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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BOSS番外(四) ...

  •   周年庆上见识到了21岁的“小丫头”安信刮起来的旋风,后面无论什么时候见到她都不觉得奇怪了。相对于我这个30岁的成年人来说,她的一举一动都带了青春少女的娇憨气,不矫揉,很直接,其实我平常也接触过一些这样的女孩,她们都像孩子一样单纯,遇到的多了,我自然地把她们归属于小倩一类,相处时尽量对她们友好。
      小倩身体检查出来有毛病,她从小到大都跟在我后面,我很怜惜她。她和我不是表兄妹那样隔阂,而是像亲手足那样融洽,俗话说爱屋及乌,只要是她喜欢的人,我多少也会受到影响优待他。
      小倩也嚷过要认识安信,她吵得我不能安心工作:“哥,哥,你就拨个电话嘛!就说我请卷毛安喝茶!反正大家都知道她喜欢你,只要你开口,她一定听你的。”
      我好笑地望着她:“卷毛安小姐也有自己的立场要考虑,她又不是宠物小狗,我喊一喊她就会乖乖地跑过来。”
      小倩急着要辩解,我制止了她:“而且我有义务保护自己的职员不受你骚扰。”
      这样被我推回去几次,小倩渐渐打消了要安信伴读的主意,说是以后再找她聊。
      安信在十五楼工作,不可避免会遇到我。也有可能她以前打过招呼,只是我不记得。安信这个名字,虽然被安老提过,但我没具体印象。
      现在周年庆过后,我相信总部上上下下的职员都认识她了。早上上班时,主楼AB两侧各有一个电梯,我从专属通道进去,偶尔几次还能碰到她。
      隔着长走廊,我在东头看见安信拽着包飞快地冲进大楼,千篇一律地大喊:“电梯等等我!”
      有一次电梯没等她,她一着急,从玻璃大门直接朝电梯间跑,速度太快了,以至于她冲过了门口,脚步还滑向了走廊深处。
      毫无疑问地,对墙的玻璃窗再次接住了她的身子,使她的脸挤压在上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安信趴在玻璃上叫:“阿姨,你拖地干嘛不把水拖干净?”
      清洁工将拖把塞进塑料桶,捣着里面的脏水。“你怎么不早到一分钟?老是这么冒冒失失地冲?”
      安信站直身子,揉着左边的脸颊说:“这周没过,两边的脸都给你撞坏了。”
      “那敢情好,成圆脸自然发胖。”
      安信背好布包,嚷的声音有点大:“圆脸多丑啊!洗脸还得浪费国家水资源,再说往人前一站,又是一个阻挡手机讯号的中止站。”
      清洁工虎地拉出拖把,朝地面一杵:“谁说圆脸不好看?阿姨我就是喜欢黑猫警长!”
      我低笑着走进我这侧的电梯,一天的心情都保持得很好。
      年度部门报告送上来时,我发现宣传部的多出了一条提议,落款人是安信:建议一楼大厅全部换成水磨砖面。
      看了这份工作报告,我心情又变得很好。
      有天早上,安信没挤进员工电梯,大概怕部长责骂她迟到,跑到东头搭乘电梯。翼神本来没分专属与公用的区别,只是大家习惯性走那边,把这边留给了我。
      一进电梯门,她发现我也在里面,愣了下。
      我给她按了键:“安小姐15楼?”
      她微微张着嘴巴,想了会才说:“第一次近距离看喻美……BOSS啊!”
      我忍住笑:“我已经按了15楼,希望没记错。”
      电梯上升过程中,安信挪开一步,捱着电梯壁面吸酸奶,发出吱吱的响声。寂静时我随便扫了眼她穿的鞋子,果然看到了她把帆布鞋换成耐磨NIKE,心里偷偷发笑。
      15楼到了,安信走出去,不等我继续按键攀升,她突然转过身飞快地说:“喻总,我请你当模特好吗?”
