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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瞒天过海,暗度陈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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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背上系着包袱,身穿褐色短打的年轻后生推开“聚贤茶楼”的大门,他摘下斗笠,露出一双明亮的弯弯笑眼,在喧闹的大堂里四处打量着,似乎在寻找座位。
旁边两个青袍纶巾的茶客见这后生虽风尘仆仆,但白净俊秀,笑颜可亲,搭话道:“这位小郎君,若不嫌弃,不妨与我师兄弟二人同坐。”
那人便解下包袱放在座位旁,笑着朝二人抱拳称谢道:“多谢两位兄台。”
“不必多礼,相逢即是有缘。”其中年岁稍长,蓄有胡须的长脸书生开口道:“小生周亨,这是师弟刘园,不知小郎君如何称呼?”
“周兄,刘兄,在下姓宋,单名一个光明磊落的磊字。”
周亨的师弟刘园人如其名,长得一张喜庆的圆脸,他喝了一口茶,打量着对方:“听口音,宋贤弟是从京城那边来的?”
宋磊一脸不好意思挠头道:“嗨,不瞒二位兄台,在下的确是打京城来临安府寻人的……”说着又抬手招呼道:“小二哥!”
“来喽~”店小二灵巧地从喧嚷的大堂里穿梭而来,小跑赶到桌前,用肩上的抹桌在干净的桌角上扫抹了几下,谄笑道:“客官好福气,咱们店里还有上好的明前龙井,再晚几天可就喝不到了,给您来一壶?”
宋磊点头道:“那就劳烦小二哥了。”
店小二便去将温过的茶具取来,一一摆在桌上。
趁着这空档,宋磊打听道:“这临安府中,可是有个青崖书院?”
闻言,周亨和刘园对视一眼,颇为意外地看着宋磊。
店小二用木勺舀了碧绿匀整、雀舌大小的茶叶投入白瓷茶碗中,笑答:“客官说的不错,赣州白鹿,临安青崖,这天下四大书院之一的青崖书院,正是在咱们临安府。”
说着,店小二将手中铜壶往上一抛,壶身翻飞几下,竟是一滴未洒。只见店小二捉过把手,手腕一抖,滚水沿着长长的壶嘴注出一缕细流,落到杯中恰好是适宜的温度。
“好功夫!”三人不禁拍手叫好。
茶过半盏,刘园忍不住开口问道:“听宋贤弟方才所言,来临安府所寻之人,莫不是青崖书院的学子?”
“正是。”宋磊抬眼,露出坦率的笑容:“在下的表兄现下就在青崖书院就读。”
周亨抚须赞道:“昔有大儒白鹿先生,起初归隐于赣州、于庐山建白鹿书院,其后云游至临安、于钱塘建青崖书院,至今已几百年有余。如今宋贤弟的兄长能在青崖书院求学,定然前途不可限量啊!”
宋磊腼腆道:“在下与表兄也许久未曾谋面了,不知如何才能去往这青崖书院?”
刘园笑道:“宋贤弟有所不知,这青崖书院建在临安府城郊一处竹林里,端的是依山傍水,风景清幽。只是……为了院中学子一心向学,隔绝喧嚣,青崖书院向来谢绝一切访亲探望,寻常人不得进入啊……”
见宋磊有些垂头丧气,周亨宽慰道:“倒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青崖书院的学子们吃住都在书院寝舍中,只有每月十日的休沐之日方可外出……”周亨斟酌道:“贤弟不如与你表兄书信约定,待到下月初十应能得见。”
刘园笑着附和:“只是少不得要在临安府略等些时日……”
宋磊将杯中茶汤一饮而尽,朝二人抱拳道:“便借二位兄台吉言了。”
……
从聚贤茶楼出来,宋磊在临安府集市上晃晃悠悠地逛了一大圈,左手拎着甜酒酿,右手举着刚出炉的梅花糕,腋下还夹了用荷叶包着的半只叫花鸡。
待到日落西山,宋磊登上拱月桥头的凤梧亭,一屁股坐在栏杆上,桥下一片碧瓦红檐尽收眼底,映着夕照红霞,可谓是美不胜收。
宋磊咬了一口鸡腿,又喝了一口甜酒酿,嘀咕道:“还寻常人不得进,什么了不起的地方?我宋灵石岂是寻常人?”
