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血街区:神明》麦穗鱼Linnea

28、第二十七章

　　深夜，柳户山腰。一排巨大的朱红鸟居矗立在月光下，神代遥出现，她抬眼看向周遭。
　　长满青苔的石灯笼，天空直插的高大巨树，看不到尽头的参道……这熟悉又破败的一切。
　　沿着青石台阶走上，洒下的月光被茂密的树叶挡住，再落下的几缕若有若无的打在神代遥身上。巨大的鸟居，单薄的背影，一切说不上来的悲寂和压迫。
　　她抬手推开那扇巨大又厚重的木门，吱呀呀的响声打破寂静，令人后背一惊。
　　门后的一切，似乎一瞬把她拉回了好多年前的场景……

　　她看到了那个洒满阳光和种满枫树的院子，年追在泷的后面。
　　“小年！追不上哥哥的话，你最爱吃的丸子我可全都给信之介了！”
　　被泷这么一逗，小小的年跑的更欢了。
　　“哥哥！我要追上你了！”

　　神代遥笑着回头看去，他们两人跑远的背影。

　　“大哥！年！等等我！”
　　一声无比熟悉的女声，让神代遥再次回首。那一刻，她清楚的看到了14岁的自己奔跑过来。
　　相隔四年的两个自己，似乎进行了一场跨时空的相见。而就在14岁自己的身影穿身而过，18岁的遥周遭瞬间变回了死寂荒凉的夜晚。

　　遥无助的望向周围，却忽然发觉暗处有个人影……
　　她还没来得及定睛去看，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就像是一瞬间闪到自己面前的，与之同步到，似乎还有刀光。
　　也在一瞬，遥身侧的布刀玉命出鞘。

　　铮的一声，惊动了树木上休息的鸟儿。
　　继而月光打下，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那把刀
　　——素戋鸣尊。

　　是他！
　　……
　　记忆中的信之介，19岁的少年，意气风发。那个被父亲从小收为徒的少年，在剑道上锋芒毕露。
　　而现在这个，消瘦，沧桑，满脸胡茬，眼中布满红血丝和萧杀之气的信之介，就突然出现在了遥的面前，让她再次没有时间反应，更没有时间去惊讶和悲伤。

　　神代遥走在信之介的身侧，和小时候一样。可她却觉得与信之介的距离相隔千里，她还有好多疑问要问他：为什么孤身一人还留在宅子里面？当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年那天，在你信之介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所有神代遥心中想的，还未说出口的疑问，在两人回到信之介的房间中，他点燃蜡烛那一刻，被强行揭开。
　　神代遥清楚的看到，火光中，他左边空荡荡的衣袖。
　　信之介失去了左侧的手臂。

　　*
　　神代森在茶台前站起身，兀自踱步。他的脚步格外沉重感，木屐踏庭院中的木平台上，震的茶台上的半盏新茶荡出波纹。
　　他一身深色纹付羽织，背上印着神代家纹，穿戴整齐，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却眉头紧锁，仿佛承载千斤重。
　　神代森步履沉重地走下台阶，每一步都如同拖着重重的铅块。直道茶室中出现一个身影，喊住他。
　　“夫君。”神代绝花开口，“我有事想对你讲……”
　　神代森转身，努力疏散开眉间的阴霾，面向她，带着笑意。
　　“请稍等，绝花。我现在要去找孩子们。”

　　另一处的庭院中，信之介带着神代遥在训练，神代泷则坐在入户平台陪着年幼的神代年玩耍。
　　见神代森出现在花园入口，大汗淋漓的遥立刻停止挥动竹刀，朝神代森招手。
　　“父亲！”
　　神代森微笑回应，走近后，慈爱的打量了一圈孩子们。
　　“铁匠铺新进了几块好材料，你们去看看吧。”
　　神代遥很激动，却还是带着疑问问道：“父亲，不是只有到十七岁才能有自己的佩刀吗？”
　　“你们先去看看，有喜欢的，就让岳斗留下来。”
　　神代遥听后，欣喜万分，毕竟从记事开始她就很羡慕大哥有自己的佩刀。还常常偷偷撺掇信之介，让他带自己去看大哥的佩刀——月读。
　　“把小年也带过去吧，这次出去好好玩玩，她最爱吃那里的金枪鱼丸子。”神代森又补充道，“现在就出发。”

　　泷牵着年已经先走了一步，遥换完外套，也着急的跑走了。而信之介似乎有些不好的预感，停止了刚迈出的左脚，回头望向神代森。
　　神代森心中很复杂，面色沉重，但眼神坚定。
　　“你也去吧。”

