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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花孔雀 ...

  •   九月中旬,在Y市,在夏末依然炎热,恍惚间好像还能看见层层热浪。
      烈阳发着亮黄色的光,刺眼,胸口喘不上气来。
      这个时间,这个小区几乎没什么人,因为来这里住的全是为了离学校近一些,左边是个小学,右边是两个中学,在隔一条马路是一个商场,地理位置极好。
      旁边的小学传来下课铃的声音,流浪狗热的直吐舌头,百无聊赖地摇着尾巴,乌黑的眼睛转了转最后定格在那个穿一身黑的女生身上。
      大夏天的这人还不怕热的穿了一身黑,连渔夫帽也是黑的,下半张脸又被宽大的口罩遮住,只能靠着那个上下晃动的马尾辫和唯一露出了的杏眼估摸出这是个姑娘。
      白奍麦透过眼镜片对上了流浪狗的视线,想起来自己的余额,莫名有些心虚地加快步伐往便利店走。
      “进来戴口罩啊。”,女老板涂着指甲油,听见滴的声音,有气无力地说。
      白奍麦将口罩往上面拉了拉,眼镜上起了雾,打开手机翻出取件码,女老板嘴里念着数字,随口聊道:“现在疫情,快递都比较慢。”
      女老板将机器往邮件上扫了一下,眼睛一瞄,瞄到了寄来的地址,表情变得古怪起来,抬眸故作轻松道:“今天不上学?”
      白奍麦拿速溶咖啡的手一顿,口罩下的嘴唇抿起,摇了摇头。
      “我记得你现在应该高一了吧?”,劣质指甲油的味道透过口罩传到鼻腔,女老板上扬的嘴角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封校了?”
      白奍麦没多说,也感受到了恶意,懒得在这些人面前装乖,说话像是个外国人刚学会中文一样,每个字都读的标标准准,直接道:“考了职高。”
      女老板没想到一个姑娘家家对这件事一点也不羞耻,一时间忘了怎么嘲讽。
      “看样子我考上了。”,白奍麦拿着薄薄的一个邮件,白雾后的杏眼冷淡一眯,把接下来伤人的话咽下去。
      女老板反应过来,满眼震惊地看着那道笔直的背影。
      才高一就抽那么多烟,嗓子里全是痰!考个职高还来神了!
      现在的女孩都怎么回事?!
      ·
      白奍麦回到家,发现爸妈难得都在,她瞥了一眼,没说话,摘着口罩和帽子,额头已经起了薄汗,她准备抽纸的手转了个弯,到卫生间拿毛巾擦了一遍。
      “白奍麦,你爸出息了!”,柳雨谭跑过来激动道。
      白奍麦对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有些反感,但还是没说什么,嗯了一声。
      柳雨谭觉得她这样没劲,下意识开始拆快递,边拆边说:“今晚去颜家参加宴会。”
      “不去。”,白奍麦想都没想说。
      “不行,人家吴小姐特地点名让你去。”,百春的笑脸在看见录取通知书时一僵。
      气氛冷下来。
      白奍麦不太在意道:“计算机高考对口,能考省内的一些大学。”
      夫妻俩对视一眼,还是没接着往下说。
      “咱们麦麦已经不错了,就学了俩月还能考五百多分。”,柳雨谭僵着嘴角说。
      “对啊,连个补习班都没报,你看隔壁老王,补习班报了能买一套房了,结果还是上了个普高。”,百春很生气,他朋友的儿子和女儿都考上了高中,接下来聚的时候都不知道怎么说。
      但吴小姐的父亲是这次工程的负责人,他不想让白奍麦心情不好,晚上绷着脸搞的别人欠她几千万一样。
      “你还好意思说,麦麦自学还能考五百分,要是有钱报家教班说不定考上了重高呢?”
      “那你呢?除了做个饭还干什么了?”
      白奍麦靠着墙,翻着录取通知书里附带的注意事项,这么多字他们肯定不看,要是到时候出了什么差错还得互相责怪。
      眼前吵架要升级,白奍麦垂眸说:“我去。”
      他们还以为这姑娘在骂人,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吼她,白奍麦又说:“穿什么?礼服吗?”
