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传》一抹初晖

14、第 14 章

　　且说青玉忙完了各房的事情回到冷雪居，天已经下了黑影儿，三爷尚未回来。
　　青玉有些无趣，信步走进田玉奴屋里，欲要瞧瞧她的病情如何。
　　田玉奴刚服了药睡下，几个丫头正在外面屋子里翻弄今天出去逛买回来的物什，见她进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紧着过来喊姨娘。
　　“怎么样了？可有没有再吐？”青玉指指里间问她们。
　　“托姨娘的福，已经好了。”小慧笑着回道。
　　青玉点点头:“才刚却不是吓死人！都怪我多事，非要奶奶出去逛，倒让她白白受这罪。”
　　“却也不能这么说，小姐呀早就想出去逛，只是不得机会。才刚婢子服侍小姐睡下之前，小姐还念姨娘的好，说若不是你，她这辈子怕就要烂死在床上再出不去了呢。”小慧笑道。
　　青玉忙朝地上啐一口，嗔她道：“什么死了活了的，当着病人的面，可不要再说这些，没得让奶奶多想倒不好。”
　　“姨娘，可不用这般小心，我们小姐是不计较这些话的，经常一个人流泪说，早死早托生的好，省得受这样的罪，当个活死人。”丫头小姿跟着回道。
　　青玉听闻，不由叹口气，越发同情的口气：“只没有好办法能治奶奶的病，说来也是伤心。少不得大家都用心听着点，哪里有好大夫，管它是给官治病的，还是给百姓治病的，但凡有点名气，只管请进来给奶奶瞧，俗话说的好，病急乱投医，指不定就投着了呢。”
　　她们正说着话儿，但只见田玉奴自娘家带来的奶娘郑氏捧着一碗药进来，见了青玉，面色凄凄，唤了声姨娘，也不站下，便就端着药往里屋去。
　　小慧叫住她：“小姐刚睡下，让她睡会儿罢，这药早吃晚吃横竖都一样，没什么打紧。”
　　郑氏嗯一声，将药碗放到窗台边的边桌上，趁众人不注意，抬起衣袖拭了把泪。
　　众丫头没留意，倒是青玉瞧的清楚，心中诧异，又见她不对众人诉说，也不好当面问，也只得装作没瞧见，与众人又谈论一会子奶奶的病情，方抬脚离开。
　　她走出院子，本想回自己的偏房，可房门竟然锁闭了，红粉和鸦头又不知跑去了哪里，自己又没有门钥匙能开门，她又懒得去喊别人，便倚着门前回廊上的栏杆坐下，瞧院子里栽的那几杆修竹。
　　正瞧的出神，忽闻那边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儿，细听，却又没有，再侧耳过去，却似又有了。
　　青玉好奇，起身朝着哭声那边寻去，却是正见郑氏拿着花锄在埋什么东西。
　　边埋边时不时抽泣几声。
　　“嬷嬷，你在做什么？”青玉加重脚步走过去，边开口问道。
　　郑氏见她走过来，一阵慌乱，花锄胡乱扒拉一气，将地面平整起来，方强忍悲声道：“姨娘，老身并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不过是丫头们不小心打破了碗盏，怕小姐怪罪，故偷偷帮她们藏好，并不是为了别的，只因小姐她病着，怕再气恼着她。”
　　青玉哦一声，点头，微笑道：“我当是怎么回事，原来如此。是什么碗盏，若是外头能买着的，只管买来补上，也省得奶奶到时候要用，大家抓瞎。”
　　说罢，自袖里掏出张银票来，塞到郑氏手中去。
　　郑氏不肯收，硬推辞。
　　青玉便又道：“嬷嬷，我一个姨娘，身份有限，原还不如你这样的陪房嬷嬷有脸面，有些事就算知道，也没地方说去，就是说了怕是也没人听。
　　不过亏得三爷人好疼我，这私房钱还是有几个的，只管拿着，该买什么就去买，若是不够，等明儿我再送过去些。千万要小姐保重身体，不该说的话也不要说，说了不过是徒增烦恼，于大家都无益。”
　　郑氏听她如是说，心里揣摩着她怕是也知道实情，眼泪便似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腮来，边哭边道：“姨娘，小姐不是没钱，可不敢把这样的事告诉出来，因为这个也就不敢动小姐的钱。怕她发觉不知如何应对。
　　就是如你说的那样，就怕气着她，越发病的重。若依老身的脾气，早闹将起来，让合府上下看看这起人的嘴脸才好！”
　　“好嬷嬷，千万留着脸面，不为别人，只为奶奶的病着想。不是我说丧气的话，奶奶如今是活一天赚一天，只让她快快乐乐的就够了，这些烦心事千万不要让她知道，我还是那话，钱我会接时送过去，该添加的你老明白，只管添加上。也别再告诉别人，惹出口舌也不好。”青玉道。
