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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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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絮,大人们都叫我阿絮。”
南芜正在找一条路,不时挥手拂开垂落到眼前的藤蔓,恰逢日落,夕阳敛尽最后一抹余晖,大地逐渐陷入黑暗。
玉扣,也就是阿絮,正漂浮在南芜面前,嘀嘀咕咕地,说些关于自己的小话,他说得起劲,浑身散发出淡淡的光晕,勉强照亮前方三寸天地。
“这是夜游神教我的浮光术!”阿絮扭着身子,炫耀般地轻晃穗带,像一只发光的小水母,时不时地抽开向光而来的飞虫。
他隐隐感觉到南芜的纵容,尤其当他说话的时候,南芜总是不自觉地放软眼神,尽管她很少回应。
“夜游神能召出两个拳头大的光团,放在风灯里,提着走可气派了!等我长大些,就能放更亮的光,到时候就能照一尺地啦~”
南芜手上动作一顿,不知是该告诉他浮光术并不是让自己发光,还是告诉他六百年都不曾长大,以后也怕是艰难。
总觉得孩子会哭。
蓦的,南芜眼前出现一条小道,蛇一般蜿蜒而过。
她向路边飘去,抬手掐算好时间,再将阿絮捞回挂在腰间,拍了拍他:“从现在起,不许说话。”
阿絮很乖,立马收起光芒,安安静静做一块玉扣。
时间刚刚好,一辆马车飞驰而来,它出现地突然,急速略过这片森林,在尽头处又消失不见。
与之不见的还有路边的虚幻人影。
不多时,小路也完全消失,就像它从未存在。
南芜是被疼醒的,后脑仿佛破了个洞,血液浸透了襦裙,湿湿的贴在后背,异常黏腻。抖着手为自己划了道止血符,勉强保住自己不提前去见阎罗后,她用力敲打马车壁。
不多时,马车停了下来,外面的人没有贸然进入,只低声问道:“主子有何吩咐?”
是个男人,嗓音清澈。
南芜撑着坐了起来,扯了一块儿软垫靠着,从袖中掏出药丸吞下,这才开口说道:“你并未见过我,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这具身体身份特殊,各方人马暗中窥探,以后怕是会引起无尽祸端,外面的人只是临危受命送她一程,无需卷入。
外边并无回话,只听突然一道鞭声,马车动了起来,南芜知晓了他的选择。
“不必担心追兵,此界已是千里之外,找个地方住下吧。”
“是,主子。”
“以后唤我南芜,不必尊称。”
“...是。”
或许是他们出现的地方太过偏僻,一路上并没有找到村庄,倒是寻到一处孤庙,只能在此歇脚。
马车门被打开,青年人的身影照应进车厢,他垂手站立一旁,安安静静,像一个妥帖的影子。
这是他惯常做的样子,无召不应,哪怕车厢里传出浓烈的血腥味儿。
他等着里面的人出来,却听到一阵磕碰声,是玉吧,他想,接着是轻摔在靠座上的声音,不重,不一会儿,便听里面女声说道:“过来扶我一把。”
他往前,朝马车里伸进一只手,立即,一只冰凉的纤细手掌递了过来,搭在他手腕。
真的很凉,像是...一具尸体。
即使这样想着,他也未动一毫,沉稳地使着力道将人带出马车,低眉垂眼,不曾乱看。
南芜晕晕沉沉地下了马车,虽然她能愈合伤口,但大量失血还是让她头昏脑涨,体力不支。勉力抬眼看了看眼前这座孤庙,从袖中掏出一张符咒,交给身边的人:“收好,不要离身。”
那人接过,并不多问,随之将符咒塞入衣襟。
“扶我进去。”
这是一座孤庙,方圆百里,没有房屋,无人居住,只有它屹立在广袤的土地上,像是一个佝偻的老人,孤寂地蜷缩在一处,与时间沉默。
凛冽的寒风嚎叫着,穿过残缺的墙壁,发出诡异的呜咽声。
如今,里面亮起堆火,火苗跳跃,像是天地间的一盏残灯。
屋内,火堆旁蹲着一个男人,年纪不大,只是脸有些瘦削,他执着木棍,低头将火挑得更旺些,火焰上方悬着一口吊锅,正咕嘟咕嘟地吐着热气。
原本应该什么都没有,最多只能拆了庙里的旧桌椅生个火取暖。
在两人进了孤庙后,南芜寻了块略平整的地儿盘腿坐下。
“叫什么?”
