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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抗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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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莱恩极其不愿意告诉莉莉,但他是一个性情温厚富有责任心的医生,作为帝都最好的医生,他必须对患者的家属讲真话。
从房间里出来,布莱恩尽量平静的说:““我没办法救她。”
随即就是莉莉和安迪的惊呼,安迪睁大了眼,十分不相信这件事,他急忙说:“我检查过宝贝,她不过是普通的感冒,布莱恩大人,您是整个帝都最好的大夫,怎么会?”
“布莱恩,就算是三千万一毫升的抗生素也没关系,把我救她嘛,布莱恩~”看见莉莉努力的撒娇,布莱恩却显得很无奈,他摇摇头。
“这不是药的问题。”他转向安迪,点点头:“你说的没错,她只是普通的感冒,和魔兽的感冒没有任何区别,出问题都是她自身。”
米砂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可以那么特别,根据布莱恩的解释,米砂的身体完全无法接受药物治疗和魔法治疗,原因是米砂的身体具有抗药性,任何的药物都会被当做病原遭到排斥,无法吸收作用。医疗魔法的原理是将魔力注入体内进行杀菌处理,米砂的身体不禁具有抗药性,而且具有免疫魔法的能力,抗药,免疫魔法,同时还有诅咒反弹。
“她的身体很特别,就像一个独立的个体,如果她保持灵魂状态,没有□□的束缚,她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完全不用和世界进行物质交换的生命体,她的灵魂可以进行无数次自我修复,并不需要来自外界任何的帮助。据我说这,有这样能力的除了欧默礼斯陛下和砂陛下,整个冰枯大陆找不到第三个。”
安迪一边安静的听着,一边将米砂头上降温用的冰块换下来,然后用冻得发红发紫的手去摸米砂灼热的脸颊。
“这么下去她会怎么样?”帮米砂折了折被角,安迪转头问布莱恩。
少年很冷静,从未有有过的冷静,平日里总是玩成一条线的眉纠结起来,蹙的高高的,琥珀色的眼睛眯起来,异常严肃的盯着布莱恩。
“不会死,幸运的话或许退烧后什么事都不会有,但是一旦恶化很有可能会丧失一些机能。”
“准确一点。”
布莱恩沉默了,过了一会,安迪开口:“请您将最坏的结果告诉我。”
空气里死寂,然后雨后清新的空气带着泥土的想起飘进来,布莱恩深呼一口气,眨了眨并不算大的眼睛,转向一边的油画,上面描绘着莱纳尔河畔优美的风景。
空气变得很容易让人窒息,最后他还是无奈的于安迪坚定的眼神,“她的眼睛进了雨水,受了感染,加上连续不断地高烧,她很有可能......”
布莱恩没再往下说,对于一个妙龄女子而言,仅仅因为一场雨而失去窥视这个世界美丽的资格,这真的太残酷。
“没有办法治好她么?您再先想想办法好么?”安迪恳求的声音闹的布莱恩脑子里很乱,米砂是那么的美丽,那么年轻。
布莱恩在脑子里拼命的收索,读了几百年的医学著作,上千年的经验,最后总算是想起些什么,最后化为话音不稳的一个词:“血液。”
“如果能找到和她相同的血液,虽然她排斥药物,可是她不会排斥自己的血液,如果找到没有抗药性但和她相同的血液,在血液中注射药物,再将血液注射到她的身体中,这样应该就可以救她。”
停顿了许久,房间里一片死寂过后,中年医生说了最后一句话便离开了安息之家。
布莱恩离开后,安迪坐在房间里将近一个钟一动没动,脑袋里只盘旋着一句话,布莱恩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她。
一个小时后莉莉进来对他说,安迪,你不能杀了她。
安迪脸色木然的问为什么,面无表情,甚至没有看莉莉一眼,连眼珠也没转,一直盯着米砂的脸。
莉莉的脸色第一次那么的难看,咬了嘴唇很久,扭曲的脸色变得很古怪,大约一分钟以后,她才硬生生的从口里挤出一句话。
“她现在是米砂,如果你杀了她,那她就是砂。”
“我知道。”安迪呆呆的点头。然后缓缓开口,他尽力保持声音的平静,可就像眼角的泪光一样,他的声音略带一种哽咽。
“砂是欧默礼斯的,如果米砂死了,我就会永远失去她。莉莉姐,你想这么对我说对么?”