　　柳户山脚，遥和年在前面走着，两个哥哥则是跟在后面。泷偏头看向他，“你怎么了？”
　　信之介摇摇头，“说不清楚，只是感觉要发生什么大事。”

　　路人的谈论声悉悉索索。
　　“今天早晨这附近就一直有好多黑色轿车在周围转啊。”
　　“听说柳户山上的神代家和当地黑市有见不得人的勾当……在这个关头，那不是打那个新上任的会长的脸吗？”
　　“净水会新上任的会长净水龙上吗？听说他哥哥就是被神代家主害死的，新仇旧恨一起，净水会能放过他吗……”
　　“多大的一个家族，几百年的传承，眼看啊，就要没了，唉，多可惜……”

　　众人皆听入耳，反应最激烈的是遥，她冲上前，推了那男人一把。
　　“你在胡说什么！”
　　“小遥！”泷一把给她拉了回来，紧接着对那路人道歉。
　　即使作为长男的神代泷应该最成熟稳重，但听了那两人的谈话后心里也慌了。他紧紧护着遥，又不断对她说：“事情还没有弄明白……还没有搞清楚，对吧，说不清是一场误会！对吧，信之介？”
　　泷回过头去看他，想在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口中得到一句，哪怕是半句肯定的答案，自己都不会这样无措慌张。
　　而信之介没有回应神代泷，他的眼睛失神，呆呆地站在原地，几秒后，便转身向上山的方向狂奔。
　　“信之介！”泷看着他逐渐变小的背影，心脏砰砰跳。
　　紧接着，遥也挣脱开泷的手，拼命的往回跑。
　　神代泷见这状况，背起神代年，也追了上去。
　　*
　　神代宅的后门是一片较宽敞的平地，因为前门口只是一列下山的青石台阶，所以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去往宅子后门。
　　而场面也和两人预料到的差不多。等信之介和神代遥赶到后门的时候，远远望去，几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门口，每辆车边还站着几个黑西装。

　　后门都堵上了，果然是来者不善。
　　信之介拉走神代遥，转身朝着侧面跑去。那里是只有几人知道的秘密基地，宅子后身是个较高的陡坡，从侧面爬上去后可以从上俯瞰到宅子宽阔的正院。
　　这个地方一开始是信之介和神代泷意外发现的，再之后常常带着遥和年来玩耍，几人也曾经在上面看着宅子里的神代森因为找不到几人而急得团团转，遥和年还笑的没心没肺的。