      我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她:“不好意思,我工作很忙。”
      电梯门关上了,隔离了外面的安信。时间只用了三秒,我看得清楚她脸带红晕,低头咬着嘴唇,样子很是局促。我当时并不知道,她为了要自然地说出这句话私下里练习了整整三个月,就在当时,我还以为是小姑娘异想天开,又在盘算着弄点稀奇事开心下。
      到了现在,我亲眼看到她画满了各种男图素描而没有我时,我才知道我错过了什么:安信在设计网游宣传画,到处找素材和可塑原型,特地请了几位男士给她当模特——有谢银光、阮正楠、阮衡,甚至还有总部这边长得不错的职员。
      她在绘制图形方面耗费了大量心血。每天晚上我离开大楼,回头还可以看见15楼研发室亮着灯,问过警卫就知道她呆在里面搜集材料,拼搏劲可见一斑。
      我突然想起她爸爸说过:“安信这孩子倔,只要动手了就会把事做得最好,从小到大都想着当设计师。”
      也许翼神可以提供她施展的平台。有了这个想法后,我询问过她对于开发网游的看法,她想了一下午,才在电话里给我答复:“好,我愿意退到二线写编程,喻总把我调到策划部吧。”
      我下了指示,将新开发的网游款项完全交给她负责,她一五一十地写起了编程。
      周五由翼神的职员张美雅陪我出席酒会,在底楼我碰到了安信和同事聊天。
      “你的NPC都这么漂亮,你画的时候会不会爱上他啊?”
      安信在前面边走边回答:“亲手创造的美男吧,一笔一划都是我的心血,看多了说不定真的会爱上他。”
      我听后心里涌现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如果每位画家都喜欢笔下倾注了感情的模特,那安信的原型又是哪一个?
      既然我拒绝了她,就肯定不是我。
      一个月之后,调职到三开的安信泄露了答案:谢银光。
      我明白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
      那天的安信看到我和张美雅一起离开,脸上浮现出很古怪的神色,直到现在我和她易地而处,我才完全明白那是种说不出口的难受。

      2009年2月,兰雅突然从英国回来了,打电话向我问好。我不紧不慢地应对她,早就没了第一次感情那样地投入,现在看到她,我们最多只能算是点头交。
      当初她那么容易投怀送抱,和Peter有染,这样的女人真的狠伤了我一回。Peter来自国外,说话风格很开放,曾经当着我的面细数他和兰雅在一起的性|享受,我很难忘记那晚Peter带着笑的脸,同时我也尽量保持了风度,忍住了不将这个男人踢出门去。
      没想到周年庆后,我的工作也忙了起来,还要陪几个跟着兰雅一起回国的老朋友,私下和他们见了两次面。兰雅不在应邀名单内,但她还是来了,打扮得光彩照人,细节精致到耳角钉上的镶钻耳钉,每次扬头,都让我们看得见细碎的钻石在闪光。
      “瘦了很多。”旁边的朋友cash和她碰了碰啤酒瓶口。
      我猜他是想说给我听,就笑了下,没接话。
      朋友又转过脸来看我:“当初是我介绍你们认识的,现在不会又在我手上谈掰吧?”
      我主动和他碰杯:“喝酒,等会我送你。”
      兰雅幽幽地看过来,我直视她,拿捏出一个笑。我想我的意思已经表示得很清楚了,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应该明白。既然我回避了朋友的再次撮合,也就表明我不愿意接纳她这次回头。
      除了面对女士时应该保持的绅士风度,我相信我的行为不会给她什么误会。
      回去的路上,cash按下车窗,迎着晚风抽烟。
      “喻恒,兰雅离开了Peter,想回国发展。你要是能帮,就搭把手吧。”
      我淡淡地嗯了一声。
      cash从椅背上弹起来,支着头看我:“你怕不知道吧?兰雅自杀过。”
      说实在话我有些惊异,在我印象中,兰雅就像小倩说的那样,贵人一个。她一直都对外保持着高雅秀美的形象,我没想到她心底还是有脆弱。拿我们男人的观念来说,这样一个身价不菲头脑灵活的美女,养在家里当花也好过把她丢在外面淋雨。
      我想了想,才给出一个持平的答案:“她大概在Peter那里伤了心。”
      朋友摇头:“不是。Peter对她很不错,是她自己后悔了。”
      我不由得笑起来:“兰美女想回头?怕我不答应以至于郁闷自杀?”
      cash擂了我一拳:“你还笑得出来!才两三年不见,你就变得这无情了?”