　　郑氏答应着，收了银票，撩衣就要跪下谢她。
　　青玉忙拦着，微笑道：“嬷嬷你这可是折杀我了，万受不起你的礼。快别这样，回屋去扑点粉，别让奶奶看出来你哭过。”
　　郑氏这才收了泪，千恩万谢的扶着花锄离开。
　　青玉因为这事闷闷不乐，无精打彩往回走，忽有人在背后敲了她的肩膀一下，唬了青玉一跳，花容失色，差点叫出声来。
　　待回头瞧看，却是种花推着三爷不知何时跟在她身后。
　　“这黑灯瞎火的，爷这么一闹，想唬死人不成！”青玉见了他，嘴边忍不住露出笑颜，扯起他的衣袖娇声嗔道。
　　“姨娘，爷从回来就跟着你，这轮椅一直吱吱呀呀的响，你没听着？”种花笑道。
　　吟居朝种花挥了挥手，种花会意，作个辑，笑嘻嘻跑走了。
　　青玉便就推着他往屋里来。
　　红粉和鸦头业已经回来，屋里点了三爷爱的熏香，几只高烛燃着，一进来便似进了神仙温乡一般。
　　红粉和鸦头见他们进来，也都知趣，上前问候一声，便就闭门离开。
　　青玉伺候三爷更了衣，正要叫红粉端水进来给他洗漱通头，三爷却不肯，说还要读会子书。
　　“爷，老太太今儿跟我说，爷若是有想法，只管跟大爷说，要是你不好开口，就让老太太说，想谋个职还是轻松。”
　　青玉心疼他，不肯放他去书房。
　　三爷伸手摸摸她的头，咳咳一声，喃声道：“你懂什么，这做人，万事还要靠自己，唯有自己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别人才会高看你一眼，否则，就算一家人又如何。”
　　“那我给你研墨去。”青玉见他不听，便扶着他往书房来，要陪他一起读书。
　　三爷没有推辞，由着她扶着，一起进了书房。
　　青玉提着袖子忙着研墨，三爷读了半晌书，又写了几篇字，自以为得了一篇好的，便读给青玉听。
　　青玉听了，掩嘴笑道：“爷既然读给我听，那我可要说我的小见识，这一篇比上两篇倒有些见地，不再空洞无物，全是虚辞了。”
　　“玉儿，这是哄我开心的话！我念上两篇你也这么说来。”三爷笑道。
　　青玉摆手：“这可不一样。我听种花说你已经快一年连正经书本都没拿过，能写出那样的文章来本就值得夸赞。
　　这一篇我说的更是实话，你自己是不是也这么觉着？”
　　三爷点头道：“果是如此，我以前的师傅教导我说，学问要长进的快，就要多跟同窗有见地者交流，唯一大家一起探讨讲论，方能进益，师傅果不欺我也。”
　　“爷难道想去书院念书？”青玉听他的话，眉眼一落，有些闷闷起来。
　　三爷拉过她的手，轻语道：“傻子，现在说什么都早，只记着，我这么做是对的，对你对我都有益处。早晚有一天，你会看着的，我也不能让你在这家里委屈一辈子。本来让你做妾就已经让我的心碎了。”
　　青玉红了脸，轻轻啐一口，扭身边要往外走，口中却是言道：“人家是陪你读书来着，倒说这样的话，我还是走罢，让你能专心书上去。”
　　三爷却是唤住了她：“你别走，我有事问你，才刚你跟郑嬷嬷的话我都听见了，只不懂这里面的意思，究意是什么事？要你私下掏钱出来填补？”
　　“都是些家务事儿，爷不用知道，我能处理好。”青玉娇笑道。
　　三爷摇了摇头，指着书架子上倒数第二排的一本书道：“那本书后面是个暗格，里面藏着这些年我的积蓄，也不少，若是缺钱，只管去拿，你能有多少月例，值得这样给她们填补去。”
　　青玉嗯一声往外走。
　　三爷还是不放心，又跟一句：“千万别苦着自己，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放心告诉我，这个家里，只要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你，小看你。”
　　“快好好读书，这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青玉点头笑道，走出书房，将门关了。
　　三爷又读了一个时辰的书，伸伸懒腰，打算歇歇眼睛，一直在门外候着的种花端着热茶进来给他解乏。
　　三爷喝了一口，出了会子神，忽然开口问种花：“你知不知道郑嬷嬷为何哭泣？”
　　种花上前两步，压低声音道：“爷，小的才刚去扒拉了郑嬷嬷埋下的东西，不是别的，都是些药渣儿，小的也不认得别的，只认得几根参须。家里如今要吃药，且用得着人参的，也只有奶奶了。”
　　三爷放下花，瞥他一眼，眼神有些犀利，种花忍不住缩了缩颈子，却是又道：“爷，千真万确，就是药渣，就是奶奶喝的药的药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