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客》遛弯的鱼

29、破城

　　一连串的喷嚏声响起，激得地上那层灰又漫天而起。

　　等到众人收拾干净，溪客放眼望去，发现这凭空落下的人竟有近千人之众。

　　想到自己落入望仙宗那方幻境中所遇到的人，溪客不仅没觉得这些人很多，反而觉得人数少得可怜。

　　倘若她此前的猜测没错，无论望仙宗还是炼魔城，所有活人皆是神魂入境。那么，陷入幻境的至少有数万人。出来的却仅千人，其他的人又去了哪里？

　　然而，不等她想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就见又一群人奔了过来。

　　“大哥。”领头的少年看见晏海，顿时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叽叽哇哇地说起话来。那股亲热劲，竟比见到亲生父母还要热络几分。

　　溪客诧异地看了晏海一眼，性子这样清冷的人，竟然有个格外活泼的弟弟，也不知道算不算互补。

　　只见他眉峰紧蹙，薄怒训道：“这么凶险的地方，你怎么敢乱闯？”

　　领头少年憨憨笑道：“母妃很多年前就想求一支比翼鸟族的翎羽送给父帝，但仙宫事务繁多，她走不开身。眼看父帝生辰在即，我便想着趁此次机会出来找一找，如果能找到，也算了了母妃的一桩心愿。”

　　“大哥想必也知道，比翼鸟族素来不与外界结交，若没有人引荐，肯定是进不了崇吾山的。我先前在帝宫的时候，无意中听人说起见到有比翼鸟族的妖仙往云华仙城来，我便追了过来。”

　　少年将前因后果说得清清楚楚，一切都是为了孝道，晏海即便有心让他记住这个教训，也不能再说什么。

　　常重本来就对与溪客站在一起的晏海好奇，但晏海气质清冷，一看便不是什么善茬，他权衡再三，到底不敢唐突。这会见到来人也是个少年郎，忍不住便搭起话来。

　　听常重和少年说话，再加上晏海的介绍，溪客到将这群仙界的少年囫囵认识了一遍。

　　领头那个名叫重霄的少年，正是先前云华仙城众仙议论中的凤阳天妃之子，天赋是否出众到不怎么看得出来，只看他说话的朗阔性子，便知道确实是千娇万宠长大的。

　　溪客对‘重霄’这个名字颇有印象，毕竟她之所以会与清河太子联姻，据说正是因为这位重霄仙君，所以才给了酆都趁虚而入的机会。

　　但眼前这对兄弟亲热的模样，让她又有些不敢确信。

　　想了想，她还是问道：“你是仙界的清河太子？”

　　晏海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稍微想了想，就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晏海是母亲给我取的名字，取海晏河清的前面两个字。”

　　溪客心中一堵。

　　白简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清河，眼中流露出明显的八卦之色。

　　溪客冷哼一声：“回去！”

　　白简默默看着自己的脚尖，只觉得自己比殃及池鱼里的那条鱼还要冤枉。

　　常重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终究在她阴气森森的眼神注视中，很识时务地一个字也不敢说。

　　晏海苦笑一声：“溪客，我不是故意瞒你的。”

　　他以为，就算不说因为星河边的偶遇，就凭两千年前的那份婚契，她总该能认出他来的。

　　但他显然错估了形势，她没有与他相认，并非因为什么乔装之故，而是因为她根本就不认识他。

　　他神色不好地道：“你难道就不曾好奇，自己的未婚夫长什么样吗？”

　　溪客面色越来越难看。

　　“嫂……”重霄惊讶出声，另一个‘嫂’字还没说出来，就在溪客的怒目下，干巴巴地闭上了嘴。

　　他同情地看了眼自己的兄长，只见一贯稳重的兄长难得地露出无奈之色：“先叫上神吧！”

　　“上……上神。”重霄结结巴巴地叫出口。

　　寄午和领路仙人、抱皤仙人有些木，他们揉了揉脸，看了看三人，心道：雌黄老道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假消息？就算他是太子殿下的死忠粉，也不能闭着眼睛说冥界的上神与上仙婚配，是对方高攀啊！看他们太子殿下这模样，可是没有半点不情愿……

