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负东篱

15、第 15 章

　　瞳孔中的偷窥者

　　1
　　为什么总用那样的眼光看着她，为什么？
　　夏浅光无数次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苏明明，那样的眼神透露着危险的气息，像是偷窥者，一点一点将她的秘密全部明了。她和苏明明的关系并不好，甚至她三番四次地因为苏明明优秀的学习成绩而在背后中伤她。
　　她心里有些发慌，难道……苏明明知道了她早恋的事情？
　　在这样一个升学率极高的学校里，早恋是禁忌，苏明明身为班上的学习委员，很可能把这件事情告诉班主任。夏浅光一想到陆洋的微笑，就暗自下定决心不能让苏明明说出去——在此之前，她要确定，苏明明是不是真的知道了这件事。
　　下课的时候，夏浅光走到苏明明的桌前，开口道：“明明，你今天放学有空么？”
　　“你想做什么？”苏明明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似乎是在努力看到夏浅光的想法。
　　“没什么。就是想和你请教一下考试的问题。”
　　“考试的……问题？”苏明明目光闪烁，下一秒拿着书包就冲出了教室。“我没空！你不要跟我讨论问题！”夏浅光心里一凉，看来这下苏明明是什么都知道了，而且，她并不想和自己谈谈。

　　2
　　苏明明在走出校门的时候撞到了正在等待夏浅光的陆洋，他的手上拿着一只相机，苏明明屏住呼吸问：“这是浅光的相机？”
　　“是啊。”陆洋点点头，微微一笑，“她真是个糊涂虫，前几天去老师办公室拍照片，竟然把相机忘在那里了，今天才托人拿来。”
　　“那可真是够糊涂的……”苏明明寒暄着，眼睛始终都没有离开过照相机，“能给我看看么？我也想见识一下浅光的技术呢。”陆洋也没想什么，便把相机借给苏明明看。过了几分钟，苏明明阴沉着脸问道：“这里面照片全吗？”
　　“好像有一张卡被班主任拿走了吧。”被班主任拿走了？！苏明明瞪大眼睛，呼吸急促。“苏明明你怎么了？”
　　“没什么！”苏明明慌乱地背着书包，冲出了学校。
　　隔天，夏浅光在抽屉里发现了一叠钞票，有一千块的样子，不知道是谁不小心放在自己桌子里的，夏浅光把钱交给了班主任。当班主任拿着一叠钞票走进教室的时候，苏明明突然痛苦地声称自己不舒服便走出了教室。
　　夏浅光莫名其妙地看着苏明明的背影，突然有种不好的想法。
　　难道……这些钱是苏明明给自己的？还是她想栽赃嫁祸呢？难道……她真的打算把自己和陆洋的事情告诉老师么？
　　夏浅光脸阴沉了些，心中不觉生出一计。

