心,老想起阿宁那娘们,行,今晚上吃醋鱼缅怀一下她。]
      [小心她半夜来找你叙旧。]我干笑着说,笑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是高难度动作。
      我和胖子一起去接我家闷油瓶,然后三个人一起上了楼外楼。
      一桌好菜,我愣是一点胃口也没有,光看着胖子和闷油瓶赛着夹菜,就差赤膊上阵、粉墨登场了。
      张起灵名字起的是挺灵,可人也没啥了不起的,当了那么多年农民,你别指望他吃饭像个白马王子或者日本艺妓似的,啥餐桌礼仪都没有,咱中国人讲究的就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看着他们吃饭,就像有生命力注入体内那么感动。莫名其妙地,我望着他们笑,他们俩面面相觑,然后胖子也笑了。
      张起灵轻轻蹙眉,[你怎么了,吴邪?]说着手就摸上我的额头。
      还没等我说话,他已一把打横抱起我,拔腿向外冲。胖子在后面喊:[你们先忙着啊,我再吃会儿,一会儿打个包就去你们那儿打尖。]
      狗屁打尖。真拿我们的窝当马车店啊。
      张起灵非得拉我去医院,我看事情要败露了,只能把化验单拿给他看。
      我还以为不得搞出个琼瑶系的‘洗衣服翻兜发现绝症化验单’的煽情戏码来,没想到居然是我自己乖乖上缴,更无奈的是别人能瞒着爱人隐居山林等待死亡了爱人才追上去,然后俩人共谱一段生命最后的阳光之歌。我呢?就随便笑一下就被识破了,你说我容易么我。

      后来的事情大家用腿都能想象得出来。
      张起灵把存定期的钱取了,之后请假陪我去医院做了系统的检查。他说想辞职,我也舍不得他,万一真是生命里最后一段时光了,我还打发他去上班,那我也太没人性了——不管是对他还是对我自己。
      等待切片化验结果的时间真不是人能受的,我换上病号服坐在床上,看着他拿小刀给我削苹果,一个苹果没削完,十个手指基本都挂彩了,好好一个大富士苹果整得跟血葫芦似的,我说不吃,他就闷头自己吃了,倒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么个沉默寡言的人握着我的手告诉我:[你死了我就去云顶天宫,再也不出来。]
      听得出来,诚意大大地有,严肃中带着煽情。
      我心头热得直想狂笑,故意学言情剧苦情女主角,[万奴王哪点比我好?你就这么狠心抛下我和我们的家去跟他在一起?]
      张起灵脸都黑了。我知道万奴王不是个好YY对象,不过这种调侃他的机会不多,逮着一次就够我乐半个月了。
      大夫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我一癌症病人笑得跟花儿似的,用看怪兽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告诉我们:[别担心了,是良性的,你们很幸运发现得早,这样一来做手术切掉病灶再配合治疗,就小伙子你这身板儿,没个不痊愈。]
      临走大夫还把张起灵拉到外面说话,用的嗓门却连走廊那头都能听见,[你就是病人家属吧?我看你趁早带他去看看精神科,说不定脑子有点问题,这也常见,突然听到噩耗被吓傻了嘛,这病可不能耽误啊……]
      我看这大夫吹呼呼的有大忽悠的潜质,听口音还真是个活雷锋。
      就这么个大活宝,张起灵居然包了红包给他——你说张起灵这样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活神仙,谁教他这些俗玩意儿啊?想来想去没别人,一定是那死胖子。
      胖子说,小聚一下吃顿饭都能把你吃出结肠癌来,你说你这不是方人呢吗?
      我骂道你才方人,你全家都方人!
