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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规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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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让我们来说说巫师君主尼禄-艾德曼。对,就是上一章那个痴汉。
如果说大陆诸国里“最权势滔天的暴君”,他当仁不让拔得头筹;“法力最强的巫师”,是他;“最衣冠禽兽的恶棍”,也是他;“最残酷的极端分子”,还是他。他的名讳让人联想到刀尖上的鲜血,孩童的恸哭,墓碑前的荆棘。
嗨,也不是说这个混球毫无可取之处了……如果搞个“最佳一夜情对象”榜单,他的名字也会洋洋得意地占据榜首,“最英俊”、“最动听的嗓音”、“最翘臀部”、“最完美大长腿”、“最想亲吻的嘴唇”……好吧,还要我继续么?不了吧。也不是说这个混蛋如何惊天地泣鬼神的英俊,帅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谁知道呢,毕竟权力就是最好的春/药。
可以这么说,如果尼禄所在的时代存在社交媒体,那他一定是大咖账号,粉丝过百万,每发条推就有无数人在底下留言跪舔。
布雷德(Blade)本来以为巫师君主尼禄那样大人物和他关系不大,毕竟他只是个小小的御剑士学徒,应前辈的要求将尼禄酿的酒带到国王的城堡里。然而生活总是不尽人意。
此时,那个守门的矮个子侍卫将布雷德给他的那张纸条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他甚至伸长舌头舔了一下,然后用眼泪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布雷德,表情仿佛是某种小型啮齿类动物被狠心踢了一脚。布雷德素闻布鲁国王的城堡守卫以审慎著称,但这个家伙可有点吓人了。他叫什么来着——奎因?
奎因终于放过那张纸条了,问道:“你是布雷德?铁堂的御剑士?给格里菲斯-布鲁王子带来铁堂的账单?”
“我还不是御剑士,只是一个学徒。”
“一个铁堂的学徒找格里菲斯王子讨债?”奎因瞪大眼睛,仿佛布雷德刚刚宣布了要去抢黑龙布兰登的私房金子,而不是来城堡进行礼节性的拜访。
“呃……只是把欠条带给城堡的总管,”布雷德晃了晃手中的酒瓶,“还有尼禄-艾德曼大人自己酿的酒,格里菲斯王子一定会喜欢的。”
奎因凑近布雷德,挤眉弄眼地嘀咕道:“听我说,兄弟,通用语里最危险的一句话就是‘格里菲斯王子一定会喜欢的。’”
布雷德被他逗乐了,他的嘴角上扬,但并没有笑出声。
“我得收走你所有的武器。”
布雷德顺从地点头,他一贯守规矩,在铁堂里他也是最乖巧的男孩。御剑士学徒乖乖卸下了自己的佩剑,从背上取下一柄弓箭和箭袋,从腰带里抽出两把匕首,最后脱下了特制的马甲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奎因好奇地翻了翻那马甲,马甲里装着飞镖、护手、绳索、一副扑克,还有些他不认识的小道具。
“你们铁堂的兄弟简直是一座移动的兵器库。”奎因羡慕地盯着满桌的武器,眼睛似乎更湿润了。布雷德看着他闪闪发光的眼睛,顿时心软了。
“那两把匕首是我自己打的,如果你喜欢可以挑一把。”
奎因揉了揉鼻子。
“我可以进去了吧?”
奎因让开了大门,布雷德走进了城堡,他没走几步就听见奎因在他背后小声提醒道:“格里菲斯王子的未婚妻也在,说不定你会碰到她。要是我是你,我不会抬头看她的脸。”
没有回头,布雷德继续向前走去。他知道奎因是什么意思,所有人都听过这个故事——不经意的对视,羞涩的微笑,布鲁炙热的愤怒,红色的道路——
布雷德与格里菲斯-布鲁素未蒙面,但对方的臭名昭著却人尽皆知。布雷德只有十五岁,但他已经比很多成年人更擅思考,他认为双耳所闻的一切都是观点,不是事实;双眼所见的一切都是视角,不是真相……
直到真相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
一个匕首的恩惠并不会让奎因那种人对他悉心帮助。如果布雷德再年长几岁,他会明白若是单独一人走进姓布鲁的城堡却没有人带路,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原路返回,但十五岁的布雷德只是迈着平稳的步伐向前走着。
他穿过植物搭建起的影影绰绰的长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的景色,长廊的板砖用象牙铺成,每一块地板就够宫殿外的一个家庭安度晚年。但他却不知道那每一块砖上都曾躺过尸体,每个缝隙都能见到沉淀的暗红色。布鲁——用血浇灌而成的姓氏。
在象牙走廊的尽头是一座花园。布雷德踩在了花园柔软的草地上,忍不住为眼前的景色所驻足,他看见一行行整齐的树木被花匠精心修剪成各种人物全身像,都是皇室贵族,谁知道呢。不同的面孔,不同的动作,不同的佩剑,同样的英俊挺拔,但数量太多,安全净距未被校验,造成的结果就是它们在草地上投出的影子呈现各种怪诞的效果——有的仿佛是在恶狠狠地掐对方的脖子、一个高个子正在猥亵一个矮个子、一只猎狗咬住了主人的屁股。布雷德不知道布鲁喜不喜欢请尼禄喝酒,但他们一定没请园艺设计师喝酒。
【你当自己是谁?竟然对这一切评头论足?】布雷德突然醒悟了,他快步向前走去……
啪!
