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息》引啧

9、”没事了，苏弥。”

　　一声叫唤拉回了她的神经。

　　苏弥丢了板砖，她愣愣的看了眼站在巷子口的男人，黯淡的眼里逐渐染上泪光。

　　两个女生，被她清瘦的身躯隔开，在一片哭泣中，她再一次的，被黑暗和肮脏吞噬。

　　直到那双清凌的眉眼，将她唤醒。
　　她在干什么啊？

　　“周衍....”她求救般的张了张，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冲过去，把哭喊的女生拉起来，搁置在一旁。

　　“我，不是故意的。”苏弥红着眼看他，神色痛苦。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知道。”她近乎艰难的开口，胸口剧烈起伏。

　　半明半暗的黄晕下，周衍看见她一滴泪砸了下来。
　　苏弥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眼泪直直地滴落，在地面砸出一个个小坑，浸湿泥土。

　　周衍看着她失控般的抓着自己的手臂，酸涩的感觉砸上心口，自己心脏瞬间像被注满了水。
　　一种不可名状的痛感混杂着苏弥失控的模样，折磨着他。
　　他压制般的咬咬牙，喉结缓慢滑动，慌乱的一把拉过她。

　　苏弥就这么撞进了他的胸膛。
　　“没事了。”
　　“没关系的，苏弥。”他气息滚烫，震在苏弥头顶。

　　像是经历过一场搏斗，她挣扎着像伸手推他，却没有一点力气，只有不断起伏的啜泣。

　　周衍抬抬手，尽全力的想做点什么。

　　半响后，宽大的掌心附在了她的后脑勺上。
　　“没事了。”

　　身下人渐渐平静下来，周衍余光瞥见那个被苏弥帮助的女生胆怯的眼神。
　　黯淡，空洞，无助。

　　周衍有一瞬间觉得。
　　那是一双很像苏弥的眼睛。

　　灰尘还在空气中翻转飘落，男人宽大的胸膛依旧温暖，女孩的哭泣声渐渐隐没在黑夜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弥才从他的怀里离开。

　　他看向她，苏弥却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他想伸手触碰一下她的脸颊，却在扬起的瞬间失去勇气，最终还是垂落在腿边。

　　片刻后，他对着她开了口。
　　“我去处理一下，你站在这儿，可以吗？”他声音轻柔，像是怕惊吓到她。

　　苏弥乖巧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见她没有反应，周衍快速的转身拉起被打的女生，将她送到巷子口，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

　　“回去吧。”他轻声对那女孩说。

　　女生头发凌乱，脸上有被扇红的印子，她抬眸看周衍，眼神怨恨。
　　“她有病。”

　　周衍一怔，撩起眼皮看她。

　　女生早就失去了青春期少女该有的俏皮和美好，瘦瘪的身体被打的晃荡不稳，眼底满满的狠戾和阴暗，却又是个孩子的身躯和模样。

　　无知又可怕。

　　周衍心中陡然升起一阵可悲，他眉心像被打了一拳，隐隐作痛。

　　“她是个疯子，那女的不正常。”女孩继续开口。

　　“为什么要欺负别人？“他突然开口。
　　“你不过也就，刚上初中而已。”周衍叹了口气，他有些疲惫。
　　“不要毁掉了自己。”

　　女生似乎是没料到他会对自己说教，一时间不知道开口说些什么，不服气的翻了个白眼，刚想转身就走，却被他叫住。

　　“去买点药吧。”周衍伸手，递给女生一张百元纸钞。
　　“别让你爸妈担心。”

　　女生愣住，好半天，她才伸手接过那张红色的纸币。
　　“还有，以后要是再有这样的事，我会去你们学校找你的。”他声音微微严肃，信服力很强。

　　“走吧。”

　　周衍看着女生走远的背影，才呼出一口气，他快速的扭身，朝巷子内走过去。

　　刚刚站立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周衍心一沉，他快速走进巷子深处，微喘着气，眉头紧锁。
　　却还是只看见蹲在地上的女孩，身上披着那件他递给苏弥的外套。

　　他愣了下，忐忑地在女孩身边蹲下，考虑到女孩的情绪，他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
　　“刚刚，那个姐姐呢？”

　　女孩闻言，缓缓地将头抬起来，泪痕爬满整张脸，她伸出一根细白的指头，指了指巷子的另一条通口。

　　还未来得及抬头，就听见熟悉的声音。
　　“我在这儿。”苏弥开口。

　　周衍抬头，看见了逆着光的苏弥。

　　一颗心沉了下来。

　　她像是稳定了情绪，脸上神色淡淡，光裸的手臂捧着一包零食和几瓶酸奶。
　　“给。”她走近，将一瓶酸奶递了过去。

　　周衍眼睫闪烁，他起身，伸手握住了酸奶。

　　“这个是我喜欢的牌子。”她自顾的开口，仿佛刚刚一切都没发生过。

　　周衍抿抿嘴唇，最终是没说什么。

　　适应着她的节奏。
　　将刚才的事情翻篇过去。

　　苏弥低下身子，将所有零食都放在女孩的周边，她伸手拢了拢女孩的衣领，被女孩微微颤抖的身子劝退。

　　她蹲了几秒，才伸手捡起断掉的眼镜腿，食指无意识地敲了敲酸奶瓶，对着女孩开口。
　　“带着你去配副新的吧。”