　　等信之介和遥赶上去后，趴底姿态，尽全力眺望……
　　院中赫然黑压压一片，领头的，就是净水龙上。

　　时间已经到了黄昏之即。
　　神代森一人面对着大约三百人，依旧面不改色。
　　他脸色不悦，看着面前这个奸邪小人，沙哑开口：“净水会长……”
　　净水龙上忍不住嗤笑出声，一副得意极了的样子。
　　“神代森啊~你也有今天。看看，看看我身后。”净水龙上张开双臂，回头望了望身后的一片拿着武器的黑西装，又回头看着神代森，“你说说，要是我大哥在天之灵看到今天这幅场面，是替我喜呢？还是替你悲呢。”
　　“你既然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权力、金钱还有会长的位置，净水家的一切，为什么又要对神代家发难！”
　　面对神代森的质问，净水龙上则是吊儿郎当的看着他愤怒的样子，似乎格外享受。
　　“哎呀~哎呀~神代啊，你说说我大哥当初到底在欣赏你什么呢？你如此软弱，放任自己的血脉被玷污不管，这也恰恰是你我之间的不同。我净水家的产业，不会允许外人插手，而你连一个风俗女诞下的私生子都愿意收入囊中。”
　　“泷他……是我的血脉！不要小瞧任何一个神代家的血脉，以后……你们都将会成为神代家的人刀下的亡魂！！”
　　“哈哈哈！”净水龙上狂笑着，他浮夸的弯着腰，鼓着掌，“诶！这就是神代家的诅咒吗？最接近神明的家族！真是厉害啊！！”
　　“你这混蛋……”神代森再也忍不住，额角青筋暴起，低声怒骂着对面这男人，“你为了会长的位置，杀了自己的亲哥哥……”
　　“给我闭嘴！”净水龙上脸色一变，在腰间掏出手枪，直直冲着神代森逼去。
　　而神代森反应的极快，在一瞬间拔出腰间的打刀，朝着净水龙上的手腕处砍去。手枪掉到地上，净水龙上捂着自己渗血的手腕后退，被人护在了身后。
　　净水龙上气急败坏大喊一声：“水无灯！”
　　净水会的二把手水无灯，一个穿着墨绿色西装，染着金发的年轻人。眼疾手快地扶住净水龙上，随后掏枪指向一边。
　　“别动！”
　　神代森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接着举刀准备发动攻击。
　　水无灯给手枪上膛，眼睛眯了眯,“我说，别动。”
　　他手中的枪并没有对准神代森，神代森身子一愣，随后顺着他所指的方向转头望去……
　　“夫君…”
　　“绝花！”
　　神代森推手，面对着水无灯，慢慢收刀。
　　“把刀扔掉。”水无灯说。
　　看着神代森慢慢蹲下身子，把刀放到地上，净水龙上狞笑，“这就是你落败的原因，弱点！被人轻而易举地抓住！”
　　“如果要成为你这样没有弱点，甚至不惜杀害手足的人的话……我宁愿落败。”
　　话落那一刹那，神代森握着刀，快速的冲到了水无灯的面前。
　　水无灯来不及反应，调准枪头，对准神代森，扣动扳机的那一刹那，面前的人却如同鬼魅一般，迅速转身，把刀刃朝向净水龙上。
　　一刀劈下，血液随着刀刃的舞动飞溅到空中。一个紧急挡在净水龙上面前的黑西装应声倒地，净水龙上被其他人保护起来。
　　神代森退无可退，拼尽全力的挥刀，击倒了一个又一个黑西装。
　　也就在这时，院子口传来一阵骚动。
　　“神代先生！”
　　神代森回头看去，是将近两百名面庞稚嫩的弟子，个个都身着道服。手持竹刀，乌泱泱的来到院子中。
　　“谁叫你们来的？！快回去！都回家去！”神代森慌了神，近乎拼命的朝他们喊着。
　　而那些学生，面面相觑，眼中有担心，有愤恨，却唯独没有胆怯。

　　又一声枪响，净水龙上打中了神代森的一条腿。看着他脱力跪倒在地上，他显得更加狰狞兴奋，随后朝着那群弟子招手。
　　“来啊！来救你们的师父啊！”
　　……

　　再之后，在山坡上的两人，眼睁睁地目睹了两声枪响，夺走了父母的生命。
　　信之介拼命的跑回去，神代遥也跟在他身后，却在即将到后门的时候被神代泷一把逮住。
　　“小遥，听我说！看好年，你们两个待在这儿！”
　　“不！我要和你们在一起！为父亲母亲报仇！！”
　　神代泷极力安抚着痛哭的神代遥，“不行！你要听大哥的话……”
　　“泷。”信之介背对着几人开口，“送她们走，我先顶住。”
　　“不行！他们至少有几百人！”
　　“不。”信之介转过身来，神情愠怒，眼神可怕，“师父他今天把我们支开……他知道会发生什么，他选择保护我们……你们是神代家的子孙！而我，师父从小把我培养长大，待我如家人一般，我早就已经是神代家的死士了。”

　　*
　　点着灯的屋内，信之介和神代遥两人端坐着，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泷把你们两人送走后，再回来的时候，弟子已经死伤大半了，净水龙上被我重伤后，被人掩护着撤退走了。而我最终双拳难敌四手，被净水会的人砍断一条胳膊……要不是泷回来的及时，我早就死了。”
　　神代遥边听他诉说着，眼中噙满了泪水，双手也紧紧的扣在双膝上。
　　而信之介却像一个麻木一般，给自己倒水。或许，在这些年里，一个人看着黑夜中的院子，当年的事情在他眼前循环播放无数次。
　　“我和泷，埋葬了师父，埋葬了师母，和她腹中的孩子。”
　　神代遥仿佛被一瞬间刺痛神经，愣着抬头看向信之介。而对上的，是一双疲惫，布满血丝，流着泪的眼睛。
　　“这件事只有我知道，师父他至死也不知道。”信之介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当年是我意外见看到师母在绣鞋子，她笑着叫我保密，因为她想亲口告诉师父，和你们……”
　　神代遥此刻只感觉被什么东西扼住嗓子，针扎般的疼痛，却无法哭出声，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掉在她的手背上。
　　信之介起身，唰的一下拉开窗子，已经蒙蒙亮的天空，院子中还长着几颗枫树。
　　“神代未闻今日见，飘飘枫叶染竜川。”信之介说，“师母为那孩子取的名字，叫神代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