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湮灭》玻璃海

2、异能

　　第2章

　　自从遇到那个话痨面试官之后，她的运气终于降到极点了。

　　宣初低头看到自己好不容易从阿姨堆里厮杀抢来的珍贵特价鸡蛋，有种淡淡的忧郁。

　　这算是什么？难道她要作为科幻电影中第一个被杀的无知路人炮灰向群众掀开这个世界的阴暗面一角，和幕后操纵的无形之手，资本与官方之间的利益斗争，阶级之间造成的认知差异隐隐形成冲突，社会的暗流涌动等等主线剧情吗？

　　落在额头的血从温热慢慢变凉，被金属人一剑穿脑的被害者已经停止了呼吸和心跳。

　　宣初眨了眨眼，缓解眼球的干涩感，放在口袋里的手向下沉，却摸到了硬物。

　　椭圆的形状，外壳很光滑，中间有道凹槽，和一个可以推动的按钮。

　　女孩子常用的美工刀，粉粉嫩嫩的颜色，很是小巧精致，因为上一份工作的奶茶店老板认为和自己帅气英俊的气质不符，就随手送给了她。

　　刀刃还算锋利，但是太小，杀伤力有限。

　　面对普通人她赤手空拳总也会有办法，但对于硬度惊人的金属，她认为自己的手骨应该还没到能和钢铁硬抗的程度。

　　少女垂下眼，沉默无言。

　　男人慢慢把左手三棱刺收回去，猛地一甩，尸体被摔进了巷子里的垃圾堆里，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肥胖的苍蝇在一哄而散后又一拥而上，围在尸体周围嗡嗡打转，慢慢覆盖了伤口，缓缓翕动着透明的翅膀。

　　“哎呀，小姑娘你怎么不说话呀，这样很没有礼貌哦。”

　　男人嘴角带笑，语气很温和。

　　然而和他温和有礼的语气做出鲜明对比的，是从他后背上暴涨的无数纤细的银白色金属线，宛如蜘蛛丝般密密麻麻围绕着少女和他自己编织成一个无处可逃的锋利牢笼。

　　金属人除了身体部位的变异以外，长相和身材是再平常不过，随处可见的普通中年男人，甚至有种儒雅的气质。

　　但就是这样的人，却在小巷子里杀了一个人，而且即将残忍杀害另一位偶然路过的无辜妙龄少女。

　　世道险恶啊。

　　“不礼貌的孩子就该好好教训一下，我想想......”

　　男人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

　　“以生命做代价怎么样？”

　　男人看到对面的少女一动不动，一定是被吓到动弹不了了，也对，普通人肯定没见过这种场面吧。

　　他的代号是银狈，A级金属系异能，这次来蓝安市是为了消灭反叛者的敌人。

　　他虽然是反叛者，但和那些掌握了一点特别的力量就自以为无敌的蠢货们不同，他深切地知道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越是蹦的高的，越容易被了不得的庞然大物盯上。

　　当初加入反叛者也只是讨厌受到种种拘束，自己的力量完全得不到自由发挥的官方组织，能带来更多利益的强者在这个世界上本就应该比弱者拥有更多的特权，这毋庸置疑。

　　他自认为平时还算遵纪守法，甚至于在一家大公司有份体面的财务总监的工作，这次杀人也是因为不得不完成反叛者组织每隔一段时间发布给每个成员的任务。

　　而如果不是被目睹了杀人现场，他其实也不想费力再杀一个人，毕竟处理尸体的后续也很麻烦，被那群官方的猎犬抓到的可能性也越大。

　　真不幸啊，要怪就要怪你自己为什么非要在这种时候路过这里好了。

　　男人甩开变成三棱.刺的左手上的尸体，看着眼前的少女，惊觉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高挑。