      胖子说,别人家方人都是方别人,就你拼死拼活方自己。再这样下去以后我可不敢来看你了,你说你要是驾鹤了,你全家不得掐死我。
      胖子走后三叔就来了,板着脸跟我说了一堆大道理,这老狐狸也不怕睡到半夜被石头砸了玻璃,居然当着张起灵的面批判我,说我得病纯粹是咎由自取。
      这老狐狸自己的私房事还没料理清楚呢,居然好意思说我。不过他顾及到我的病情,没说太多就走了。有的时候说‘我得了癌症’可是一种资本,当然如果你是良性的,别忘了等病好了再告诉他们。
      医院这地方真TMD黑,随便进来个老娘们拿着笤帚在你床下划拉几下就要6块钱,更不用说用药、检查了,花钱速度远比倒斗赚钱的速度快。
      隔壁屋的病友们大多是肛萎、肛漏之类,什么脱肛、内痔那都是小CASE,上不了台面的。
      每天张起灵都来陪我一阵子再去工作,还要照顾我的饭,我终于体会到瘫在床上的妻子面对给她端屎端尿的丈夫的心情了,那真是‘给我下点耗子药也不怪你’的超脱。
      晚上张起灵下班回家做了饭,就拿过来和我一起吃、一起睡。大约还是受心情影响,住院这几天我过得很不舒服,输的那些液反而加重了病情似的,这几天排便都痛苦死了,让我深刻体会到了张起灵在某些方面的温柔,‘血淋淋’的反面教材啊!
      临近手术日,低气压风暴在我们病房里蔓延。
      张起灵拿个苹果问我吃不吃,我摇头。
      没过一会儿,他拿起一只香蕉问我吃不吃,我摇头。
      又过了一会儿,他拿串葡萄问我吃不吃,我摇头。
      又过了一会儿,他把整个大果篮搬过来问我想吃哪个,还没等我摇头他先摇头了。
      我们俩PK寂寞。我知道这是拿自己的短处比人家的长处,纯属找抽行为,可我有保护盾,金光闪闪的大字‘我是病人’,即使被他有些森冷的眼神注视着,我也因挡箭牌而有恃无恐地任性。
      胖子不该送个果篮,应该送个鎏金牌匾过来,这样我手里有货心里也踏实。
      不怎么想吃东西,但是喜欢缠着他聊天,看到他被我烦得很呆的样子心里暗爽死了。我知道他最近很辛苦,除了家、院、健身房三点一线奔波,工作方面也是块硬伤。当年我爬秦岭神树的时候是仗着上面有枝干和纹路,可张起灵他们用的钢管是滑不溜湫的光杆儿,爬上去又要做好多高难度动作,之前我就看那些女教练的胳膊、腿上都是伤,现在轮到我家张起灵了,两只无比坚强的手重见了水泡的光荣痕迹,那么结实的大腿上也有了瘀伤,这种程度怎么说也算得上工伤了。
      我心疼,想摸摸,他还不让我摸,都老夫老…夫了还这么腼腆,所以我拿他当宝,有了他在,我这辈子都有享受不完的乐趣。
      病房里的时间过得很快,我再提心吊胆,该来的也会来。
      护士来给我备皮,我成了白板,后来的事情就不在话下了。
      麻药的效果过了一天才退,我还以为自己要眼睛一闭不睁了呢,睁开眼睛看到了张起灵的脸,脸上的神情有些疲倦,有些担心,有些惊喜。
      醒过来意味着术后恢复的进程开始了,大夫告诉张起灵,手术后病人得排气,就是放屁,结果他就一直竖着耳朵坐在我身边,就差把头钻进我被子里听了。
      我忍不住想笑,一笑就是放声大笑,惹得周围病房的病友纷纷过来张望,以为我癌细胞扩散到脑。
      恢复治疗期间三叔和潘子、胖子都来看过我,二叔也打了电话过来。这真是一段很长的时间,每天吃药打针输液比手术前还痛苦。张起灵虽然听我的话坚持着工作,但也每天执拗地来回奔波,把大部分空闲时间都耗在病房里,因为他的陪伴,阴霾那种东西从未出现在我的这段生活中,每天都带着幸福的笑意入睡和苏醒。
      后来我出院了。那一天也是个大雨天。
      走出医院的那一刻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我对张起灵说:[我要回家。]
      这一次我坐副驾驶,他来开车。他听了我的话似乎颇受感动,从善如流地一路踩着油门向前冲,我想我的分是完蛋了,驾驶本还要重考。所谓冲冠一怒为红颜,冲动真TMD是魔鬼啊。为博张起灵一次出位,你说我容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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