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鸾归处玉笼开》神悅之

14、狐狸偷月光

　　三人约了翌日辰时于皇宫正门处等，但不知为什麽，宇琅却一大早骑着马来到了东宫。

　　「咦？琅兄怎麽先到这裏来的？」慕鸾还未更衣，只被着一件青色长袍出来。

　　宇琅很快地上下打量了一转慕鸾后，便说：「吾惯了早起练一会武，练完见时辰还未到，就想着不如过来接你。」

　　慕鸾算了算时间，心想宇琅大概四点就已经起身了吧？那是有多早呀？还练武！慕鸾不禁对眼前这西鸠太子欣佩起来。

　　「那琅兄还起得真早呀，吾也就才刚起床，想着还有时间先吃一下早饭才出发??对了，琅兄吃过没有？」

　　宇琅挑了挑眉，说：「还没。」

　　「那等吾一会，待会一起吃吧。」慕鸾说完，便朝宇琅点了点头，先离开更衣了。

　　宇琅在大厅缓缓地渡着步，打量着东夙太子的居所，没有珍宝字画，没有美玉名瓷，没有多馀的装饰……

　　果然，传闻中东夙太子不受宠是真的。

　　宇琅眯起眼睛，思考着某些什麽。

　　慕鸾换好衣服，一身青衣，配上了方便行走的暗黑长靴，一身利落怡人，宇琅紫耀色的瞳孔在见到慕鸾的那一霎那波光流转，他承认自己的确由昨晚起，便被这东夙太子吸引住了。

　　早点随着太子一併进来，两人坐下后，宫女端上白米粥向一些清淡小菜，都是根据太子这六年的口味准备的。宇琅见了，也没有多大惊讶，是挺符合这东夙太子的形象的。

　　可是，慕鸾见到了宫女最后端上一碟上桌时却惊讶住了。

　　那是一碟桂花糕。

　　喉咙微觉崩紧，这六年翠河的日子，没了那个人的生活，慕鸾快忘记桂花糕这样食物了，却在回到这东宫后，再见到这一碟曾经是那个人想尽办法弄给自己的糕点，慕鸾瞬间心脏停住了。

　　「这……这桂花糕……」慕鸾问牵月。

　　「哦，刚才去炷……炷房时不知怎麽有……有一位宿卫，就……就是昨晚殿下身后……戴面具那个宿卫，他……他说给殿下的。」牵月说。

　　戴面具的宿卫？是他？为什麽？

　　慕鸾垂目想，眼睫毛轻扇，扇到了宇琅心房。

　　「怎麽了？这桂花糕有什麽问题吗？」宇琅问，然后夹起一块放到嘴裏吃下，又说：「东夙宫廷糕点果然不错，和西鸠有得一比。」

　　慕鸾见他吃了一块，也没有再往刚才的思绪往下想了，于是说：「是吗？西鸠皇宫都吃什麽的？」

　　慕鸾轻轻夹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怀念地细细咀嚼，听着宇琅说：「西鸠盛种一种叫芭芭拉的豆，香气怡人，饮了应精神数抖，所以我们都习惯早上喝一杯。」

　　慕鸾听了，想了想，这是不是和上一辈子一种叫咖啡豆的东西差不多？

　　慕鸾听着宇琅聊起西鸠的一些文化，两人用了一会早膳，见时候差不多了，便一同前往宫门了。

　　慕启在那等候着，见了两人一同来，便向两位打了招呼：「皇兄，太子殿下。」

　　「子苏吃过早饭了？」慕鸾问，一把对方当弟弟看后，就会不自然一副老母的语气。

　　慕启看了看这位太子哥哥，内心不禁有点温暖：「吃过了，多谢皇兄关心，上车吧，臣弟这辆可以坐下我们三个人。」

　　慕鸾见对方都打点好了，也就随他，宇琅自然更没意见。三人共同乘坐慕启的辇车，内笼宽敞，更已设了茶水。

　　「皇兄以前有出过皇宫到天临周围走过吗？」慕启问。

　　慕鸾摇了摇头，自从他在这宫中重生后，要不是翠河一事由老师周宇挣取到机会，恐怕他这六年仍是深困这宫中。

　　慕启似是了然，但瞥了一眼此时还有一位西鸠太子于此，也没有再说下去，却开起话题来：「天临西边的郊野有一有名的戏棚，每月都有新戏上演，那裏清幽，又设有茶座，是不少京城富家子弟的消遣好地方。听说这个月上演的戏名名为『狐狸偷月光』呢。」