　　刚刚巷子里的光线太暗，他只看到是个扎着头发身形纤细的身影，没想到和他想象中眼泪汪汪的软妹子好像不太一样。

　　不是说长的不好看，正相反，眼前的少女长相相当出众，但就是让人觉得不好接近，尤其是那双没有情绪的下三白眼看过来的时候，让他愣了几秒。

　　有种异常的熟悉感。

　　银狈总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但记忆却在需要的时候变得愈发杂乱无章。

　　像是冷漠理智的无动于衷，又仿佛是看透一切的倦怠感，很奇妙的眼神。

　　如果他见过，就一定不会忘记。

　　就在他即将抓住脑袋里的灵光一闪时，口袋里的手机振动却把思绪再次打断。

　　来不及细想，他迅速拿起手机查看组织发来的信息。

　　【J301S9集合。】

　　后面的一串字母与数字的组合，是反叛者特有的加密语言，目的是避免官方异能者组织的猎犬追查到他们的行踪。

　　总之这条消息的意思是出现了某种紧急状况，收到该消息的成员必须放下手头一切事情，在今晚九点之前在金澜市集合。

　　“算了，你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本来说不定我能想起来什么，但是现在没有时间了，唉，工作就是这样，上司的心情就像六月的天捉摸不透啊。”

　　男人不紧不慢地抱怨了一会儿后，突然停止，抬头看向杀人现场的倒霉目击者。

　　少女依然没有说话，也没有试图逃跑，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

　　银狈讨厌那些遇到危险只会尖叫的弱者，也讨厌痛哭流涕跪在他脚下只求留自己一命的蠢货，但他也知道所有人面对死亡时不可能还镇定自若，维持平时的风度礼仪。

　　但这个让他隐隐感到眼熟的女孩做到了，不管她是被吓到无法做出最后的挣扎还是如何，他都很喜欢这样的人。

　　免去了他要先费尽心思割掉猎物舌头和四肢的麻烦，有时过分挣扎的猎物甚至会弄脏他的衣服。

　　“永别了，可怜的女孩。”

　　许多根银色蛛丝般的金属丝从他的指尖延伸，慢慢缠绕成刀刃的形状，然后被即将燃烧殆尽的夕阳染成血色，仿佛已经预见了几秒后沾染少女血液的景象。

　　但就在刀刃即将碰到猎物心脏的那一刻，少女像是突然从怔愣中回过神想起自己应该逃跑一般向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崴了脚向左偏身倒向了墙壁，阴差阳错地躲开了刀刃的方向。

　　就算摔倒了仍把那盒鸡蛋抱在怀里保护的很好。

　　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宣初最终决定搏一搏单车变摩托，不管怎么说，她和鸡蛋至少要活一个。

　　金属丝失去了攻击目标，停留在原地。

　　“哦？还在想着逃跑吗？”

　　银狈挑眉，收起构成金属牢笼的金属丝线，慢慢向前走去，把猎物堵在墙角。

　　“虽然很抱歉，但是我真的没有时间了，所以......”

　　男人收起有些温和的笑容，嘴角压平。

　　“快点结束吧。”

　　银狈站在少女面前，举起再次化为三棱.刺的左手。

　　宣初一个翻身躲过他的攻击，双脚蹬上墙壁借力，腰腹猛地用力，在半空中回身踢向惊讶的微微瞪大眼睛的男人。

　　男人的脑袋被意料之外的巨力打的一偏，脚下短暂地失去平衡。

　　宣初抓住了这个机会，绕到身后抓住男人的头发往后一扯，剧烈的疼痛感逼迫他不得不往后仰头，而后把在掌心捏了半天的美工刀用力捅进去，几乎整个捅进了男人的眼眶里。

　　“啊啊啊啊！好疼啊啊啊啊啊！！！”

　　深红的血液顺着眼眶流下来。

　　男人没想到自己只是一个疏忽大意就落入如此不利的处境。

　　这肯定不是一个普通年轻女孩应该有的力量和反应速度！难道也是异能者？？

　　他甚至想到了最糟糕的可能性，组织里出了叛徒暴露了他们的任务地点，对方是官方异能管理局派来追捕他们的猎犬。

　　“为什么非要挑今天呢。”

　　宣初终于说了遇到金属人之后的第一句话。

　　她微微低着头，在男人耳边轻声说道。

　　“坏事都赶在今天发生，还没到年末就要冲KPI了吗？”

　　银狈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异能者，就算是突然陷入了这样剧烈的疼痛下也没有失去理智，眼球突然金属化，和美工刀牢牢连接在一起。

　　虽然这样会失去一只眼睛的视野，但总比整只眼睛废掉好。

　　两处肩胛骨则是以一种超出常理的方式突起硬化，变作两柄狭长利刃刺向身后反抗的猎物。

　　“我承认之前是我小看你了，但现在不会了。”