      “不是!不是,就随便穿穿,过去就聊聊天。”,百春立马狗腿道。
      白奍麦心里自嘲:她一个职高生和一群大小姐有什么好说的。
      她连包包的牌子都分不清。
      “你把你这刘海剪剪,留这么长干什么?现在流行?”,柳雨谭抓着她的刘海直接一撩。
      白奍麦无意识往后仰,后脑勺碰到了墙,闷的一声,白奍麦感觉眼前有些花。
      “行了行了!让你剪个刘海跟要你命一样,别到时候我不管,今天晚上必须剪掉!”,百春指着她,红脸说。
      真吵。
      白奍麦感觉有一口气卡在喉咙里,说话的欲望没了,虚着眼,拿出手机刷着。
      能学一点是一点。
      不要出丑就行。
      ·
      夜里,白天有多热晚上就有多冷,温度差大到像是生活在两个城市里。
      坐在车子后座的女生有些婴儿肥,刘海被夹子夹起,露出光滑的额头,白奍麦不知所措地捂着脑门,忍不住撩几根刘海下来。
      视线里出现一个大铁门,从一串串栏杆中往里看去,全是修建整齐的绿植,白奍麦不太感兴趣地从车窗看这个庄园,不敢估计价值。
      她的视线划过一个个穿着郑重的女生,个个头发都盘的整齐。
      白奍麦下意识扣衣服的手猛地一紧。
      “不是说随便穿吗?”,她感觉胸口闷,开始紧张地抖腿。
      “嘶——我也不知道啊。”,百春和柳雨谭都是逼格高的人,哪怕当时的通知是随便穿,他们还是去租了个西装和长裙。
      也就白奍麦,穿着一身地摊货。
      五十块的红色衬衫不像别人塞在裤子里,她没有,因为坐着,扣子被褶皱突出,看见了里面黑色的内搭。
      “回去。”,白奍麦根本不认识什么狗屁吴小姐,也不知道什么颜家,但看这庄园的打扮,以及肉眼测不出的大小,还有来参加的人们的装扮,就知道这些人有多看中这次宴会。
      这次丢人丢大了。
      “回去个屁!到这了!”,百春那双浑浊的眼睛一下子就瞄到了吴爸爸,方向盘一转,直接停下车。
      “有谁看你?别绷个脸!感觉找那些少爷聊聊天!”,柳雨谭盯着往这走的吴小姐,小声低吼道。
      白奍麦抬手就想把夹子拿下来,又被柳雨谭假笑拽下,她无措地看向吴小姐,对方一身红裙,布料还发着光泽,她的卷发在腰部伴着动作摇晃,白奍麦瞥到她的包。
      一百多万。
      “你是白奍麦吗?”,吴小姐的眸子上下扫着她的着装,没看出来是什么牌子的,像是姐妹一般地环着她,和父母打完招呼,带着白奍麦走向坐在宴会二楼的一群富家子弟的身边。
      白奍麦被迫加快步伐,在楼梯上,穿过白色栏杆,那群人手里拿着游戏机,男生穿西装,女生穿礼服。
      高跟鞋刚刚在二楼站稳,吴小姐视线在那群人来回飘着,像是在找人,问她:“你这衣服在哪买的?我怎么没见过,是定制的吗?”
      那群人闻言将视线移到这里,几个小姐眼里带着不屑,几个少爷眼里带着玩味。
      白奍麦感受到了如芒刺背的感觉,她知道,来这里可以帮她提高人脉,再不济能混个熟脸,她接过穿着西装的服务人员递来的香槟。
      她长的一副甜美相,但此时耷拉着眼皮,懒叽叽的模样,白奍麦想着电视剧里的样子,抬起手臂,在目光中看似稳如老狗地将香槟喝完。
      这时候撒谎比说实话更容易成为笑柄,她发现有几个女生已经拿出手机准备搜了。
      在优雅的大提琴声中,一道烟嗓穿梭过交谈声。
      “招商场。”,白奍麦拿着长笛杯,一口气喝下去脸都没红,她一手托着另一个手肘,把玩着手里的杯子,深吸一口气:“算个定制吧,那边的奶奶特地给我织的。”
      富家子弟们愣了一会,噗嗤一笑,互相打趣着什么时候去招商场。
      白奍麦感到无趣,喝完的杯子也不知道放在哪,只能拿在手里,香槟没有想象的那么好喝,果香味充满口腔,她离开了二楼,低声咳了几下,感觉这香槟卡在了嗓子里。
      她被甜的口渴,在一路中边走边找出口,白奍麦拿出手机,外卖到的消息在手机顶部。
      白奍麦照着外卖小哥发来的定位,原地转了一圈,找对了方向,低头走着,看见了那双高跟鞋。
      红色的,是柳雨谭年轻时候买的,她嫌白奍麦的运动鞋旧的丢人,特地翻出来的。
      刚刚走了好几步,她脚面子厚,现在疼的皱起鼻子。
      被吴小姐拽着走的时候还好,有个支点,现在没了,她还有些不会走路。
      找到了出口,她发了信息让人在围栏角落等她。
      一阵夜风吹来,将红衬衫往斜边吹了吹,她撩着头发,侧脸走着。
      白奍麦加快脚步,脚腕被磨的发疼,这里好像是个后院,寂静中的玫瑰花中还一个亭子,白色的亭子两边有两个秋千。
      这里偏,头顶还能看见被星星包围着的月亮,石子路的两端个一段路放一个路灯,高跟鞋哒哒哒地避着石子的空隙,她眯起眼睛,隐隐约约地在石子路的尽头处好像坐着个人。
      那人上半身在阴暗里,只看到那双姿势落拓不羁着交叉的双腿,以及放在腿上那只修长宽大的手。
      白奍麦停住脚步,她不想和人说话。
      “麦子!你是账号名麦子吧!你的咖啡!”