　　就这样，三个人走在窄小的巷子内，朝着敞亮的巷口走去。

　　两个大人走在后面，周衍瞥了一眼苏弥光裸的胳膊，她胸前的小痣撞入他眼中。

　　“等我一下。”他停在巷口。
　　片刻后，苏弥看见他拿着自己的开衫从车上下来。
　　“穿上吧。”他开口。

　　苏弥眼睛很快的眨了一下，她感觉到一股热流迅速弥漫上眼眶，伸手接过，在风下掩盖了情绪。

　　三个人找到一家就近的眼镜店，灯光变得亮堂了起来，苏弥趴在柜台，认真的挑选起来镜框。

　　“这个？”她拿起一副金丝边问向女孩。
　　“还是这个？”见女孩没反应，苏弥又拿了一个新款。

　　“这个吧。”周衍突然开口，指着一个最普通的黑框款。

　　“可以吗？”他轻声问。

　　女孩点了点头，周衍笑着拉了拉她的衣服，指着店主。
　　“进去吧，这个叔叔给你测测视力。”

　　他笑着把女孩背影送进去，回神却发现苏弥盯着他。
　　“什么品味。”她突然冒出一句。

　　周衍：“.......。”

　　“不想让她爸妈发现，可能会质问她。”他解释。
　　“这么严重？”苏弥依然低头选着镜框，漫不经心照镜子。
　　“你小时候爸妈管这么严？”

　　一句随意的话，周衍那边却没了声。

　　苏弥意识到的时候，女孩却从隔间走了出来。
　　“好了。”周衍笑了笑，伸手付了钱。

　　“回去吧。”周衍把女孩送到对面，对着她开口。
　　“回去和爸爸妈妈说今天的事，下次要告诉老师，不要害怕。”

　　女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扯住周衍的衣摆。
　　“你要和我说什么？”他笑得温和，弓下半个身子。

　　苏弥远远的蹲在店门前。
　　她看见周衍弯下半个身子，女孩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些什么。

　　她看了几眼，又快速移开眼神，回想起刚刚那个拥抱，温热踏实的触感让她有一瞬间的错觉。

　　像是梦里找到光亮的感觉。
　　驱散阴霾，重获生机。

　　好半天，她才被路边的警笛声打破思绪，看见周衍朝她走来。
　　“走吧，回去了。”他衣服被风吹的鼓鼓。

　　苏弥低眉，跟上他的脚步。
　　察觉到苏弥情绪不对劲，周衍一路上都没说什么，只是偶尔会扭头看几眼趴在车窗发呆的苏弥。

　　“那女孩和你说什么了？”路过一个红绿灯口，苏弥突然开口。

　　周衍扭头，发现她还望着车外。

　　“说我好。”他鬼扯。
　　苏弥忽地笑了，她顺着话接下去：“是挺好的。”

　　周衍转方向盘的手一顿，又露出个无声的笑。

　　“你不好奇吗？”苏弥突然扭头，“我今天那样。”
　　“和神经病一样。”

　　周衍拧拧眉，他能感觉到苏弥今天的不对劲，但是却没有想要刨根问底的冲动。
　　他一向不喜欢强迫和探知，那会很累，而且不礼貌。

　　“我习惯顺其自然。”他说。
　　“而且，没什么奇怪的。”

　　以前他爸发病的时候，比现在可怕多了。

　　“我有病。”苏弥淡淡开口。
　　“以前严重点，今天算是复发，例外。”

　　周衍眉眼动了一下，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
　　“每个人都会生病的，治好了就好了。”

　　“嗯。”苏弥把头拧过去，继续吹着风。

　　车内寂静下来，只有风哗啦啦的穿过两扇车窗，扬起两个人黑色的发丝。

　　周衍抬手，放了一首轻音乐。
　　“这是那个乐队？”
　　“Tibetan wild”周衍答。

　　“西藏，野外？”苏弥听着乐队的名字，拧了拧眉。

　　“是一支来自西藏人的乐队。”似乎碰上了感兴趣的话题，周衍笑得俊朗。

　　“寓意追求自己想要的，无论是去到世界之巅还是荒漠孤岛。”

　　苏弥突然看他，眼低染了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

　　冷风吹起她的裙摆，周衍把车停在学校门口。
　　“周五送你。”

　　他将车子熄了火，伸手递过去一个东西。
　　苏弥定睛一看，开车门的手停住。

　　创口贴。

　　“随身带了一个，回去清理一下吧。”他指指自己下巴，暗示她脸上的血痕。

　　苏弥接过，她下了车，走了几步却突然回头。

　　“我最近会去复查的。”
　　“最近有时间去看看医生。”
　　两个人一齐开口。

　　“好。”
　　这场对话最终以少女清冷的嗓音结尾。

　　苏弥站在冷风中，缓步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一如之前，那辆车停在和她相反的地方，一动不动。

　　她快步向前，手机却不可预料的震动了一下。

　　swell：【那女孩说，谢谢你保护她。】
　　Swell：【苏弥，睡个好觉。】

　　苏弥站在冷风中，她眨眨乌黑的羽睫，手收紧，像是生怕手机掉落下去。

　　一个念头促使着她发现些什么。

　　她缓慢的伸手点开周衍的朋友圈，往下翻动，是十几首歌曲分享。

　　微凉的指尖落到那个网名上，她看到了一句个性签名。
　　Tibetan wild，生生不息。

　　心一动。

　　有几片叶子被卷了下来，落进苏弥的视线。
　　新叶舒展，在心脏里重新焕发生机。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弥点开他的主页，把备注改了回来。

　　“周衍。”

　　繁衍不停，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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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人要开始心疼对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