　　银狈冷声说道。

　　宣初意识到美工刀无法再继续往里插的时候就立刻松开手，离开他的背后。

　　但那两柄刀刃的速度实在太快，捅进她的左肩后原本平滑的刀片仿佛有生命般又飞快分支出许多细刺，顺着伤口在内部肆意生长横行，血顿时像是不要钱往外流。

　　更糟糕的是，她被在体内不断生长的金属刺限制了行动——就在她为这变故愣神的短短两秒，那些麻烦的东西已经从肩膀蔓延到手臂了。

　　惊人的速度。

　　她闭了闭眼，用力一扯，血流的更欢。

　　左手废了。

　　她仿佛对疼痛没有感知，下蹲躲过男人的接连攻击，抓住视野造成的影响产生的空隙，拳头打向男人另一只正常眼睛的力度丝毫不减。

　　“你也是异能者吗？为什么不用你的异能？！”

　　宣初听到这话只是皱眉，没回答。

　　异能啊，这个熟悉的词让她想到了不好的回忆。

　　情绪迅速变差带来的变化就是她的速度和力量又上升了一些。

　　“你是怪物吗？！”

　　废了一条胳膊，跟腱被他的刃切断，出血量极大的情况下，怎么还能保持和之前完全没有区别，甚至更加犀利的攻击的？？？

　　再拖下去绝对是自己先撑不住，异能的能量是有限的，而且他的近身格斗很差，赤手空拳下肯定是他输。

　　银狈万万没想到自己对付一个不使用任何异能的人会变得这么狼狈。

　　虽说这段时间疏于锻炼，但他好歹也算是A级，自打加入反叛者以来一路顺风顺水，从来就没有失败的时候。

　　今天竟然会在这种低级任务上栽了跟头。

　　这简直是耻辱！

　　他越想越气，在不断重复差点能杀死又被反击的过程几次后，焦急烦躁和恐惧叠加出的不理智情况下直接用了自己不到最后绝不会拿出来的杀手锏。

　　他动用了自己浑身上下残留的所有能量，从身体各处延伸出无数金属细丝，以最快的速度包裹住宣初，让她无处可逃。

　　和之前小打小闹的束缚牢笼不同，这次是迅捷彻底的绞杀。

　　银白的金属球在一瞬间慢慢渗出血红色。

　　“总算结束了......”

　　银狈脱力般靠在墙上，收回所有延伸出去的金属。

　　他的异能已经透支，现在随便一个人都能把不能金属化的他杀死。

　　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

　　银狈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喂，我受伤了，现在在蓝安市六月街这边，快点派人来接我，我不确定官方那群人什么时候会找过来，尽快......”

　　“啊，抱歉，已经找到了。”

　　一身矜贵冷淡气质的少年戴着耳机，居高临下垂眸看着他。

　　“说出你的代号和你知道的所有关于组织的信息。”

　　少年语气也是如同外表般的淡漠，似乎拥有着绝对的理智和冷静。

　　银狈吓了一跳，看到来人是个看起来涉世未深的少年也没有放松警惕。

　　之前在那个少女面前已经吃够了小瞧其他人的教训了。

　　他试探地说：“我的代号是金蛇，其他的信息只要你救下我，就一定会告诉你。”

　　听到这话，少年嘴角扯开一个有些夸张的弧度：“回答错误。”

　　他看着男人强忍着恐惧和疼痛的表情，眼神没有丝毫笑意：“这个时候要说‘我死也不会告诉你的’才对，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杀死你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透，那声若有若无的惨叫声很快随着最后一点晚霞消散。

　　月色轻轻拂过少年的匕首，星星点点的猩红沾在上面。

　　“喂，你还活着吗？”

　　他走到一团血肉模糊前面，蹲下来问道。

　　那团“人形物体”慢吞吞翻了个身。

　　他眼尖地看到“人形物体”似乎是手的部分紧紧攥着一把美工刀。？

　　“......你觉得呢？”

　　是一道熟悉的女声，意外的平淡。

　　“要加入我们的队伍吗？五缺一，我觉得你很好。”

　　少年却突然神色一正，很认真地问出这个对她来说似曾相识的问题。

　　宣初嘴角稍微一动就扯到了伤口，完全笑不出来。

　　哈，这是什么地狱般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