莉莉没有接话,她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穿着高筒靴站在一边。
似乎也没有想要莉莉接话的意识,安迪忽然将目光移向窗外,然后他的声音仿佛个了一个世纪以后才缓缓地传到莉莉的耳边。
“莉莉姐,你知道么,我小时候曾经在一个贵族家里打工。
贵族家的小姐很喜欢命运鸟,你也知道那种鸟很漂亮,深紫色的翎毛油的发亮,浅紫色的眼睛就好像水晶一样好看。贵族小姐光是看到古书上的图片,就深深的爱上了那种美丽的鸟儿。
我的老板,也就是那个贵族,很宠很宠他的女儿。所以他花了重金,请赏金猎人去绝渊,抓一只命运鸟送给他的小女儿做生日礼物。绝渊有九殿驻守,命运鸟哪里是那么好抓的,一个三星的赏金猎团,二三十个人一起去,只有五个人回来。
那真是只很名贵的鸟。
所以贵族小姐很宠那只命运鸟,什么都给它最好的,我们那时候甚至有人说做个人形魔兽还不如去做只宠物鸟。”说着,安迪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走到米砂身边帮米砂换掉头上的冰,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脸,然后继续述说道:“后来那只鸟生病了,小姐请了大夫专门照顾,大夫告诉小姐,命运鸟不可以单养。如果单养就必定活不过三年,想要病好唯一的办法就是放了那只鸟。
可是到最后鸟还是死在了笼子里。
鸟死前的那一天我到小姐的房间里做打扫,它求我放了它,可是那是我觉得鸟儿那么美,我不想让这个美丽溜走,不想让美丽的小姐伤心,所以我拒绝了它的恳求。
直到现在我都偶尔翻起记忆会去想,如果当时我放了它,它是不是就不会死......”
安迪扯开窗帘,干净简洁的白色窗帘上没有任何的花纹,推开窗,雨已停,帝都的天空依旧黑云密布,只是少有的浅金色阳光勾勒出云朵的边缘,细微的浅金色照耀整个帝都。天空像中世界的油画,乌云慢慢散开,八匹金色的独角兽并列着奔驰着,长着翅膀的小蹄子在天空中漫步。
帝都天空上密布的乌云是永不消散的绝望累积在一起,真正划破天空的光芒亦不是灼眼的太阳所发,能驱逐黑暗的有时候并不是阳光,而是更为漆黑的暗。
“莉莉姐,你还记得欧默礼斯有多久没有踏出领域了么?”抱臂,安迪抬头看着天空上渐渐远去的马车,深深的吸气,回眸的刹那,金色的光辉将安迪浅绿色的发染得像金子一般灿烂,琥珀色的眸子,金色的发,双金——领域王族纯正血统的象征。
“如果可以,我希望他永远不再他出欧默礼斯城。”
莉莉那天晚上差点没以死相逼来求安迪,然而一向心软的安迪什么一没说,一直坐在椅子上要么非常贤妻良母的帮米砂换换头上降温的冰块,擦拭一下身子,要么非常人妻的压了压被子脚,对着莉莉的时候他则一直在微笑,笑的很绅士,绅士的让莉莉觉得自己在犯罪。
当然她确实在犯罪,只是她自己从未察觉。
神说,每个人都在犯罪,只是我们站在不同的立场,利益蒙蔽了我们的双眼。
许多年后,米砂与欧默礼斯谈及这件事,米砂就想起了圣经上的一句话:我是在罪孽里生的。在我母胎的时候,就有了罪。
所以人便有了原罪。
其实魔兽和人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即使他们更加的强大,天生富有魔力,可归根到底,这个世界上只要懂得思维的生物都已经被权衡利弊,爱恨情仇所束缚,他们无力逃脱,甚至深陷其中而不自知。
夏娃知道吃了禁果会被神责罚,遭到神遣,但却仍然经不住沙利叶的诱惑,其实诱惑的本质并不诱人,真正诱人的是那种窃喜的感觉。
亚当同样知道偷吃禁果会遭到神遣,可他却同样被选择了背叛神,因为爱。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着种种罪,而他们的源头,本就是原罪的源头。
知道半夜,米砂的身子开始渐渐不那么烫,降温了,安迪才开口说了那天晚上的第一句话,唯一的一句话,最后的一句话。
“莉莉姐,我答应过要带宝贝,要带她去莱纳尔河看日出。她作为人的最后一段日子,我想陪她在莱纳尔平原度过,但是,只有三天。这是尼古拉斯给我的最后期限。”
安迪扶起米砂的上身,轻轻的伸手将她额前的刘海理清,然后俯身温柔的在米砂的额前用唇一点。
米砂虚弱而痛苦的紧闭双眼,耳边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
“我放手,只要你不再痛苦。”
迷迷糊糊的醒来,睁开眼的时候什么一看不见,漆黑的深渊比什么都令人感到害怕,米砂调整了很久,深呼吸,闭上眼睛,再次睁开。忍住头重脚轻,米砂伸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额头,嘴角抽了,这辈子最倒霉的事居然又发生了——她居然感冒了?