      我摸出一根烟示意他给我点燃,不说话。
      我的样子还是不冷不淡,朋友吃不定我的意思,全部说了出来:“去年底兰雅出国,检查出了宫外孕,孩子她拿掉了,但医生说她再也不能怀孕。这个打击对她很大,她在国外酗酒吃药,人差不多废了。”
      我嗯了声,解开衬衣领口,拉松了领带。
      朋友又叫:“喻恒,你他妈地给点反应好不?你看你,整个一无情无义贵公子嘴脸!我靠是男人多少都有点同情心吧?更何况兰雅说那个孩子是你的!”
      我吱地一声踩了刹车,一把抓过他外套领问:“你再说一次?孩子是我的?”
      朋友拂开我的手,冷笑:“不是兰姨(兰雅的妈妈)是我干妈,我管这些鸟事是吃饱了撑的?——兰雅说你始终不相信她,轻易就听了Peter的谎话,一步步把她推到了外面。她那时赌气,才答应和Peter交往,你倒好,一个月以后就把她忘得干净,连她打电话过来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喂,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没有先入为主,因为兰雅能拿出报告证明那是你的种!”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我自信有控制力,什么时候和兰雅上过床我难道不知道?
      朋友冷着脸等我回答,我马上表明立场:“你肯定弄错了。我没碰过她。”
      “看吧,兰雅就知道你会否认。”朋友嗤地一声讥笑,“我提醒你一下——去年下半年天成搞庆祝,顾翊把你灌醉了,是兰雅扶你回酒店的。第二天你起来时,兰雅已经离开了,你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一周约她见个面,谈谈心什么的,完全没把她当回事。”
      我捏紧了方向盘,指骨暴起还浑然不觉:“不可能。就算我喝醉了,干了什么事我一定记得。”
      “喻恒,别让我鄙视你。”朋友冷笑,靠向了车门说,“兰雅天天哭得这么伤心,你当她是来演戏的?你要是个男人,就该承担起所有的责任!”
      我从嘴里抽出烟,丢在车窗外,口气照样强硬:“cash,我拿人品担保,我从来没做过伤害兰雅的事。”
      朋友铁青着脸,看起来很恼火。他恶狠狠地盯着我说:“哦?没做过?那我问你,兰雅连你大腿根长了颗痣都清楚,你还说她没和你发生关系?”
      我打开车门走了下去,站在路边吹风。夜风清凉,很快让我冷静了下来。面对满脸阴鸷的朋友,我又摸出一根烟点燃,说:“cash,别那么激动,我知道你很疼兰雅。实际上我们身上有相似点也才谈得来,因为我家里也有个妹妹。但我提醒你一下,那天我睡死了,只记得兰雅给我换过睡衣——”
      我停了下来,毕竟大家都是文明人,再说下去就直接暴露出兰雅的“想当然”了,这样对一个女人的名声不好。而且兰雅在外风评不差,我这样的暗示人家听去了,只怕会笑话我翻脸比翻书还快。
      但我的确没任何印象动过她,男女之事又不方便拿出什么证据。
      朋友也走下车,砰的一声摔开了车门,冷笑:“我就知道你不见棺材不落泪——我告诉你吧,兰雅的血型都是B型,Peter是AB型,你的血型是O型,检验出来孩子的血也是O型!”