这个声音如同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开,铁堂的所有孩子都熟稔这个声音——这是箭矢破空之音。布雷德就地一滚,藏匿于一高大的雕塑后,他的身体已经先于大脑行动了,他从靴子侧面抽出一颗飞镖,没有抬头看就朝着射箭之人的方向扔了出去,他甚至不用看,他从来不会射偏……
【见鬼了!我干了什么!】
根本没有朝布雷德飞来的箭矢,没有惨叫声,飞镖扎中了一个东西,有人向他走了过来,布雷德明白能出现在皇家花园里的任何人都比他身份尊贵,他只犹豫了一下就他站起身从树后面走了出来。
布雷德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一百步开外的箭靶,被树木和花草遮挡住,那个贵族在练习射箭。他心中一沉,抬起头。
他们四目相对。
布雷德见过英俊的人,他以为没有人会比巫师君主尼禄更英俊,但眼前高大挺拔的年轻贵族却让他呼吸颤抖了一下,每个人都知道‘Black’是黑色,但布雷德意识到它可以是星云璀璨的黑色夜空,兵不血刃的黑色利刃。
格里菲斯-布鲁用手中的长弓挡住胸膛,弓箭上插着飞镖,黑发绿眸的王子对御剑士学徒微微一笑,眼睛里闪烁着恶魔般的光。
“我以为奎因会收走你所有的武器?”格里菲斯说。
布雷德迅速单膝跪下,不急不缓地辩解道:“王子殿下,我并没有想刺杀您,我以为有人朝我射箭……”
“刺杀?”格里菲斯打断了他的话,他拔下了插在他弓上的飞镖,仔细端详起来,用手指抚摸着飞镖锋利的尖刺,“就凭这个东西?”
布雷德能想象王子将来会为何而死——死于不可思议的傲慢。
“站起来!”格里菲斯的声音毫无抑扬顿挫,让人难以揣测其中的情绪。于是布雷德站了起来,他抬起头和格里菲斯对视,努力表现出自己的坦然,王子眼里闪着好奇的光芒,没有再提布雷德的飞镖的事情。
格里菲斯比自己大几岁,但他的装扮却提醒着两人地位的悬殊。王子身着华丽的绿色丝绸长袍,材质如同水流一般轻盈,这不是射箭的打扮,而是宴会的打扮。他的步伐敏捷、容貌英俊、风度恰到好处,若是格里菲斯愿意,他可以成为初次见面能让人疯狂产生好感的那种人。
什么东西在布雷德眼前一闪而过,金属做成,上面印着一朵玫瑰——曾经是个耳环,此时被格里菲斯王子戴在脖子上。
“你叫什么?”格里菲斯问道。
“布雷德,殿下。”
“你是御剑士学徒?”
“是的,殿下。”
“一个御剑士学徒来城堡干什么?”
“我替带来铁堂应您的要求打造的那一批剑的账单,还有尼禄大人亲自酿的‘都灵之雾’。”
听到尼禄的名字,王子的目光骤然失去了温度。他笑了,不是个令人愉快的笑容,那翘起的弧度和打量自己时眼里的恶意让布雷德心中一紧。
布雷德心中升起不祥之感,暗骂自己愚蠢——他不该提提尼禄的名字。铁堂里存在着派系,其中一支是巫术君主的忠实拥趸者,他只是来送瓶酒,而现在,格里菲斯王子会以为他也是其中之一。
“酒呢?”王子说。
布雷德将酒瓶呈给格里菲斯,对方接过去,毫不顾忌地用嘴咬开瓶盖闻了一下。他并没有叫仆人拿酒杯斟上一杯,而是不顾礼仪的对着瓶口仰头喝了一口,他喝起酒来如同一个士兵,而不是一个贵族王子。
“尼禄就拿这玩意打发我?”他的语调极度傲慢,布雷德没有说话。“你自己尝尝看。”王子走近布雷德,抬起手腕,将整整一瓶酒从布雷德的头顶倾盆倒下。
布雷德能感到头顶一阵冰冷,都灵之雾流过他的眼角,顺着他脸颊留下,将他的衣服打湿。布雷德强压住内心的怒火,用手拨开被酒润湿的头发,不动声色地看向羞辱他之人的眼睛,王子也嘲讽地回视他,他们面对面只有几寸之遥,布雷德能分辨出他瞳孔里每一枚绿色、金色的微粒,他在期待布雷德的反应,但布雷德不打算跳入对方的圈套,他首先移开了视线。
布雷德用他最温柔的语气说道:“竟然酒已经送到,请恕我失陪了,殿下。”他鞠躬,转身要走。
“铁堂的兄弟,告诉我,”格里菲斯将酒瓶扔得远远地,指着箭靶突兀地问道,“我的箭术如何?”