天啊,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令人觉得悲哀的么?
米砂从小就知道自己的体质特殊,对于别人而言的小感冒,那对她简直就是噩梦,因为她很离谱的抗药,所以她从小都努力锻炼身体,非常努力的锻炼自己的蛮力和抵抗力,所以上一次感冒是什么时候的事,她都快记不清了。
不过也还好,她拍拍胸口安慰自己,反正烧伤两三天,自己会退下去的,感冒嘛!能有多大事?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口干舌燥,想要喝水的米砂从床上摸索着想开灯。
细微的物品移动却触发了一个巨大的响声,安迪从椅子上跌下来,眨了眨血丝泛滥的琥珀色瞳孔,现在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个魔兽的眼睛。
他吸了下鼻子,他敢保证他的眼睛现在绝对红的可怕,慌忙地从地上爬起来,身子地下还压着一条自己昨天晚上临时用来保暖的毯子,安迪赶紧倒了杯水递到米砂手上。
接过杯子状物体的时候,米砂愣了一阵,愿意不为别的,主要是因为那双递过来杯子来的手是冰冷的。接过杯子,怀揣着不安的喝了一口,润了润干燥的喉咙,然后开口问:
“你是谁?”
安迪眨巴了会眼睛,虽然有点颇受打击,不过他还是咽了口口水,正打算开口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喉咙竟沙哑的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于是他郁闷的将杯子接过来放到一边,然后再米砂的手上划出一段文字。
本来想先表明身份的安迪却在动手写的时候写出了一句:你饿了么?
......
将米砂喂饱,安迪脑袋非常健忘的将自己是谁的事给忘光了,将米砂裹在被子里捂起来,摸了摸额头,又弄了些碎冰块给她降温,然后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多休息。
被陌生人这么照顾,米砂虽然有些疑惑,可当她想起安迪便又觉得或许是自己遇上了好人,帝都又是吸血鬼的大本营,就算有个好心的吸血鬼把自己捡回来,出于同情自己照顾一下也并不太过戏剧化。
虽然看不见一切,但米砂却在那冰冷的手的安慰下渐渐进入了梦乡。
安迪将一杯温水放到米砂的床头柜上,走到床不远处的沙发上,将掉在地上的毯子捡起来,疲倦的在坐在椅子上发了一会呆,隔了好一会,他转向窗,和煦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射在羊毛地毯上。
窗外,远处的地平线上是一片茫茫的青翠,此起彼伏的绿色浪潮在乳白色的白雾中若隐若现。
曾经米砂无数次在他面前夸耀过的美好,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受到阳光照射的她说,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就是在日光下,徐徐的微风迎面吹拂......
而现在,阳光就在她的身边,她却......安迪捂住嘴,不断地用贝齿折磨着他的唇,紧紧的闭上眼,耳边一阵接着一阵的翁鸣,心脏想撕裂了一般的疼痛。
六百五十四年,这辈子他从未有那天像现在一样想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大约半个钟,安迪一直坐在椅子上面朝着窗,不断地眨眼,可一股液体还是无声无息的顺着少年柔和的轮廓滴落然后再羊毛地毯上晕开。
半个小时后,安迪觉得自己应该去洗把脸,洗个澡,把自己打理一番,因为这个不需要太长的梦还需要一个人去编织,三天,三天以后一切都将截然不同。
打开门,原本打算去洗手间的安迪在开门以后,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以后,立刻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心情刹那间全乱,他现在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他妈的,老子现在想砍鬼!
安迪的想法真是拿着加大加粗字体写在了脸上,气势上而言,就连布伦特都相信这小子打算把自己大卸八块,不过,事实上安迪的身高在一米九零的面前很缺乏优势,更令人胸闷气短的是,安迪的力量就算是上辈子最鼎盛的时候也没能越过眼前这位九殿首座。
布伦特的脸依旧冰山一座,扑克一副。
今天他终于将那遮丑用的刘海给撩起来了,殷红的发被一根金色丝带扎在左侧,眼睛一只是深深的酒红色,一只是非常亮眼的金瞳,只是诡异的冷金色就好像冰块一样的泛着光。
尴尬的气氛没有持续很久,就在安迪打算把这尊雕像一脚踹开,然后拖着当垃圾扔出去丢掉,抛的越远越好。
莉莉,这就是你想的办法?