      我如遭雷击,过了很久才丢下烟,开口说:“我先送你回去。明天我找兰雅好好谈谈。”

      再和兰雅见面时,我心里的感觉不大舒服。我想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想这样被告知他以前的事,尤其来见一个抛弃过自己后又表示受到了伤害的女人。
      兰雅低头缓缓搅动银勺,并没有表现出怎样的竭斯底里,相反地,她非常地端秀自持,整个过程沉默的多,抬头的时候少。
      我按住眉头,在心底偷偷叹了口气。
      如果兰雅能表现出她的委屈或者悲悯,我也许能用爽朗的方式面对她,安抚她的情绪,给她安排好力所能及的事,但她偏偏低着头,露出一段雪白纤秀的脖子,沉默着不开口。
      “兰雅,你说吧,要我怎么做。”
      对持这么长时间,我口气有些疲惫。安排一个我从来没见过面的孩子,告诉我那天晚上是我出了错,我除了百口莫辩,还真是形容不出来这种怪异的感觉。
      “cash给你的复印件你看了吗?”兰雅察觉到我心不在焉,笑了笑,用琥珀色的眼睛看着我,“我身体状况和国外引产证明。”
      我抿了口咖啡,觉得苦:“嗯。”
      她继续看着我眼睛:“你认为呢?喻?”
      我放下杯子,和她对视:“尽我最大能力安排你的生活。”
      她笑着摇头:“我有钱,我不是来接受你的怜悯。我只是来看看,我有没有可能继续回到你身边。”
      咖啡厅的氛围很好,对面的兰雅依然美丽大方,稍稍心软的男人都会答应她的软语相求,可我是个例外。我直接说:“兰雅,成年男女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当初你要离开我,哪怕有赌气的成分,但你应该考虑过结果,你还是这样做了,所以我尊重你的选择。你说我负了你,我认了,后面我会承担起适当的责任,但也仅限于我亏欠你的部分,其余的事情就需要不谈了。”
      我按铃招来服务生埋单,兰雅坐着没动,两只手却死死抓住了桌面台巾。她咬着嘴唇问:“负责?不留我在身边你能负什么责?替我介绍男朋友?还是给我一大笔赡养费?得了吧喻,我现在在你眼里只是个负担,根本谈不上你对我有愧疚!”
      她的仪态保持得很好,我知道她快濒临失控了,我不想刺激到她。
      我站起来欠了欠身子:“好好保住身体。我在东区给你买了栋别墅,请了两位保姆照顾你的生活,再叫医生上门做固定检查。如果还有什么需要,你尽量告诉我,我努力做好。”
      我转身时,兰雅的声音急了:“喻,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我背对着她笑了笑,直接朝楼下走。
      兰雅大喊一声,不在乎周围顾客的目光:“喻,我是真的爱你啊!”
      我走出了咖啡厅,呼吸了一口外面新鲜的空气。
      兰雅无疑是个聪明人,她知道我的软肋在哪里,一直用高调中带着柔弱的姿态来打动我,想磨着和我复合,但我面对她时,更多的只是觉得疲劳。
      我现在不是她的男朋友,不需要承受下她所有的娇嗔、埋怨、自责,我只想尽一点朋友的义务,做到能问心无愧地对着cash说你妹妹我安排好了。
      我从来不用险恶的心思去揣测女人,这次兰雅回国,我不认为是我给她造成了伤害,具体有什么缘由,我不愿意深究。
      说到底,我始终给她留了一分情面。
      离咖啡厅不远的地方有座人民广场,我没取车信步走了过去,想晒晒太阳。
      半下午游玩的人不多,都是孩子团跑来跑去。
      突然呼的一下,一道青格子衬衣身影闪了过去,那人包着头盔和护膝,背对着我喊:“嗨——玩过滑板吗?”
      他的背影瘦削,踩在滑板上左右摇晃,两手摆得很开,叫了一声就跑过去了。
      看样子很高兴,从后面来看,他恐怕还很得意。
      我站在中央花坛前想心事。刚才和兰雅见过面,说是一点没影响到我那是假话。
      “——你玩过滑板吗?”
      没想到那个格子身影又刷的一声滑过我面前,丢了句话就跑了。
      我抬头看了看。
      原来这段水泥路是倒6字型,坡面倾斜,那小子晃荡一圈就会按照惯性滑回来。
      我等着他第三次经过。
      青格子红头盔的影子真的溜回来了,还没接近我,他就一边招手一边大叫:“嗳——你玩过滑板吗?”