　　三人一脸懊丧，费心巴拉地回忆，是否有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

　　直到那些从幻境中逃脱出来的仙人过来道谢，三人才算偷偷松了一口气。

　　只见有对夫妻相携而来，那丈夫对着溪客拱手道：“多谢上神两次相助，我们这才能重见天日。方才这位小郎君说的比翼鸟族的妖仙，想必就是指的在下了。内人三千年前误入化城，进了之后就没出来。在下听说化城重现于世的消息后，立马就赶了来。”

　　比翼鸟族的妖仙，一贯夫妻情比金坚。正因为如此，他们的翎羽才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并因此引得各界有情人追捧。

　　听他如此说，溪客到没有怀疑什么。幻境被破之后，被蒙蔽的记忆和神魂入境的记忆融合，自然能想起自己的身份和闯入化城的缘由。

　　反倒是这对夫妻中的丈夫说两次相助，让她突然想到一个人：“你是知命？”

　　那丈夫点了点头，看了眼重霄，答道：“在下正是知命。这位小郎君若想去崇吾山，在下倒是可以引荐。但我比翼鸟族的翎羽，只有实力达到神君之境的族人自愿相赠，才有祝福的效用。所以，能不能成，在下也不能保证。”

　　重霄喜不自禁道：“多谢！我知道轻重，请知命上仙放心，我一定不会强求。”

　　双方约定好出城后结伴去崇吾山，其他仙人正要上前说几句感谢话，突然地面一震，一道巨大的裂缝从城门方向开始，笔直向前，突兀地出现在众人旁边。

　　裂缝越来越宽，仿佛有双手拔在裂缝两侧，用力地撕扯着。

　　一瞬之后，众人脚下的地面开始晃动，震感越来越强，几乎连站稳都不能够。

　　常重很不要脸地席地而坐，见到站着的众仙跌做一堆，脸上露出几分“哥真英明”的得色。

　　不仅如此，他还极力劝说重霄，一脸哥俩好地让他放弃抵抗，躺平任宰。

　　见他如此做派，溪客只觉得憋得慌，召出无生，一剑斩向裂缝。

　　“你干什么？”有仙人怒道，一屁股摔在地上。

　　地面越来越晃，常重艰难地调了个方向，与那人怒怼：“管你屁事！”

　　“哪里来的小屁孩，还有没有管教？”

　　“管你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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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溪客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再次举剑，朝着裂缝处斩去。

　　那仙人正要加大输出火力，突然，额头被飞来之物狠狠砸中。

　　他低头看去，一截指骨横躺在他的双腿之间。

　　重霄戳了戳常重，惊道：“快看！”

　　众仙顺着他的惊呼看去，只见裂缝边缘攀满了密密麻麻的手，一只又一只。

　　“是，是什么？”被指骨砸中额头的仙人望了望裂缝，又看了看□□的指骨，两脚一蹬，以极快地速度往后挪。

　　裂缝方向，除了最先出现的手，已经有脑袋、脖子出现。

　　很快，便是一具具完整的人。

　　这些人面色红润，行动迅捷，与活人一般无二。

　　“阿兰！”有仙人颠颠撞撞地冲过去，一把抱住其中穿蓝色衣服的女子。

　　那女子欢快地笑着。

　　下一刻，惨叫声传来，抱着她的仙人被活活撕成几块。

　　那‘阿兰’抱着一条大腿，吭哧吭哧地嚼着，血落在她蓝色的衣服上，瞬间化作暗沉的褐色。

　　裂缝附近一阵激荡，那仙人很快就被分食干净。

　　‘阿兰’痴痴笑着，看向众仙。

　　“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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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少仙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快！往后退，是活尸！”常重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溪客面色凝重，紧紧握着无生。

　　她早该想到的，那么多人的神魂被困在幻境之中，出来的却不过区区千余人。

　　其他的人，虽然魂魄成了幻境里的星海。但肉身，必得需要一个去处。

　　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数万之众，对食物的渴望，足以让他们把在场所有仙人当作猎物。

