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怨（冰九）》夏夜喜雨

1、清秋怨

　　洛冰河拖着一身的伤痕，也不顾后宫一群莺莺燕燕的关切，径直向那间水牢走去。他嫉妒，他不解，凭什么那个一无是处的哭包，就能有那么好的师尊。他一回到这个世界，满脑子就全是这个疑问。

　　牢房里，中央躺着一个已经“不成人形”的“人”，满身的血污与狼狈。但即便如此，骨子里那股风华气韵，却是不减当年半分。发丝散落在断剑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

　　洛冰河大踏步冲来，不复往日的冷漠尊贵，倒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弟子。沈清秋也就瞥了他一眼，继续闭目养神。

　　今天怎么这么累。

　　洛冰河随手一挥劲，水牢四周轰轰作响，似是要把这块弹丸之地捏碎。他贴近沈清秋，玄肃断剑被一掌粉碎成灰，飘飘散散于二人身上。洛冰河钳住沈清秋尖削的下巴，怒不可遏道“凭什么！你对那混蛋就能那么好，我为什么就不能！”

　　沈清秋一言不发，眼皮也不抬一抬。

　　不，不对劲。

　　怎么连个轻蔑的眼神都不给自己了。

　　洛冰河抚上他的脉搏，怎么那么弱。

　　那么弱。

　　洛冰河不觉紧挨他的鼻尖，不遗余力地贴了上去。薄唇已然是一片霜雪，生机无存。

　　太医抑制住来自魔尊骇人的目光，揪心道“沈公子已入‘木僵’，和花草树木已无二致……”突然感觉身侧那阵目光越发阴寒，便忍不住顿了一下，忙续道“却并非无可医，但要看沈公子的命数了……”

　　洛冰河看着自己塌上人事不省的人儿，天魔印红得快滴血。他哪也不想去了，就在寝宫里，一边看他渐渐生长的四肢，一边趴在他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冷嘲热讽。

　　太医暗自叹息，退了出去。

　　洛冰河趴坐在床沿，一会冷笑个不停，一会辱骂沈清秋对那个他的偏心。一阵子取笑沈清秋自作自受，一阵子又是“何苦”地呢喃个不停。

　　洛冰河揉着沈清秋的青丝，心里咒骂着。凭什么，人家喜欢的是那样一个温柔的师尊，自己爱上的却是这么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自己又凭什么忘不掉这个人渣，为什么！

　　所以他要继续报复，沈清秋不能就这么死。

　　沈清秋，既然以往那样的痛苦都奈何不了你，那么等你醒了，我们再玩点刺激的……如何？

　　洛冰河打量着四周，自己站在一条热闹的大街上，完全陌生的环境。梦魔的声音响起“你……确定吗？”洛冰河不答话，他此番潜入了沈清秋的记忆。这个人渣的过去他一向好奇，沈清秋现下丧失意识，被入侵记忆也受不到什么精神刺激。

　　真是便宜他了。

　　街上的一角，几个小乞丐闹哄起来。

　　“滚开！怕他吗？来来来单挑，群上也不怕！”

　　一道稚气又霸道的叫骂声清晰传来，洛冰河一下就被吸引了过去。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个皮肤白皙、下巴尖削的孩子，居高临下的神气、打死不服输的样，哈，这还能是谁？

　　还未长开的脸蛋，瘦小的身子，这也太——有那么几分可爱。洛冰河马上靠近他，等着看好戏，反正别人也看不见他。目光一转，一张熟悉不过的脸又映入眼帘。小岳清源在劝说了沈清秋一番后，就带着他走了。洛冰河眉头紧皱起来，一边紧紧跟着二人。

　　七哥？小九？这两个人的关系，怎么比想象中的还不简单。好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之后，便看着二人勾肩搭背、你侬我侬的，甚至还同生共死地要去救什么“十五”，洛冰河感觉肺火辣辣的。

　　呵，看来不光是对那个“洛冰河”，对这个岳清源也是情深义重啊。

　　在眼睁睁看完他师尊“英雄救美”一番后，洛冰河忍不住触了触小沈清秋的小脑袋，心里痒痒的。

　　光是做个围观群众不够意思，若能进入沈清秋的肉身，亲自体验他的七情六欲，倒是有点意思。

　　他要把这个人渣的里里外外都吃个透。

　　梦魔会意后，洛冰河一睁眼又在另一处了。此刻，他不在街头上，也不在岳清源身边卿卿我我，而是在一处富丽堂皇的屋内，全身给人被五花大绑起来。

　　沈清秋遍体鳞伤，瘀伤在雪白的皮肤上格外扎眼，在这个瘦小的身躯上简直肝胆欲裂。

　　怎么会这样，沈清秋不是和他那什么七哥如胶似漆吗，怎么到这了，还搞得一身的伤。洛冰河能感知到沈清秋的五感，却无法操控他的一举一动。除了洛冰河他自己，哪个不要脸的敢怎么对他的人。过了一阵，门外走来一个男人，脸和秋海棠有五六分相似。