　　3
　　隔天是万圣节舞会，教室里关上了灯。夏浅光穿着巫婆的衣服，手电筒将她的脸映衬地苍白，她缓缓开口道：“现在，你们每个人都要说出一个自己知道的秘密，如果秘密是假的，那你手中就会多出一根线。这根线，是你通向地狱的线。”
　　这话说得大家都倒吸了一口气。但是出于好玩，大家也就都参与进来。
　　苏明明的双手一直在颤抖，轮到她的时候，整张脸都绿了，她拼命地摇着头说自己不知道什么秘密。夏浅光心里一横，捏着嗓子说道：“你确定，没有做过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或者知道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苏明明颤抖着嘴唇摇头。
　　突然，她感到手中多出了一样东西。细细的……是线！苏明明冷汗直流，下一秒尖叫着冲出了教室。灯光骤然亮起，夏浅光微微上扬嘴角。陆洋刚从教室外回来，满头大汗，夏浅光愣了愣问道：“你……刚才不在？”
　　“不好意思啊浅光。”陆洋难为情地挠挠头，“本来说好要帮你的，后来活动处的学长临时叫我过去帮忙，还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我已经尽量赶回来了。”
　　夏浅光呆呆地愣在了原地。本来说好轮到苏明明的时候，陆洋就趁着黑把线轻轻地放在苏明明的手上，她回头看去，凳子上静静地躺着一根线。可是……刚才陆洋不在，那么苏明明手中突然多出的线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像是西方魔法中说的那样，说谎者手中会多出一条线？
　　想到这里，夏浅光不寒而栗。
　　此时，楼下传来尖叫声：“苏明明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快来人送医院啊！”等夏浅光赶到的时候，苏明明已经被送进了市医院。这是怎么一回事？本来夏浅光只是想，如果苏明明说出了她和陆洋的事，她就把这根线放在苏明明手上，这样大家就会觉得苏明明是在说谎，即使以后事情曝光，那么也不会有多少人相信。
　　夏浅光心中不觉有不详的预感，拉起身边的男生往医院走去。
　　医院里人不多，只有送苏明明去医院的几个同学，苏明明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双眼毫无焦距，但伤得并不是很严重，夏浅光心怀歉疚，走过去说道：“对不起，明明，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
　　“没事。”苏明明也回以一个勉强的微笑，“是我走得不小心……”
　　“我保证，今天的事情我会解释清楚的，不会让你造成一丁点的困扰。”苏明明点点头，表示感谢。
　　夏浅光满腹歉意，自是没有看到她离开时女生狡黠的表情。

　　4
　　夏浅光放学后都会来医院看望苏明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万圣节的舞会成为了两人绝口不提的秘密。
　　这天，苏明明吃着苹果，突然问道：“浅光，上次你作为校报社记者，你给老师办公室拍了几张照片作为宣传，后来怎么办了？”
　　夏浅光想了想，说道：“哦哦，后来班主任觉得我拍的几张照片不错，就把我其中的一张卡拿走了，到现在都没有还给我呢。”苏明明闷着头没说话，夏浅光继而问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没什么。”苏明明摇摇头。
　　苏明明在医院待了三天，刚出院就是期中考试分数公布，学习委员苏明明毫无疑问地拿下了年级第一名。试卷发下来，大家争先恐后地想看苏明明的试卷，可是她却像疯了一样护住手中的试卷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什么嘛。干嘛不让别人看，不就是考了第一么，了不起什么？”
　　“就是啊，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啊？”大家相互议论着。夏浅光拿着水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水溅出好多把桌子弄湿了。
　　“夏浅光你做什么？”
　　“你们不能这么说苏明明，她是靠自己的努力考得好的。”
　　“你装什么好人，谁不知道你和苏明明关系一直都不好，怎么，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别人手上？现在对人家这么关心起来了？”夏浅光的脸青一阵红一阵，撩开袖子就想闹事。
　　苏明明赶紧走上来劝阻，声音略带哭腔：“算了浅光，算了！”
　　“算什么！再这样你会一直被欺负的！”想到上次万圣节的事情，那根线，夏浅光就不可自已地自责起来，下一秒拳头已经打上了对面的女生，接下来是尖叫声，然后是班主任的声音。
　　“夏浅光，苏明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5
　　苏明明在进到办公室的时候，就变得局促不安。
　　在教育完两人之后，班主任开口道：“浅光，你上次拍的照片那张视频放到哪里去了？”夏浅光诶了声：“就放在老师你的抽屉里啊。”
　　“没有拿走？”
　　“没有啊老师。”
　　“那就奇怪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了，难道是被人偷了？”苏明明的脸色有些难看，低着头不停地握紧拳头。“这样吧，你们帮我找找，实在不行，要报案了。”
　　“报案？”苏明明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一个存储卡而已，为什么要报案？”
　　“里面有浅光逝世的外婆留给她最后的视频，很重要。这是无价之宝。”苏明明咽了咽口水，眼神漂移，随即说道，“老师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到的。”
　　回来的路上，苏明明问夏浅光是不是真的外婆留给她最后的视频在里面。夏浅光难过地点点头，眼圈红了起来。这是外婆留给她唯一的东西。
　　想到这里，夏浅光不禁哭起来。
　　苏明明蹲下来，低声安慰着她，眼睛有些生疼，沉默了几秒后说道：“你别担心，小偷一定会把东西换回来的。”夏浅光嗯了声，佯装开心地笑着，泪水却溢出眼眶。苏明明看向走廊外，像是下定决心似的，暗自叹了口气。
　　第二天，不翼而飞的存储卡又出现在班主任的办公室，下课的时候苏明明找到夏浅光，表示找到了存储卡真是天大的好事。
　　“里面的视频被删掉了。”夏浅光愤恨地说着，“这是外婆留给我唯一的东西，如果让我知道是谁偷了我的存储卡又把里面的视频都删掉了，我一定会讨回公道。”夏浅光木然地起身，走向教室外。
　　留下站在原地的苏明明不知所措，还有她越握越紧的双手。
　　如果让夏浅光知道了真相，一切都会完的……她不能让夏浅光发现一切！是的，这一切都应该悄无声息地死掉，没有人会知道。
　　苏明明冷笑了声，转身走出了教室。