      我抱臂站在一边,气定神闲地告诉他:“哥哥没玩过——你没必要这么神气地说三次。”
      刚送出这句话,疾驰而过的滑板小子突然哎哟一声摔在了我的背后,花坛那边的柱子灯下。我带了点幸灾乐祸的心理,慢慢走过去说:“看,不能光顾着得意吧。”
      地下的人显然摔痛了,侧躺着龇牙咧嘴吸半天气,才猛地取下遮住了大半个脸的头盔。“老板,你有点同情心好不?站在旁边硬是不伸手救我!”
      我听着声音很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刚到他脚边,我就看到了四件标志性的东西:白净的脸蛋,尖尖的下巴,粉红的嘴唇,里面穿着的长袖T恤上喜羊羊图形。
      居然是安信。
      看到她哎哟哎哟按着腰扒在灯柱上的样子,我的心情无端地变得很好,简直是马上扫光了刚才见兰雅的那种负重感。我忍住笑,走过去扶住她的胳膊,说:“安小姐你还好吧?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安信抱住灯柱,白了我一眼:“老板,你是故意的吧?”
      我笑着问:“什么?”
      我是真的不知道。
      安信咝咝地吐气:“我连喊你三遍想你拦住我,你居然没反应!”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你连喊三次不是向行人表示你很高兴?”
      安信紧紧抓住柱身,冲着我大喊:“我刚学滑板!没办法停下来!看到你来了,才想叫你帮我刹车!”
      “哦哦。”我笑着说,“难怪你要问我玩过滑板没。”
      安信用了几分钟拉伸身体检查是否另有损伤,还好没什么大问题,她接过我的手帕擦了擦磨破皮的手掌,低眉说:“谢谢喻总。”
      听这称呼也知道是开朗大方的安信回来了。我点点头问:“你还想玩一会吗?”
      那我就得走了,离开时礼貌性地问问她需不需要搭顺路车。
      安信捏着头盔,低下眼睛,捱了几秒才说:“喻总,我有话想对你说。”
      我笑着站定,看她有什么表示,毕竟这么紧张的卷毛丫头还是第一次见到。
      安信吞了两下嘴唇,经过阳光的映射作用,那两瓣粉红更加显眼,让我联想到白里透红的桃子尖,我盯着她,一眨不眨。
      安信抬起头,似乎是鼓起了勇气:“喻总,我很——”
      “安子,让让!”
      突然响起一个尖利的男孩叫声。
      等我回过头看时,才发现大约十三四岁的滑板男孩正抱着安信的腰,将她一股脑地顶离了我的身边。他抱紧她一路哇哇叫:“安子安子怎么办啊,我停不下来——”
      结果可想而知。
      据说是星星洞出产的滑板小子临摔前拉上了他的安子姐姐,两人齐刷刷地撞到黑漆灯柱上,发出好大一声响:“我靠!这柱子比洞口的梧桐树硬多了。”

      “喻!”身后传来一句轻柔的叫声,能把我的名字叫得这样入骨三分的只能是兰雅。
      我回头一看,果然是她。
      离开咖啡厅十几分钟,兰雅再出现我面前时已经恢复了秀丽。穿着淡色套装,化着精致的妆容,手边拿了个银灰色小包,整体上看上去非常抢眼。
      不过她这次却低了头对我说:“喻,我有点不舒服,你能送我回去吗?”
      她不等我回答,直接走到我身前,和安信一样面向我。她如果不动,我还看不出什么反常,但她和安信处在一个平面位置,我才看出了效果。
      兰雅用她的优雅,站在阳光下明亮的位置,来反衬出安信的孩子气。她落落大方地站着,后面的安信还是皱着眉,穿一身街头大学生的衣装,默不作声地看着我们。
      兰美人怎么会认为安信对她有威慑力?难道是我的举止或者别的什么让她竖起了身上的刺?
      我无从得知。
      不过我自信我对安信和其余人一样一视同仁,我这样告诉自己。
      兰雅很大方地挽住我胳膊,我忍了忍还是没拂开她的手。因为她已经很小心地求我了:“喻,我头晕,走吧。”
      我看了看安信:“安小姐,你呢?需要我送你去医院吗?”