“她怎么样?”很难得,从上辈子就特沉默特贵金的某鬼居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换来的是当年那个本来就和他不怎么合得来的小鬼差点刮到的一巴掌,一回生二回熟说的就是这种事,淡定的将两只爪子都控制住,布伦特淡淡道:“你们姐弟很像。”
安迪非常想抛下形象的一口咬掉布伦特的手,然后大骂:“你才姐弟呢,你哥还是个忠犬呢!”
不过,他最后也没这么做,人总是要长大的,当年知道腰间的小孩子做的事,他是再也无法做出来了。
“你进来看谁?米娜还是砂?”安迪冷冷得下逐客令,将手不悦的收会,眯起琥珀色的瞳孔,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刻薄。
“米砂。”
“我家宝贝不认识你。”安迪今天才发现什么叫认为有人天外有天,无耻之外还有无赖,厚颜之外还有铁皮,他难得厚一次脸皮非常不要脸的损人,居然能发现一个面不改色说出这种话的鬼。
布伦特,你他妈真不是人类!
“我从来就不是人。”淡然,真淡然。
安迪忽然扯出一个特灿烂的笑容了,露出一口闪闪发光的洁白贝齿,“布伦特哥哥,你知道为什么欧默礼斯哥哥比你厉害么?”
疑惑,摇头。眼睛里依旧没多少温度的望着眼前这个当年只到自己腰部的小鬼。
“你比他人品好。”
表情麻木的摇头,“那伊凡应该比我强很多。”
“哦?”
“他比我脸皮厚太多了。”
......
将安迪弄晕对于现在的布伦特而言,那绝对是比踩死只蚂蚁还要容易,拖着‘尸体’扔到铺着厚厚的红色地毯的台阶上,抬脚,一脚踢下去。
再次打开门,风吹起白纱的窗帘,那人紧紧的躺在床上,极其不安的皱着眉头。轻轻的走过去,坐在床边,似乎想到了什么,布伦特伸手将她的川字眉抚平,他忽然很想对她说曾经有个女孩也这么抚平过自己纠结在一起的眉头。
只是,这是个秘密,永远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乃至许许多多年后,米砂问布伦特,你看我的时候,是在看我还是在看米娜,那时的布伦特淡淡一笑,却让米砂心里蔓延出一股说不出的绝望。
莱纳尔平原是整个第三域唯一能够得到太阳眷恋的土地,红黑色的沃土上贯穿了一条清澈的长河,青翠的绿色覆盖大地,形成广袤无垠的草原,农田,秋季一到,莱纳尔河畔的米娜花便会开放,小而白,纯洁的如同莱纳尔河对岸迷雾森林中冬日清晨的微雪。
浅浅的金色,就像天使张开闪着圣光的羽翼,苍白的脸颊,苍白的唇。
布伦特摸着米砂的脸,冰冷的触感让米砂觉得很舒服,不由自主的靠近。
“莉莉叫我把你变成吸血鬼,可是你那么喜欢阳光,怎么可能舍得离开这么温暖的东西呢?”
布伦特小小声的自言自语,脸上露出温柔的笑。
“虽然你从来不说,可是我知道,你们是一样那么喜欢阳关,那么喜欢温暖。怎么会舍得离开?
她......和你很像,你们都很怕黑,怕一个人,怕孤独。”孤独真的很可怕,布伦特在心底默默地想,默默地念,欧默礼斯比我们所有人都更强,不是因为他拥有神的力量,而是因为他比我们每一个人都更加的寂寞,他的世界从来容不下除了自己和砂以外的任何人,狭隘的只装的下两个人的世界,对方却迟迟不归。
从前他不懂,他总是以为只要自己不断地追求力量,就终会有一天会超过欧默礼斯,不论是他还是伊凡都这么认为。
现在他终于明白,欧默礼斯强大的不是仅仅是力量,那份饱经沧桑,彷如沧海桑田,过尽千帆的寂寞是白开水,除了无味剩下的也只是无味。
布伦特眯起狭长的异色双眸,轻轻地在米砂的额间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你又不是她,怎么会舍得为了我舍弃阳光呢?
你不是她,可我去还是不想你离去,如她一样永远的离我而去。
安迪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在一楼大厅的楼梯下头,腰酸背痛,窗外已经是满天星辰闪亮,大厅的桌上是一瓶小小的深紫色液体,不足五十毫升的水晶小瓶,瓶上用金粉刻着一段圣语——神血。
安迪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傻傻的笑。
神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