　　6
　　等苏明明再一次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存储卡还静静地躺在老师的抽屉里。苏明明悄悄地拿着存储卡，扔进火堆里。
　　是的，这一切会死掉的。没有人会知道是她偷了存储卡，也没有人会知道她的秘密，这一切都会像粉末一样，消失在风里。
　　“什么？存储卡又被人偷了？”第二天，在知道事情的时候，苏明明假装惊讶地睁大眼睛，“怎么回事？办公室不是上锁了吗？怎么又被人偷了？”
　　“就是啊！”夏浅光也不满地说道，“里面的东西都没有了，小偷也还回来了，为什么还要偷走？我一定要找到小偷！”
　　“浅光，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告诉我，我一定会尽力帮你的。”苏明明语气有些虚伪，但这并不影响事情的顺利发展。只要存储卡消失，一切都会消失。她本不想还回来，但是想到夏浅光那天蹲下身哭的模样，就动了恻隐之心。但是想到存储卡上的指纹还没有来得及擦掉，就只好再次冒险把它偷回来。
　　“对了，圣诞舞会你要穿什么？”
　　苏明明想了想：“就穿上次万圣节的衣服吧，我最近也没钱了，你呢？”
　　“也穿上次的巫婆装。”夏浅光上扬嘴角。

　　7
　　圣诞节那天，大家都穿着奇怪的衣服参加学校的化妆舞会。夏浅光在篮球场找到了陆洋，拉着他往教室里走。
　　“什么？你准备告诉老师我们之间的事情？”陆洋对于她的决定表示不可置信。
　　“对，我相信很多人都知道了，反正我们就快毕业了，再说，我们在一起并没有影响学习，如果老师不同意的话，那我们就分开半年，好好准备高考，然后再在一起也好。”
　　“好。”陆洋笑笑说，“我同意，反正我们的时间还多。”
　　两人结伴走到教室里，大家都在等待今天的晚会主持夏浅光准备小游戏。夏浅光走上台，清清嗓子说道：“今天我们玩一个游戏，每个人在我这里抽一张字条，然后根据字条的提示猜出地点，然后在相应的地点找到属于你们的礼物。”
　　苏明明抽到了字条，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都没有看出什么头绪来。
　　夏浅光走过去，神秘地笑笑说：“看在我们是好朋友的份儿上，我给你开后门吧。”说罢，夏浅光拉着苏明明的手往花园走。走到第三课白杨树下的时候，蹲下身拿出小铲子铲土。
　　最后，苏明明在泥土里发现了一个精美的小盒子。
　　“打开看看吧，我特别给你准备的礼物。”苏明明惊喜的表情在打开盒子的那一瞬间彻底变成了恐慌，下一秒她甩出了手中的盒子，摇着头说：“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你什么？”夏浅光笑得无懈可击，慢慢地走近苏明明。
　　“不是……”苏明明摇摇头，“我不喜欢这个礼物，我谢谢你的好意。”夏浅光哦了一声，低下身捡起地上的存储卡，灯光将夏浅光的脸照射得分外诡异，尔后夏浅光开口道：“存储卡，是你偷的吧？”
　　“什么？”
　　“那天放在老师办公室的卡是假的，真的，在这里。”夏浅光晃晃手中的卡，“要是你乐意收下，也许你的秘密我们就会永远保存，可是你自己心虚了。”
　　没有等到苏明明的回答，夏浅光继续说：“第一次偷卡的也是你，还回来的是你，第二次偷卡的也是你。万圣节上，我本来和陆洋说好了，如果你说出我们早恋的事情，我就让他把线放在你手里，可是那天陆洋不在，而你的手中莫名其妙地多出一根线，答案很明显，这根线不是任何人给你的，而是你自己的。你在听到我说的游戏规则之后，就想到了好办法，你故意摇着头不说话，又故意扯下了自己衣服上的线，假装出你魔法灵验的样子，冲出教室，甚至，轻微摔伤也是你故意的。”
