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黄金诗》幕璃

6、第五幕：苍发将军

　　西溪，蟠龙军团，中军大帐。

　　大帐中上首坐着一位金发少年，有着一副能吸引万千少女的俊朗眉目，他就是先帝月渊帝的太子月穹，自舅舅月虬叛乱以来，他已经接连失去了母亲、恩师这两个他所敬爱的人，经历了种种风霜与杀伐，本已暗淡无光紧紧关闭的心门却因为另外一个少年的到来而敞开，而这个少年此刻正坐在他的身侧。一头白发已经梳理地整整齐齐，洗净后的脸如陶瓷一般，白嫩光滑，那双圆圆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的支柱、亦是他的伙伴的那个少年，瞳孔中映出的只有茫茫的金色，对那些聒噪的将领却视而不见。

　　经历过两次修罗般杀戮的冶夜有种神经质般的敏感，他那双大大的眼睛里无时不刻不露出惊慌的神色，哪怕有轻微的风吹草动，他都会像小猫一样跳起来，紧紧地抱住月穹，惴惴而又不安，而这时月穹也会不以为意地任由他这样抱着，不时地捋捋他的白发，星辰般的眼睛里深藏着心疼的神采。就在相识的那一晚，月穹从冶夜颤动的嘴唇里听到了关于这个苍发少年的一切，3岁便遭到如此的惨事，即便是月穹自己也是难以经受的，何况在遇见自己之前，这个少年并没有能够站在他身后保护他的人，无法向别人倾述，无法得到别人的安慰，甚至在8年之后又一次眼睁睁地看了场修罗之舞，回忆与眼前的场面残酷地重合着，一波一波地打击着他，没人能够体会得到他到底忍受了多大的痛苦，而不知道这孩子悲苦的旁人，却知道扳着教条煞有介事地说三道四。

　　月穹对那些吵着要将冶夜带出军帐的将领们只是挥挥手，表示不用多谈，无论何时，他的眼里也只放得下这苍苍的白发。而那些愤愤然站在帐中，以一副得理不饶人的姿态，大呼将冶夜带进中军大帐、还坐在太子身旁对军纪是大不敬的老将们忙得口干舌燥，却不被太子所理会，只好悻悻地坐回原位。

　　忽然有紧急军情来报，柳泗州乱军异动，此刻正向西溪进发！这不啻于在不久之前才被炎麟军团杀得元气大伤的蟠龙军团中搅起了惊涛骇浪。帐中众将不及数落冶夜，如无头苍蝇一般哄闹开来，这些久经沙场的猛将们此刻却满是紧张的神色，手心也滑腻腻的，不断地沁出冷汗。毕竟一般来说，手头这几千士兵根本不足以与乱军四万大军对峙的，何况身后还有炎麟军团的十二万军队在虎视眈眈。

　　冶夜却没有半点紧张的样子，奕奕然伸手搭上了月穹的肩膀，月穹也就势将他搂在怀里。

　　“如果我们在西溪留下帐篷，全军掉头向乱军攻去，以我们哀兵之势，加上对方被我军留下的帐篷所迷惑，更不认为我们敢于当面进攻而疏于防范，是有可胜之机的。而听闻我军与乱军交战的情报的炎麟军团一定会来西溪截断我们的退路，坐收渔人之利，殊不知西溪树木众多，且均是易燃之物，只要我们留下一队军纵起火来，任他大军十万二十万，终究只有大败一途了。”

　　苍发的少年轻轻地说着这非同一般的计策，眼中仍只有他的月穹，却没察觉众将渐渐平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叫做钦佩的情感从他们的眼中流露。这次连月穹都惊异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怀中的少年，殊不知冶夜在流亡途中曾被刑韵所救，这位开朝以来最年轻的太师当初就有过预言，有朝一日，这孩子会比自己更有才能，只可惜那时才3岁的冶夜只是呆呆地捧着母亲的头颅不肯离开，而朝廷之上又传来依妃被羁押的消息，心急如焚的刑韵只好忍痛抛下这个孩子，班师回朝。现在月穹和冶夜这两个苦命少年终于相会在一起，不得不说是刑韵在天有灵吧。

　　黄金历490年11月，在距西溪五十里处的平原，蟠龙军团突袭乱军军营，精锐的骑兵直直地向着乱军的中军阵地冲去。蟠龙军团士气高昂，人数虽少却个个以一当百，所向披靡，乱军之前又毫无防范，被蟠龙军团这一冲顿时冲得七零八落。冶夜稳坐中军，气定神闲地下达着军令，只听战场上马蹄声震动大地，肃杀四方，乱军之中人人哭爹喊娘，更有甚者连兵器都扔了仓皇逃命，狼狈之极。

　　“只是一群乱兵而已，纪律松散是他们的最大弱点。”这是昨天冶夜在军帐所说过的话，而在此时也一一应证了。同时月穹任命冶夜为大将军，统领全军，虽然当时帐下传来很多抗议之声，但在月穹的执意下也只得作罢。事后月穹问过冶夜，为什么这个一步也不敢离开自己的他，会站出来率领大军长驱直入，当时冶夜只说了两句话，“直到现在我做梦都会梦见那些可怕的事情，我真的很害怕，不敢离开你，只想在你温柔的臂弯下，感受着你的温度，用你的温暖来缝补我破碎的心，这样我才会感觉好一点。”这是第一句。

　　第二句话却让月穹永生都不会忘记。

　　“但若是为了你，我就不能总是逃避，哪怕是再怎么惧怕我都要赌上一切，缝补好的心要像衣服一样穿在你的身上，永远地替你抵挡任何伤害，为你担当一切。”

　　而这份决然与当年刑韵想要保护依儿的心情是那么地相似，是否也预示着这两个少年的命运会同他们的上一代一样呢？

　　蟠龙军团的骑兵来回冲锋着，切割着乱军的阵地，乱军不得不分散开来，首尾不能相救。冶夜下令化整为零，全军出击各个击破，而刚递出军令符的冶夜也站了起来。

　　“将是兵之胆！本将要亲自出击，鼓动士气，一举破敌！”

　　第一次看见眼前这个柔弱的少年露出那一副决然的神采，月穹不禁满怀的担心，他不希望这可怜的少年会因此被夺去生命，也不希望自己的心灵再次破裂缺失。而这担心的心情，分明写在他那棱角分明的脸上。冶夜微微一笑，那柳叶儿般的眉毛轻轻上挑，白玉般的脸蛋儿写着一脸的自信，他鬼灵精怪地耸了耸娇小的鼻子，毫不畏惧的言语从他同样娇小的嘴中吐出：

　　“放心吧，我会将这江山打给你！”

　　大大的双眼充满着爱意，令这边星辰般的眼睛仿佛都黯然失色，月穹笑了笑，伸出手捋了捋冶夜的白发，吻了一下他的脸蛋，当唇离开脸的时候，

　　“江山并不重要，我只要你平安……“

　　月穹将自己的佩剑递给冶夜，再没有任何言语。冶夜触摸着剑上少年的温度，轻轻一笑，满脸的英气顿时绽放开来，同样没有说什么，冶夜大步走出军营。虽然月穹话没有说出来，但冶夜着实是接收到了。

　　让这把剑代表我，与你共存亡！

　　他看上去比同龄人都要成熟，他看上去总是傻傻的很单纯；他金发飘动，他苍发悠扬；他终究是帝王，他为了他翻覆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