　　肉搏还只是开始。

　　溪客不敢多想，眼见那‘阿兰’的指尖出现一抹赤红，她一剑又一剑朝着活尸的方向斩去。

　　密密麻麻的剑气，仿若一条条细线，慢慢编织成一张网。

　　剑阵成！

　　“快，出城！”常重高声喊道。

　　仙人们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往城门方向跑去。

　　北山上神挤在人群之中，早就凭借修为占据出城的最佳地利。然而，城门依然远若天涯，他不得不对着溪客的方向喊道：“寒冰，城门出不去！”

　　仙人们脚步一顿，化城的幸存者更是直接停了下来。

　　溪客往后看了眼，举起无生朝着城墙上的化城二字，直斩而下。

　　只听轰的一声，仿佛琉璃爆烈。笼罩城门的空间壁垒被破，赤朱色的城门重现于世。

　　“撞开！”北山上神喊道。

　　数千仙人一齐用力，各色法术朝着城门轰去。

　　城门晃荡不止。

　　“快！”北山上神一边砸着城门，一边催促道。

　　活尸们张牙舞爪，生前绝技全数用在消解溪客布下的剑阵之上。

　　啪啪之声，皮肉被烧焦的气味，一股脑涌来。

　　难以言说的恶臭汹涌而来，仙人们五感紧闭，面色越来越难看。

　　一炷香不到，众仙身后气息震荡。片刻之后，剑阵破。

　　晏海见机一剑斩去，寒霜遍地，白色的冰凌攀爬上活尸，将他们的鬓角眉毛染白。

　　活尸们的动作也肉眼可见地迟缓了下来。

　　然而，也不过就是一瞬。

　　众仙一口气还没吐完，活尸们又重新扑了过来。

　　“你去帮他们。”溪客一剑斩去，剑气把蜂拥而来的活尸，往后推了数十米。

　　在场众仙，要么被禁锢在化城内，被时光耗去了漫长寿数，呈现气血双虚的垂暮之象；要么才从幻境中逃脱，神魂重新与肉身磨合。能够发挥出来的实力，远不如巅峰之时。

　　晏海回头，只见城门震颤不已，看似马上就要被破，却始终差了临门一脚。

　　他点了点头：“你自己小心。”

　　须臾而至城门。

　　“清河太子，你怎么来了？”身边突然多了一人，白简诧异道。

　　“别歇，快。”晏海一剑斩上城门。

　　有石头从城墙上砸落下来。

　　“快，大家一齐动手，城门石松了！”北山上神喊道。

　　众仙应诺。

　　皮肉焦灼的味道越来越浓。

　　晏海出剑更快，攻势如海浪，一重叠加一重，重重砸在城门上。

　　落石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寄午的眼睛被血染红，嘴角尝到了铁锈的腥味。

　　“太子殿下，你避一避！”他急道。

　　“别管我。用力，快！”晏海眼眸不动，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紧紧盯着城门上的裂缝。

　　冷白的脸上，被落石的棱角划出一道又一道血痕。

　　城门上的裂缝越来越宽。

　　一炷香之后，终于彻底被破开。

　　众仙蜂拥而出。

　　一瞬，城门处便干干净净。

　　“溪客，快走！”晏海喊道。

　　城门洞下的身影，格外颀长。

　　城门石在他身旁堆成小小的山丘，他站在那小山丘的隘口。赤朱的城门，倾倒在他的身侧，映得他湖蓝的道袍，仿若染上了烟霞。

　　“还挺好看的。”溪客扬眉，往后一斩。从他身旁经过时，情不自禁吹了声口哨。

　　晏海耳垂微红。

　　“上神！”

　　“太子殿下！”

　　“寒冰。”

　　白简和寄午等人迎了上来，还没来得及发表一番劫后余生的感慨。

　　突然，“轰”的一声，化城固若铁壁的城墙坍塌、湮灭。这场景，与他们先前所见的城内屋舍一模一样。

　　城内的活尸被地面重新吞噬，随着化城一起湮灭。

　　溪客的左手随之震动，被她捏在手心的珠子，裂纹越来越多。

　　日光映照其上，有画面呈现。

　　“这是？”溪客一惊：“界妖的命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