男人只思考一瞬,回答道:“十六。”
南芜听着这明显随口胡诌的名字,扯了扯嘴角。心想,还挺上道,便直接让他去马车取东西:“马车上有我之前准备的东西,都拿进来吧。”
十六听话地去了,登上马车,打开座下暗箱,从里往外掏。
两件绒绒的大氅,光摸着就知道极御寒;两张厚褥被,可以垫在身下,隔绝地表寒气;一盒糕点,一包干肉,一小布袋稻米,两个瓷碗,两把勺,一口吊锅。
看着这些物件儿,都是现如今最需要的,十六也不去想怎么带的这样精确,他人瘦力气大,只留下一床被褥,一次便将所有东西带进庙里。随后又出来,将车卸下,将马儿安置到避风角落,又给了它两个果子吃,这是刚刚南芜从袖子里掏出来的,枣儿一样大小,马儿吃了竟直接侧躺下,睡了过去。
十六将被褥覆盖在马身上,摸了摸它的脖子,转身回到庙中。
说是庙,其实也就一间房的大小,中间供着一尊神像,神像破败,残缺不全,看不出是哪尊神君,供案上的香炉空空如也,想必至少几十年间都未有人供奉。
此时,两人在火堆旁左右而分。
南芜披着大氅,坐在被褥上,闭目调息。
十六披着大氅,蹲在火堆边,煮粥。
这才有了之前的那幕。
米汤沸腾,与之一起煮的肉干吸满了水分,散发出浓烈的香气,十六揭开锅盖,将熬得浓稠的肉粥倒入瓷碗,先端给南芜。
南芜睁开眼,看了看端到眼前的粥,她抬头又去看十六,他身量不是很高,偏瘦,头发一丝不苟高高地束着,颜色却有些黄,脸色也不是很好,苍白,唇上没有血色,眉眼倒是英气十足,眼神格外清澈。
十六感觉到她盯着自己,也不说话,只将手中的粥递了上去,示意她吃饭。南芜伸手接过,碗底细心地垫了块儿布料,并不叫她烫着。看十六又坐回去,捧起碗慢慢地喝粥,脸上不漏情绪,眼睛却蓦地亮起来。
南芜心里发笑,还是个小崽子呢,却装着大人。
待两人都吃饱喝足,十六收拾好了锅碗,便去门口,直着脊背坐在门槛上,像是要守夜。
南芜经过调息,催动身体将复气丸完全吸收,腹中又饱含食物,这才让她有活过来的感觉,她看着十六单薄的背影,问道:“你知道《玉都星经》吗?”
十六听到女人问话,站起转过身,回话道:“奴只听说过,是崇祁国玄宗的秘宝。”
“不必站着,坐过来。”南芜一指身旁,又接着问,“既是他国一宗秘宝,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十六听话,过去撩袍而坐,双手置于膝上,认真回答:“以前是不知道的,崇祁玄宗这个名字,也是十日前突然出现的,好像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知道了它的存在,还有一个传说。”
他顿了顿,第一次抬头看向南芜,抿着唇,似乎在等她询问。
南芜正往火堆上加柴,取一根较长的,捅了捅,将空气送进去,虚弱的火焰立马又膨胀起来,源源不断散发着热意。
然后漫不经心,配合地问道:“什么传说?”
“《玉都星经》预言,崇祁开元帝君将于朔月伊始复生人间,携千万阴军屠戮天下众生,直至人世消亡,天地合而为一。”十六的声音不大,夹杂着木柴燃烧的“哔啵”声,与屋外呼嚎的风声,南芜却听得异常清晰。
心脏猛地一顿,南芜居然荒唐地以为她耳朵出了问题,语气不禁带上了情绪:“屠戮众生?”
十六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失态,平静地给予肯定:“确实,屠戮众生。”
“今日是?”南芜眼皮直跳,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