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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日行一善 ...

  •   扶摇观建在遥遥北方,常年积雪封山,不见旅人,观中弟子十来人,大多是被丢在山脚的弃儿。因日子清贫,隔段时日,观主就会借着历练的由头,打发几人下山挣钱。

      今年下山六人,谢青便是其一。六人里三人去了塞北,两人去了京城,独留谢青顺水而下,飘进百里江南。

      江南好,酒醇人俏,有杨柳有西湖,也有六岁就做了贼的小孩。他的钱袋就是在游湖时,被一个垂髫小儿盗走的,那孩子偷了钱后一头栽进了路旁的药铺子,谢青见他偷钱是为了救命,索性日行一善,十分大方的放过了小孩。

      三日后,他发现日行一善的后果便是自己没钱吃饭了。

      初出道观的小道士为赚钱想过许多办法,他先是选了自己擅长的摆摊算命。小道长青衣素冠,鹤骨松姿,他只在算命摊前站了半刻,就引来了两位小娘子,小娘子含羞带怯地央他算姻缘,他这边铜钱一翻,给姑娘算了个大凶。

      小娘子听罢哭得梨花带雨,随着她来的小娘子更是义愤填膺地开始骂人,不明真相的路人还以为是他轻辱了人家姑娘。

      算命一事就此作罢,他寻思半日,把算命改成了代写书信。

      他字好,人耐心,动作也快,倒是赚到了一些饭钱,就是总有奇怪的大娘会来找他写家书,一面说还一面往他身上靠。

      一日,他摊上来了个屠户,穿着粗布旧衣,脸像过了水的抹布,旧旧地耷拉着。他要写的不是家书,而是诉状。这屠户家中有一独子,年仅八岁,正是淘气的时候。两月前,小孩在外踢球时不小心把球踢到了乡中里正脚前,里正被球绊倒,摔了个狗吃屎,孩子因这事,被打断了腿。

      他抱着小孩去找里正讨说法,还被对方打了出来。他想到县里告里正霸道横行,里正拢着手乐了。他说告状得有诉状,让屠户去试试,乡里谁敢给他写这诉状。

      里正说得不错,乡里没人敢帮他,也是好心的陈娘子私下告诉他,乡里来了个面生的书生,兴许能帮他。

      屠户说到自己被里正打出门,眼眶微红,牙关紧咬着:“如果官府不管,我就和他同归于尽。”

      谢青闻言笔尖一顿,问他:“你想杀了他?”

      “想!做梦都想。”

      “那我替你杀了吧。”谢青搁笔,温声道:“不过得收钱,你有吗。”

      屠户愣了神,突然就哭了,谢青看着他的眼泪顺着方正的脸点点往下坠,眉头轻抬,有些稀奇。

      屠户局促的捏了捏钱袋,不确定的道“我……我只有十两。”

      十两,可以买五十石大米了。

      他一口应了下来“够了”

      谢青的杀手行业,就这样开张了。他‘入行’后接过六单,每次都是在替人写信时顺便应下的,段酉山就是第六个。

      段酉山二十岁出道,善使苗刀,身法也算顶尖,是江湖里的中高手。此时他正提着昏迷的男孩往小镇南面的废弃码头赶,他自负轻功高明,料想谢青被阻了一下,肯定追不上他。他怀中男孩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睁眼就咧着嘴叫救命,段酉山毫不客气,手起刃落,又将他敲晕了。

      男孩晕倒前嘴唇翕张,一开一合,若仔细分辨,能发现他说的是‘你也会死……’

      段酉山没发现男孩异状。

      他将男孩夹在腋下,脚上加力,几个起落后到了码头上。

      暴雨中的码头裹着一层白茫茫的幕布,一艘朴素的小渔船在雨中晃荡,有位青衣道长静静地立于烟雾之中,面如白玉,脆弱、洁净,更似迎风而折的君子兰。

      段酉山难以置信,惊呼出声:“是你?”

      雨过风起,谢青闻声而动,清烟似的冲向段酉山,用的还是之前小巷里的招式。段酉山故技重施,滚地伸腿,正准备毒药暗器一起上,突然见谢青勾唇轻笑,他心道不好,再想变招已没有机会。

      就见段青盯着他一扫而过的右腿,抬脚径直踩了上去,就像踩死一只蚂蚁那样,轻巧地踩中了他的膝盖。

      没有人是这样打架的。

      段酉山忍着巨疼后退,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惊恐。这个样貌出众的道长,出手竟有股瘆人的邪性。

      谢青冲他道:“之前不查,低估了前辈,这是晚辈的赔礼。”他说得真切,好像踩断段酉山的腿真的是最高礼遇。

      段酉山心头发猝,身子下旋整个人如同贴地而行的残叶,转眼就飞出了三丈远,又想逃跑。

      谢青手中长剑出鞘,剑气破空,直劈向三丈外的段酉山。

      段酉山急停闪身,正准备跳上身旁房顶,忽然腰间一阵巨疼,整个人像被挂在箭矢上的破纸,随着突如其来的惯性被钉在了民房上。

      段酉山茫然地低头,先看到的是半节青绿,一段比手指还细的树枝穿过了自己的腹腔,钻进身后坚实的门板。他紧箍着的男孩血迹模糊的掉在自己脚边,段酉山模模糊糊的想,这血好像是自己的……

      他吃力地抬手,在半空胡乱抓了一把,试图擒住谢青衣角。段酉山口吐着血沫,厉声呵道“你杀了我,书院不会放过你的。”

      “前辈,被欺负了还叫帮手,是小孩子的行为。”他微微俯身,看着委顿挣扎的段酉山,眼中挂着渗人的笑意“九泉之下,我等着你来报仇。”随着话落的,还有一道极轻的‘咔嚓’声,段酉山脊椎应声而断,再没声息。

      一个名字还算响亮的江湖老手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在了小镇街头。

      谢青处理完段酉山,伸手进他衣兜翻找,半响后,从兜里翻出一块绣着海棠花纹的白缎手帕,手帕上海棠如新,半点污痕也没,想来是他生前的宝贵之物。

      他想起信摊前愁苦的瞎眼妇人,妇人拿钱给他时,用的也是这样一方手帕。

      妇人说:“道长倘若见到这方手帕,还望给他留个全尸。”

      白缎手帕见水后很快暗了下去,谢青手指一扬,手帕飘然落下,盖住了段酉山的脸。

      杀完人,谢青想起了地上昏迷不醒的男孩,他微微曲腰,正待看个究竟,忽然一道墨色身影风似的从他手边吹过,风吹过后,徒留两声清脆的铃响。

      铃铛?

      谢青回首,白墙黑瓦的民房掩于漫天水汽里,家家户户紧掩窗门,街面被大雨洗得程亮,地上的男孩已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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