      安信将那个孩子搂在怀里,摆了摆头,没笑。她站着不动,脸上有些好奇。
      兰雅冲她笑笑:“小妹妹,那我们先走咯。”说完,拉着我离开,我顺势迈开了步子。
      兰雅还是笑得很开心,她将头稍稍靠向我手臂,轻轻说:“喻,你为什么紧张她?难道你换口味了?黄毛丫头也想试试?”
      我降低声线:“兰雅,你瞧不起的黄毛丫头,在某些方面比你强得多。”
      兰雅停下来,拽住我的手臂,抬起头。“哦?比如说呢?”
      我淡淡一笑:“比如说可爱和真诚。”
      兰雅的眼睛还是在闪闪发光,尽管听到我的话,她还是表现出了强大的心理建设——不放弃不退却。她转脸看了看后面,眼角瞟着一点不以为然的光芒:“她?——孩子一个。”
      不知道为什么,我直接反应就是抽出手臂,先离开了她的身边。我想我是不喜欢看到她这样轻视的态度。
      兰雅在后面追我,那个孩子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安子安子,走啦!还站着看什么啊!”

      安信在广场上要说点什么当然也就这样被拦截了。
      我后来反复猜想,察觉到是她可能要表白,禁不住心里有些怅然,就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但我说不出口。

      09年四月份,翼神推出安信编写的新款网游《天外封神2》。我一直在关注她的工作,等到宣传那天,策划部推着模特服装滑车经过电梯,我刚好看到了。
      上去后,我就叫来了杨秘书:“你去底楼督促下宣传工作。”
      杨秘书没怎么懂我的意思:“喻总,你昨天安排我上午跟你出席仪式。”
      我想起来了,等会的确有个封神2的MV首映式,也就是面向传媒的正式宣传。我思索两秒说:“换张美雅出场。你去15楼找下安信,叫她不要COS异人(游戏职业)角色。”
      “喻总的意思是——”我第一次临时改决策,杨秘书问得很小心。
      我不方便说。刚才看到滑架上挂着的异人服装,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安信不能这样穿。
      杨秘书领命而去,张美雅打来电话,请我去接她。她敢动令她的老板,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喻总啦,我在这边的拍摄还没做完,导演不放人啦。你过来一趟给他说说吧?”
      我开车出去了一趟,路过一楼时,看见一只毛茸茸的喜羊羊靠在台柱前挠痒,忍不住笑了下。
      这才是安信。比较那清凉的异人装,安信应该是这样的。
      我放心地离开了。
      接回张美雅,她和我呆在休息室里准备发言稿。张美雅有意无意地爱朝我身上蹭,我站远了点笑着对她说:“你在这里休息下,我去隔壁抽根烟。”
      走到相邻的套间,我接通了兰雅打来的电话。
      “喻,今天陪我去针灸吧?”
      无论出了什么事,兰雅的音容笑貌很难得发生改变,我实在很惊奇她的这份定力。其实还有个疑问我没说出来,我所受的教育也不允许我说出来:她在国外表现的脆弱和我面前的坚定不悔判若两人。
      “今天是翼神的首场宣传。”我摸出烟,没找到打火机,直接走到门边的茶几前,低头翻了翻。
      “那——明天吧?”
      没找到。
      我将烟抽下,不说话。
      “明天是我生日。”兰雅轻轻地说着。
      这时,门外传来一句熟悉的嗓音:“嗳!小妹妹——不要乱跑。”
      原来是安信来了,我刚好也可以出去透透气。“明天再说。”我快速回答那边,按熄了电话。刚打开房门,一团雪白的绒毛扑到我面前,拉住了我的裤脚。
      糗到无敌的安信。
      我在她看不见的头顶露出很大的笑容,压抑了笑得开心的声音:“安小姐,你两次拜倒在我西裤下,是有什么特别的话要讲吗?”