　　慕鸾简直双眼亮起了好奇宝宝的兴奋光彩，宇琅见了，便说：「西鸠皇宫也多剧看，那裏有皇室剧团，你若喜欢，找个机会来玩玩呀。」

　　慕鸾听了，对他眨了眨眼，说：「好呀，吾也想出国看看呢。」

　　宇琅挑了挑眉，露出喜悦的笑容，然后挨近他耳边压低声音说：「反正鸣玉在京城也没事干，不是吗？」

　　慕鸾听到了弦外之音，心道自己不受宠的事连西鸠太子也知道了？于是无奈苦笑道：「的确也是。」

　　宇琅见了那一抹苦笑，有一瞬间不再嘻皮笑脸，露出了严肃的表情，但也只是一瞬而过。

　　慕启不知两人悄悄说了什麽，又继续说起了那郊外戏棚了。

　　「虚宿，首领找你。这裏我替你顶一回，快点吧，别裏首领等太久。」一位宿卫走来对着昨晚戴银面具的宿卫说。

　　虚宿微微一愕，然后点了点头被依对方指示去找宿卫首领——连赫律了。

　　「昨晚见你和太子挺亲近的，怎麽了？认识的？」见了连赫律，对方便问。

　　银面具的眸子一暗一闪，虚宿却直直地问：「怎麽了吗？属下只是尽本份而且，对方是太子殿下，属下当然要多加注意了。」

　　连赫律眯着眼睛打量他，这位银面宿卫是这年头才进来的，各方面都通过了考核，真面目他也是见过的，但就是觉得这宿卫对于队中事务都太过冷漠。

　　「宿卫是圣上的亲卫，我只是想提醒你，你效忠的只有当今圣上，不能有其他意图。」连赫律说。

　　宿卫和朱烈一样，只能效忠一个主子，一个是圣上，一个是东宫。

　　东宫登基后，原朱烈会自然成为新朝的宿卫；而旧朝宿卫则会跟着退位皇帝，没有名份，若皇帝是驾崩而退位的，那全部宿卫都要跟着陪葬。

　　因此，明文规定宿卫不能由宫中其他兵部下的部门，尤其是朱烈中抽人，朱烈的人也不能加入宿卫。这是避免了宿卫一权独大，影响下一任天子。

　　因此，宿卫要挑选新人，都是经外部考核的，而这银面宿卫，则是唯一一个通过了所有考核内容的人，顶替了伤残不能再接任务的旧虚宿之位。

　　「属下知道。」虚宿认真地说。

　　连赫律语塞，不知怎麽说下去，只是冷冷地说：「别跟太子走太近，若不然，我会以为你要弑位。明白弓？」

　　「属下记住了。」虚宿又回答。

　　连赫律又盯着他一会，便无奈放人了。

　　虚宿出了卫门后，却没有立即回到原本的岗位去，轻跃上牆上，往西边去了。

　　太子一行人到了慕启所说的戏棚，慕鸾抬头看了看门面，上面以清秀字体写上了「玉暖心楼」四隻字。

　　进了玉暖心楼，裏面的装横都可以说得上是华丽，红木桌椅，翠瓷茶具，珠帘曼纱。

　　檯上一纱龄女子轻抚古琴，声声入息，檯下人皆醉。

　　有小二一见了慕启，立即上前招呼道：「二皇子，这边请。」

　　慕启朝他点了点头，又对着慕鸾说：「臣弟已准备好了雅间，不用在这儿被别人打扰。」

　　慕鸾仍未收回感叹的视线，说：「还好呀。」

　　突然有人朝自己这边瞥了一眼，一声清脆，茶杯掉地。

　　慕鸾一愣，想起了回城那天，立即垂头转过身无奈地对慕启说：「还是去雅间吧。」

　　众人来到了宽敞的雅间，慕鸾没有立即坐下，依然四处瞧，宇琅也跟着他，无论他看哪裏，宇琅也只是看着他，偶然问一两句在看什麽，然后看着慕鸾伸出白哲指尖指给他看，带着细微的兴?的语气说着哪裏有些什麽。

　　「皇兄，先坐下喝口茶吧，待会戏便要开始了。」慕启突然发现他这太子哥哥就像一个好奇小孩一样，一点也没了先前的清雅。

　　小二上了茶点，慕鸾见了，终于走到桌边坐下，看着桌面上的小糕点，有的以当季的鲜花点缀，有的色彩鲜艳，皆散发着令人唾液的香气。

　　「哇——」慕鸾真心忍不住惊叹起来，不论在翠河那六年，更不用提在皇宫中，他都未见过这些比起前一辈子见过的还要精緻的点心。

　　慕启见了，便一一介绍起来：「这是荷塘月色，同莲子磨成蓉拌鱼胶粉而成，清甜可口。这是百花众生，一件糕用上十多种花瓣搞碎而成汁搓成。这是玉暖心楼的招牌，就叫——玉暖心，秘製药汁，製成了一块暖玉似的凉糕，外表晶莹通透，吃下却有隐约暖意。」