      正准备回头的白奍麦:“……”
      她木着脸看过去,那只手动了两下,外卖小哥就在旁边,扒着围栏。
      行了,不去不行了。
      白奍麦一边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跑过去,一边做心理准备。
      路灯向后移动,跑过最后一个路灯,她也陷入了黑暗。
      月光下,那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生坐在围栏的分层处,借着微光,居高临下地垂眸睨着这位入侵者,丹凤眼半睁,睫毛被这虚弱的星光投下影子,眉间带着不耐烦。
      黑夜将他的轮廓柔和了些,但还是带着盛气凌人,他微微侧头,漆黑的眸子与夜色融为一体。
      白奍麦被那香水味和名利场的味道激的鼻子一痒,她用力咬紧牙关,最后成了一段意味不明的叹息。
      那个男生目光锋利,白奍麦被盯得烦躁,但现在没了刘海,她不敢回视。
      “美女!把外卖拿来吧,老子这辈子没来过这么高档的地方。”,外卖小哥看上去快哭了:“旁边这个帅哥太吓人了!我要尿裤子了!”
      白奍麦:“……”
      帅哥:“……那边有厕所。”
      白奍麦眨眨眼,声音和这不饶人的长相差到十万八千里,少年清爽的声音好比夏风拂过绿叶般的干净。
      她踮起脚尖,高跟鞋卡着肉,接过咖啡后,想了想,拿出一杯当时为了凑单买的咖啡,手指只握着杯子的一小部分,夜风刺骨划过,她的烟嗓有些颤抖:“封口费。”
      男生挑挑眉,懒洋洋地撑着双腿,俯下身,距离一下子拉进,好看的面容终于展现在路灯的暖光下,白奍麦来不及后退,脚腕火辣辣的疼,她眼睛很快被他鼻梁右边的痣给吸引。
      他瞄了眼十块一杯的咖啡,丹凤眼带着讥讽。
      她可太熟悉这个目光了。
      白奍麦早就习以为常,对这目光免疫,哪怕对方是个少爷,她晃了晃手腕,风吹的她发疼:“要不要?”
      “要什么?”,男生的目光里没有暧昧,就像是对谁都这样,微微歪头没什么兴趣地抬起眼皮。
      白奍麦无语了,哪来的公狗,她冷着声线将咖啡往哪里一放,又随便把长笛杯放在一旁,甩了甩散下的长发,明明浑身上下加起来还没有他手上的一个首饰贵,但是气质和那群穿着定制款的少爷小姐没什么两样,要说不同,就是她并没有那么的高高在上,傲气还在,她的杏眼微眯,高扬着下巴。
      “要什么都给?”,白奍麦想着以后也不见面,被坑后怨气又很重。
      男生一直轻佻地盯着她,闻言点点头。
      “这个庄园是颜家的吧。”,白奍麦回头,庄园像是个城堡一样,无数个玻璃里全是西装革履的人们敲着香槟,带着虚假的微笑,白奍麦最讨厌的东西。
      “我要颜家少爷,你给吗?”,白奍麦回视着他。
      眼尾还有些泛红,这话一大半是真的,嫁个颜家少爷,她这辈子都不用努力了,白奍麦穷怕了,但还是靠着最后的自尊挺直腰板。
      男生眼里的兴致没了,暗淡下去,重新靠着栏杆,回到黑暗,拖着腔调,毫无诚意道:“颜家小少爷要吗?”
      “不要,只要大少爷。”,白奍麦手里拿着另一边咖啡,寒气将手冻红。
      “哦,那挺好。”,男生直起身,皮鞋踩着草地,发出一声吱呀,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抬着懒洋洋地步子往里面走。
      那杯咖啡还在那,化了的冰水在下面积了一滩。
      白奍麦抿着唇,手指一缩,在寒风下将两瓶冰咖啡喝完。
      连呼吸都是冷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花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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