      由于认识了安信,我每天都过得很“期待”。她和别的女孩不一样,总是给人带来笑声。潜意识里我把她当成大孩子,没有过多地去表示我见到她会很高兴。这样平淡中带着开心的生活过了几天,阮衡来找我。
      他要求我下放安信,理由是即将到来的韩国团用得着。
      我低头看着他递交的工作计划,并没有马上答应他,因为我心里在权衡。一想到近段时间对安信关注过多,我又想把她摒弃在自己生活之外,看能不能恢复到以前心静的地步。
      说实在话,我的确受到了安信的影响,以我30年的经历,我不想一个小丫头无意识地让我改变,变得有所期盼,会偶尔失笑。
      通常想到安信时,我会开心地笑,在没人看见的地方,这种现象很不好。
      应该引起我的警觉。
      而且,安信酒醉后打过电话,哭着叫着说我不好,我当时想都没想,急着安抚她情绪,说出了心底的秘密:“傻丫头,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我只是在等你再长大些。”
      可是第二天上班,她就对我极为防备,盯着我看的眼睛变得很疏离。
      难道是我表白错了?不该惊动她?就像安老后来要求我的那样,等她再长个两年再说?
      我左右考虑,觉得签下阮衡申请的工作调动十分吃力。
      阮衡还在看着我,我握了下手掌,最后,签了同意两字。

      时间又过了一个星期,我的世界并没有变得清净。兰雅继续来找我,我尽量礼貌地挡回去;安信虽然去了三开,但她的名字一直浮在周围。
      有天,兰雅的保姆打来电话说,兰小姐吃不进饭,精神有些恍惚,一脚踏空滚下了楼梯。
      我吓得出冷汗。驱车赶往医院,兰雅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台上的紫罗兰不说话。她在国内没有任何亲人,cash那边又不想惊动他,就哭着要我留下来。
      “好。”我安抚着答应。
      兰雅等医生出了病房,冲着我喊叫,完全没了平时的淑女像。“喻,我是毒蛇吗?要你这样避着我?一星期约你七次你都不来看看?你是很厌倦我了吧!”
      我微微一笑:“肚子饿吗?我叫阿姨煲了粥来。”
      一句话打消了她的火气。
      她拽着我的衣袖抽噎:“喻,你不要离开我好吗?”
      我解开西服扣子,脱下外套,将她的床头伸高:“先养好身体,我会陪着你。”
      近身照顾兰雅一周,结果出医院门时,被埋伏在门口的小报记者逮到了,连拍了几张照。我怀疑那记者是有备而来,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临出院就被他发现了我在私下照顾兰雅。
      但是兰雅不同,她正在筹办《时尚丽都》的平面模特选拔赛。出于对她的保护,我将记者伸过来的麦挡住,针对他提出的问题回答说:“兰小姐身体不好,麻烦你让一让……我和她是普通朋友,特地来接她出院,不存在你想象的包养关系……”
      可报道还是捕风捉影地刊载我近七天对兰雅的照顾情况,用到了“呵护备至”“交情匪浅”等敏感词。小倩也好奇了,跑来问我:“哥,哥,你在谈恋爱吗?”
      “不是。”我断然否决。
      “那你和兰贵人走这么近干什么?你不怕大家误会啊?”