原来,这乔装打扮的宋磊,便是自称要去太和山寻外公,却辗转来了临安府的的宋灵石。
宋灵石眼睛一转,心生一计。她叼着鸡腿,用帕子擦了擦手,从包裹里面掏出信纸,以旁边青石为桌铺开来。杨柳晚风调皮地将纸张掀起一角,被宋灵石用空了的酒酿壶当镇纸压住。
回忆着亲爹的笔迹和口吻,宋灵石咬着大拇指,在纸上慎之又慎的下笔。
一封信写罢,宋灵石又从包袱里面掏出一个沾了朱泥的萝卜雕章,放到嘴边呵了呵气,在落款稳稳的印下“宋昀私印”。
宋灵石满意地端赏着自己的杰作,等墨迹风干,将信折好塞进怀中,快步往知府府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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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崖书院中,一位身穿儒袍、头戴纱帽,宽额垂耳、慈眉善目的老者拍拍陆观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风行啊,你的诗赋,经义,时文俱是上佳,只是这策问……”
“学生惭愧。”陆观颔首低眉,垂下眼眸。
“虽说以你的成绩,今年秋闱应当无碍,但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到了京城会试之时,这策问的短处恐怕……”苏司业看着眼前谦恭有礼,一丝不苟的得意门生,不禁叹了口气道:“罢了,吾还要去吴山长处议事,你且先回去吧。”
陆观向苏司业鞠躬行礼,倒行着退出房间,往讲经堂走去。
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天字乙班郑慕言得意洋洋的声音:“昨日我爹陪何知府在得意楼吃席,你们猜是所议何事?”
一人问道:“何事?”
“有一个从京城来的学子,想进咱们青崖书院!”
“据说此人是京城某个高官的远方亲戚,自幼养在京城,但籍贯却在临安,只得返回原籍参加乡试。此人拿着京城大人物的亲笔书信,拜托何知府关照一二……”
霎时间,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开。
陆观置若罔闻,规行矩步地走进讲经堂。
看见陆观进来,周围人霎时间静了下来,大家目送着他走到第一排当中的座位,正襟坐下。
最后一排的郑慕言嘀咕道:“见了鬼了,我每次看到这个陆风行,就跟看见我爹一样紧张。”
邻座的姜子腾捂嘴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你是天字乙班的最后一名,他是天字甲班的第一名,你看到他,岂不如同朽木看到栋梁……”
郑慕言闻言,气的跳起来作势要去打姜子腾,被一旁的韩奇文按住了。
韩奇文苦口婆心道:“你们俩又不消停!这节课是严训导给天字甲、乙二班的生员一同温习四书,若再打闹,小心受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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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崖书院的议事堂中,吴山长拿起案上墨迹未干的答卷,分发给诸位博士,笑道:“此事吾一人作不了主,还要诸位一同考量过方可。”
擅长诗赋的方博士接过答卷,点点头道:“宋生的格律诗,豪放而不失分寸,别有一番古拙之气。只可惜平仄和用典还可再斟酌一下,通。”说着,在右上角用朱笔画了个圈。
负责经义的孙博士看着他手上的那门答卷,叹了口气,犹豫道:“这……宋生的经义功底不算扎实。奇的是,按例应先习四书后习五经,而宋生……五经倒是尚可,四书却仅是粗通……此卷不通。”孙博士在手中答卷上画了个叉。
教授时文的李博士也摇头道:“孙博士所言甚是,宋生四书功底之差,从八股文中显露无疑。论语、孟子尚可谓通而不精,大学、中庸简直一窍不通……不通。”
苏司业看到手中答卷,倒是眼前一亮,抚掌赞道:“我观宋生此篇策论,见地犀利透彻,论述一气呵成,读来有酣畅淋漓之感,是难得的佳作。通。”
吴山长捻着胡须,观察着面前四人的表情,故意叹气道:“既是四门科目中两门不通,虽知府亲托,也不能坏了规矩,此事便罢了……”
四人互看一眼,忙劝道:“山长且慢……”
“精通经义时文者易寻,擅长诗赋策论者难得呀!”
“这宋生天赋过人,聪明通透,只恨差在基础功夫上,如石中璞玉,只要稍加雕琢……”
“假以时日,我等有信心将其调教成不世出的逸才!”
“好了好了,都是当老师的,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心思?”吴山长便叫一旁的侍童将宋灵石引进门来,指着笑道:“喏,人在这儿了。”又道:“我后面还有课,你们且好好聊一聊,看把宋生划入哪个班。”
……
四人略商议了一下,孙博士对宋灵石和蔼道:“我是天字丙班的掌教,最擅经义。你的四书基础不牢,不如来我班上,待两年之后,定能秋闱高中。”
宋灵石眼珠转了转,问道:“今年参加秋闱的是哪个班?”
苏司业道:“是我掌教的天字甲班。”
宋灵石扬起下巴:“那我要进天字甲班!”
四个博士看宋灵石的眼神顿时有点不对劲。
今年参加秋闱?你这四书都没读通的家伙怕不是在想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