　　洛冰河恍然大悟，之前光看着沈清秋了，没注意到“秋少爷”那厮是秋海棠他哥。这混蛋慢慢靠了过来，沈清秋颤抖着身子，内心怕得很。然后，他就被狠狠踹了一脚、打了耳光。

　　混蛋，流氓，居然敢这样对他的人，看来这个秋少爷并不像传闻中的光鲜亮丽。洛冰河动弹不得，只能硬生生感受这王八的嚣张，体味沈清秋不断又无力的求饶，洛冰河直在心里爆粗口，却也改变不了什么。

　　这乌龟王八蛋，狗娘养的杂种。

　　随后，无知的秋海棠过来和他说说笑笑，漂亮的小脸蛋和如今并无二致。若是平日，他定要好好宠幸一番，可现下，洛冰河却恶心至极，一肚子窝火。

　　可偏偏他的好师尊，还硬是热红了脸，小心口扑通扑通地跳。这还不够令洛冰河抓狂，更要命的是，那姓秋的还色眯眯来了一句“我也很喜欢他呢”。洛冰河的怒气瞬间又飙升起来，胃里排江倒海，他要是这个人渣师尊，就是鱼死网破也要吐他一脸。

　　沈清秋啊沈清秋，你的过去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再一睁眼，又是别处了。

　　洛冰河强行缓过神，更上一层楼的痛楚随即暴烈袭来。他用仅剩的一只眼环顾四周，此地不是别处，正是他无数次折磨沈清秋用的水牢。远处缓缓过来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

　　自己。

　　“自己”提到了岳清源的死，哦，原来今日便是把沈清秋做成人彘之日，洛冰河膈应起来，可以说，竟恐惧起来。沈清秋显然不信“自己”的说辞，心里把“小畜生”这三字骂了成千上万遍。

　　洛冰河五味杂陈，他至今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值得沈清秋痛恨的。秋剪罗、秋海棠、无厌子，甚至是岳清源，哪个不比自己畜生，却凭什么自己却是他最厌恶的？

　　凭什么……

　　清静峰时期，自己对师尊百依百顺、无微不至，自己的仰慕、尊敬，沈清秋真的一点也感觉不到吗？非逼得我杀你所爱，断你手足，你才满意吗？

　　“自己”睥睨着沈清秋，极尽所能挖苦他，面上满是得意之色。沈清秋就是沈清秋，即便是死了岳清源，还不忘惹恼“自己”，血脉贲张地哈哈大笑。

　　洛冰河霎时愣了，周遭的空气仿佛安静下来，一片死寂。接下来的事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了。

　　片刻的沉寂后，右臂活生生被撕扯而下，血瀑比天魔印更艳丽几分，这痛楚，原来那么摧心剖肝，那么不真实啊。

　　真的疼，疼，比我被你扔下深渊还疼。师尊，没想到痛到极点是这般滋味。你怎么还能笑得那么没心没肺？啊？

　　哐当一声，那把熟悉的剑被掷下，沈清秋他不笑了，脑袋乱糟糟的，和玄肃断剑一样，碎了个七零八落。

　　他的心好像也零碎碎的，破碎的身体爬向破碎的剑，曾经的人，曾经的梦，都碎了。

　　洛冰河麻木了这副□□的痛，但这副身体的心痛，却和自己的叠加在一起，来得带风伴雨如驰骤。那个姓岳的就那么重要吗？因为他爱你？那你爱他又是为什么？因为他肯为你赴死？为你钟情？

　　那我呢？从当初看你的第一眼，到此时此刻，我对你是什么呢？只是恨而已吗？你喜欢岳清源的那些，我都有啊……

　　洛冰河意识一片混沌，再惊醒时，已是在沈清秋跟前。塌上的人儿沉沉睡着，清冷洁白的玉身就像画中的仙，让人朝思暮想，却一碰就碎。

　　沈清秋面容红润，脉搏平稳起来，显是快要大病初愈。洛冰河长吁一口气，他现在的样子比沈清秋还像病人，惊弓之鸟般紧紧握住沈清秋的手，仿佛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弟子，可怜巴巴地求师父的安慰。

　　他摩挲着沈清秋红润的唇瓣，情不自禁地对他脱口而出“小畜生我，跟定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