      我的确不怕别人误会,我自查没有暧昧的举止会引起别人误会,但我忽视了小报持之以恒的功力,他们连续报道一星期,本来不相信的人也默认了我和兰雅是一对的事实。
      安信也是如此。

      兰雅送来画展的门票,邀请我携带她出席。我开车回公寓,顺便送她一程。兰雅看我抽着烟不说话,又像漫不经心开了口:“据说文画书法界的泰山北斗都会出席展览,安老也不例外。”
      我衔着烟不方便笑,但还是让笑意浮上了眼角:“你在提醒我什么?以为我会专程去一趟?你想错了兰雅,安老和我是忘年交,他私下请我喝茶不下三次了。”
      我没有骗兰雅,今年周庆刚过,安老打来电话要我陪他出席文化界活动,大概听闻安信一舞震惊翼神,就有意询问我对安信的看法。我总是委婉赞誉安信开朗活泼,言谈举止之间没过多表露什么。
      也有可能是我的自持,让安老相信我对他女儿始终是不偏不倚的态度,他在电话里对我说:“小喻,你有你的想法,我不勉强你。但如果你喜欢安丫头,就要答应我不能冒进,等她再长大点才谈婚事……”
      其实我对安老的超前想法很吃惊,但我保持着礼貌没反驳,只听他说下去:“我把你当自己人,就不瞒你什么情况了——安信的妈妈不能生育,安信是我们领养的孩子。她妈妈一直有块心病,担心女儿和她一样可悲,总是逼着安信去相亲,早点结婚给她抱孙子。但是安信不乐意啊,她经常跑到我这里来躲着,要我跟她妈妈说说情……”
      我更加吃惊,在安老的转述中,安信是一岁就来到安家,长大后被检查出得了自闭症。安老和妻子想法设法让安信走出自闭,送她去培训班学习,成了顾氏基金教育的一份子。
      我没想到兰雅和安信都有鲜为人知的一面,只不过一个表现在成年后,一个表现在幼儿期。

      兰雅显然不知道我和安老走得比较近,她拿着皮包下了车,我转头朝公寓那边开,跑了五分钟,突然想起了小倩塞给我的本子。
      那个画本我将近半个月没翻,就丢在了盒子里。这次看到兰雅,想起以前也有反差的安信,不由得心里一动,拿起画本翻了开来。
      路灯很亮,我把车窗按下,抽了一根烟。
      本子有些泛枯,但边角保存完好,可以看得出安信对它极为爱惜。前面是用尺子在白纸上划出的格子,后面是有关我的不下十页的素描图。
      翻着自己的画像,知道另一个女孩对我的心思,这种感觉还真是不好说。我先看了看安信写在格子上的日记——1995年,小学三年级。
      “今天很倒○,几个同学拉着我的bian 子,说我是野孩子,我和他们打了起来。老师拉开我们,fá我们扫地,扫着扫着他们又骂我是捡来的,我就打了他们。回到家里我问爸爸什么是韩国种,爸爸摸着我的头不说话。妈妈下班后拿起扫帚,追着我和爸爸打,骂我们没用。后来我睡着了。”
      ……
      几年后的日记:
      “今天是进少年班的第一天,我刚好12岁。班上大大小小一共有10个孩子,他们都长得很好看。教官穿着制服,手里拿着一个点名册,点到我时我就要答‘到’。他看了我一下,问我‘你是男孩还是女孩’,我瘪着嘴巴不高兴,旁边的同学都笑了起来。一个眼睛亮亮的男生说‘报告教官,安信是女生’,我后来才知道他叫谢银光,是我们的班长。比我们都大,已经有16岁了,学习功课第一。”
      “进强化班学习了一个月,我瘦了六斤,妈妈在周末才能来看我,那个时候才能喝到她煮的汤。我们班有两个逃兵,教官把他们关进小黑屋三天,出来后他们哭着要回家,教官打电话叫人来接,还对我们说‘你们要是吃不了苦就滚蛋,这些钱只能留着训练有能力的孩子!现在你们吃了苦,将来会站得比别人高!不拼搏的人是懦夫!懦夫!’教官是个大胡子老外,今天变得好凶啊!!!!!”
      ……
      我翻着这些稚嫩的笔记,有点吃惊。我只听说过顾翊的父亲斥资举办精英教育,没想到他的方法和我们所经历的大不一样。那么开朗的安信也度过了惨淡的童年,严酷的青少年,能够这样保持单纯,的确不容易。
      回到家洗了澡我还不想睡。
      经过漫长的发酵,我对安信的好感终于一步步转成喜欢,我能体会得到。
      我主动拨了个电话给安信,安信关机。我想了想,又拨到安老那边,还好他没有休息。我向他坦诚我想追求安信,他过了会才说:“这个……你要多努力……”
      我警觉起来。难道是一月不见安信,她那边出了什么事?
      安老叹口气:“安信今天对我们说,她有男朋友了,过两天会带回来给她妈妈看看。”
      我的心猛然跳漏了一拍。
      “……是她小时候的伙伴,叫谢银光……”
      后面说什么我再也没听下去,我无意识地按断了电话。
      这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月离开了我的身边,安信就喜欢上了别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BOSS番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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