　　慕鸾听得开心，嘴角也不自觉地弯起，慕启又说：「若皇兄喜欢的话，臣弟可以不时带皇兄来这裏品尝。」

　　慕鸾弯起眼睛：「好呀。」

　　慕启只觉这太子兄长其实也非常单纯好相处，也跟着微笑起来：「若平日裏皇兄想的话，臣弟也叫人送些宫中糕点，想必……皇兄也可能不常吃到。」

　　「呵呵，不用那麽劳烦了，你有空来的时候随手带便行，我虽喜欢，也未至于经常吃。有心了。」慕鸾说完，便伸手夹过一块荷塘月色。

　　这是牵月开口说：「殿下……请稍等。」然后用手中银针轻轻拮了一下那糕点，再用舌头舔了舔针上的糕碎，过了一会才说：「殿下……慢用。」

　　「你这是……」慕鸾微愣，从来都没有试毒一举，怎麽今天突然试起毒来了？

　　「刚才……银面宿卫来过……叮嘱奴婢说，殿下小……小时中过毒，差点性命不保，所以回到京……京城后要多加小心，所有……所有入口的东西均要先试……试毒。」牵月说。

　　银面宿卫？为什麽他会知道的？而且，为什麽他的关心总是那麽熟悉……有一丝不太可能的念头浮现，却突然被恐惧淹盖，慕鸾立即看向慕启，连忙说：「子苏不要介怀，她绝不是怀疑你有什麽企图。」

　　慕启看到他那因紧张欲伸过来的手，摇了摇头：「皇兄这婢女做的不错，现在皇兄身处京城，和翠河不同，皇兄的确是应该要小心的。」

　　听慕启这麽说，慕鸾还是有点过度紧张：「你……别记怪她。」

　　慕鸾一愣，不明白为什麽太子兄长这般紧张，于是便带着丝丝安抚的语气道：「没事没事，臣弟没有介怀，皇兄放心。」

　　这时，慕鸾的手臂被人抓住，慕鸾回过神看向宇琅，只见对方皱着一双游龙眉，带着慕鸾未感受过的寒气问：「你被人下过毒以致命危？」

　　慕鸾张口语塞，眨着美目看似无辜，只觉宇琅是个挺有义气，真把他当兄弟看，不禁感动起来，抬手轻拍抓着自己臂上的手，勾起嘴角说：「都过去了，你看吾这不是还好好的吗？」

　　慕鸾顿感气氛尴尬，立即给每人各夹了一块糕：「吃吧吃吧，这百……呀，百花众生要趁热吃的，不然不酥脆了。」

　　慕启看了看西鸠太子，又看了看太子兄长，想了想，还是把话吞下了。

　　不久后，楼上台上传出一声铜锣声，一声戏腔响起。这感觉十分熟悉，和前世大戏感觉相似，慕鸾的视线定在了楼下。

　　虽然坐着也能看到台上表演，但是慕鸾还是太兴奋了，禁不住站起挑起一边曼纱观看。宇琅见了，也不禁跟他到栏前，就贴着他的肩站着，身处高楼上，一起看着台上的浮华如梦。

　　两人挡了一大片视线，慕启无奈摇了摇头，但却开始打量起这西鸠太子，这西鸠太子对兄长的态度过于殷勤，有点令人在意。

　　宇琅侧首看着慕鸾，这位东夙太子的美不只在外表，一双闪着光彩的眸子更是动人。

　　由东夙镇北将军一族被灭门后，他就知道东夙皇帝不再喜欢这太子，但在过去六年收到的传报中得知翠河一点一滴的事后，他开始在意起这东夙太子来，每一项新发明，每一项新建设，都代表着东夙的进步，这可是对西鸠的阻碍。

　　慕鸾……

　　宇琅心裹默默地唸着这名字。

　　青鸾神选中的人吗？呵，那还真是命中注定呢。

　　既然东夙皇帝不待见他，那不如把他抢来西鸠，助吾一併天下。

　　而在他们厢房斜对面的另一间厢房，垂帘下是一双如蛟蛇盯上了猎物的视线，透过曼纱看着那矇矓的身影。

　　太子殿下，终于等到你了。

　　台下戏中的狐狸对着天上化作美女的月亮说：「我心悦之呀，却不知怎样才能接近那麽遥远的你，却不知如何得到如此高洁的你。」

　　化作美女的月亮没有听到狐狸的说话，仍然自顾地捻琴。

　　狐狸又说：「我对你如何的痴心，就如同你对我如何的冷漠。所以，我要让你看到我，听到我。」

　　狐狸转身面向黑暗说：「虽然我知道若把你从天上夺来，或许会令世界的黑夜失去光明，但是……」

　　狐狸回首痴情地看着那高洁的白月光，坚定地低喃着：「我还是会选择把你抢到手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