　　苏明明颤抖着肩膀：“你胡说！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想让我看到愧疚，因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低头看看身上的礼服，是不是少了一根线条呢？”苏明明低下头，在看到破损的衣服时目光如同死灰一般。
　　“你有办公室的钥匙？”
　　“偷偷配的……”
　　随后她重重地跪在地上：“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偷试卷答案的……”她哭了起来，“我只是最近压力很大，生怕考不到第一，才会去老师办公室偷试卷答案，可是没想到那天你的照相机没有关掉电源，我怕你拍到了我偷答案的场景才会偷存储卡。我本来以为我给你塞了一千块钱你会饶过我，可是你却把它交给了老师，我以为你知道了我的一切，所以我准备保守秘密，才把钱给老师的，可是后来才直到，卡不在你这里，你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只好去偷卡。我把卡里的东西看都没看全删掉了，却在看到你哭的时候不忍心了，所以我把卡还回去了，可是你说你一定不会放过偷卡的人，我想到我并没有擦掉指纹，所以只好铤而走险第二次去偷卡。”
　　“等等！”夏浅光突然大叫起来。“你是说你偷了试卷答案？我以为你知道了我和陆洋的事情故意把钱塞给我想栽赃我偷了你的钱，因为我以前总是不屑你的学习成绩，故意在背后中伤你，所以你想报仇。我只是羡慕你，嫉妒你！我真的不知道你偷了试卷的答案！”
　　“我知道你不知道。可是那卡里有真相。”
　　“哪有什么真相！”夏浅光都快急哭了，“我的相机在你进来之前就因为没电关机了，而且那段视频在我的另外一张卡里，陆洋看着是没用的视频就直接删掉了！也就是说，你在陆洋删掉了视频之后看到了我的相机，你猜想那个视频可能在老师那里，所以才去偷卡的？”
　　苏明明愣在原地，随后点点头。“苏明明你怎么这么傻啊！”
　　苏明明双手捂住眼睛，终于嚎啕大哭了起来。
　　班主任从白杨树后走出来：“苏明明，你这样是要被开除的。”
　　“我知道，老师，你处罚我吧。”
　　“傻孩子。”班主任走上前去，蹲下身轻轻将苏明明抱在怀里，“你要是像夏浅光一样，早点向我承认错误多好，现在我想帮你都没有办法帮你了。”
　　“是我的错老师，我情愿接受惩罚。”
　　夏浅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师我求求你，别让苏明明受处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最后，苏明明还是因为偷试卷答案被开除。
　　离开的前一天，苏明明送给了夏浅光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午后的夏浅光坐在床边，塞着耳机笑得绝美。
　　照片的后面写了一句话——
　　你一直都不知道，我觉得你很美，我羡慕你，嫉妒你，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你在我心里很美，就像一朵盛开的花。
　　一朵盛开的花。
　　夏浅光趴在陆洋的肩膀上大哭起来。
　　而此时此刻，走在另一个城市的少女也抬头看着碧蓝的天空，低下头地面上也盛开了一朵水色的莲花。
　　滴答一声。

　　8
　　她们之间的纠葛，只是因为一句——
　　“不好了！我昨天把相机放在老师办公室了！天哪！我视频功能还没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