布雷德不得不转身看向百步开外的人形箭靶,箭靶代表人头的位置插满了箭,但布雷德清楚王子并不是真的在练习射箭,这是一个贵族羞辱人的新圈套,也许他只是看见一个铁堂严酷训练出的学徒出现在他的花园里而一时兴起。
箭已经离弦,酒也倒完,他不知道王子对结果是否满意。
于是布雷德指了指格里菲斯手中的长弓,不紧不慢地说道:“您的这柄弓用紫衫木制作,弓箭撒放时震动很小,技艺高超者用它不仅能射中箭靶,也可以射穿一百步内的雨滴。”
“是的,这是把好弓,我弟弟送给我的,他从来都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我。”格里菲斯看了布雷德一眼,“要是我母亲听到你的这些话她一定会嗤之以鼻,她从不射箭,她认为弓箭是贱民的武器,哈!”格里菲斯不以为然地笑了下,“大名鼎鼎的凡尼莎-布鲁王后,你一定听过她的事?她和那个叫史密斯的姑娘?”
布雷德没有回答,格里菲斯继续说道:“史密斯和他父亲来城堡拜见我父亲,十六岁的史密斯目不转睛地盯着英俊的尼禄-艾德曼看看,尼禄笑了一下。没人知道他为什么笑,他也许是因为那姑娘的芳心暗许而笑,或是因为她父亲的谄媚而笑,也许他在笑国王金色王冠上的白色鹿角,不管怎样,这让我的母亲很不开心。”
王子将布雷德的飞镖扔出,动作干净利落,那东西深深嵌入了树干里,“我亲爱的母亲砍下了每个姓史密斯的人的脑袋,不管他们是男人、女人、小孩、或是婴儿,她让她的御剑士用那些脑袋摆满了国王城堡到史密斯姑娘家的路,每隔五步就是一个脑袋,她用针线将史密斯的眼皮缝了起来,让她无法闭眼,她逼迫她一路走回家,逼她一直看……最终史密斯用手指抠出了自己的眼睛。”格里菲斯讲完了故事,漫不经心地问道,“告诉我,布雷德,你对这件事有何感想?”
对了,也许是因为这个,王子才会对尼禄的名字反应如此激烈,布雷德听说过这个故事,当时他刚进铁堂当学徒,关心的事情只有吃饱肚子和少挨点打,听闻这桩惨剧之后他满心疑惑,他不懂为何凡尼莎王后会对不是她配偶的男人爱得如此疯狂,不懂为何兰登国王放任妻子如此作为,他不懂为何世界上会有如此强烈的憎恨、如此歹毒的心肠。
而现在,他不懂格里菲斯-布鲁是用何种心情讲述着母亲的丑闻,他不懂王子将如何面对自己的未婚妻——尼禄-艾德曼的女儿。
布雷德心中刚升起的怒火就这么消散了。
“很遗憾,殿下,如果当时您也在场的话,史密斯姑娘目不转睛地盯着的就是您了,”布雷德说,“我相信史密斯们就不会丢掉脑袋、那姑娘的眼睛也会好好的。”
格里菲斯大声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很有魅力,那仰起头、露出颈线的样子,还有那爽朗的笑声。王子在笑,但绿眼睛里毫无笑意,只有嘲讽。
他笑完了,扭过头,对着旁边的矢车菊花丛喊道:“嗨!伊莲!甜心,别躲了,你一定得见见这个家伙。”
年轻的御剑士学徒大吃一惊,他拥有狼一般优秀的听力,他能听见森林中嫩芽破土之声、花朵绽放之声、松针落地之声,但他却未曾感知到躲在矢车菊花丛中的人。伊莲公主,巫师君主尼禄-艾德曼的女儿,他当然知道这个名字……
【王子的未婚妻也在,说不定你会碰到她。要是我是你,我不会抬头看她的脸。】
格里菲斯用手吹起口哨来,就像是在召唤一只小狗,“伊莲,伊莲,伊莲,别害羞,出来吧,跟我们一起来聊天么~”
布雷德盯着那花从,一个心跳的时间,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提着裙子、如同幽灵般低头走了出来,她身材瘦小,脸色灰暗,神色懦弱。她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华丽裙装,那漂亮的裙子套在她干瘪的胸脯上空空荡荡,仿佛大海上飘扬的船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