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殇》西门尧儿

1、序章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云竞秀一身月白长衫，伫立在漫天飘雪之下，一片银白之中，轻吟，轻叹。他伸手接住一片煞洁无瑕的雪花，眼见它霎时融化。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雪花尚且如此，人又情何以堪？

　　只是偶然间的缁尘京国，乌衣门第，也是有的人来选择的么？说是琼楼寂寞，误来人世，却怎生偏偏又托生在了这帝王之家？命也！

　　春雪无声春寒重，这一场雪下得如此不合时令。云竞秀看着庭院中，他人的足迹均已隐去无痕，终于弹了弹衣上积雪，转身走回大殿。迈步时，方觉双腿，已然麻木。他跪坐下来，将手覆在面前的睡鸭小熏炉上方烘暖。睡鸭背上升腾出的袅袅烟气映着云竞秀白皙秀美的脸庞，此时更多了些虚无缥缈的韵味。只见他闭目凝神，天地间便一片沉静，只余那殿内僧侣们嘤嘤诵经的声音低低的回荡，使得人心澄澈的仿佛易骨洗髓一般。

　　殿外，官道，风雪中。

　　赫连玉已策马奔走了两个时辰，马倦人乏之际，遥见前方有一座孤庙。他催马前驰，行至门前阶下，勒缰抬头，但见门额牌匾之上“东林寺”三个金灿灿的大字。

　　赫连玉心中不由一喜，在这样艰难的一番奔波劳碌之后，还有什么比一处遮风避雪的所在更值得人欣喜的呢？纵然只是过客，也会在这短暂的停留中体会到难得的融冰化雪的温暖。所谓人生，岂非也正是这样的随性而走，各站停靠？

　　他将坐骑系在石阶下的一棵树上，自己便拾级而上，却在庙门处被两个侍卫模样的汉子拦了下来。其中一个汉子冷冷道：“这东林寺已被我家少爷包了，公子还是另觅他处吧！”一句话说得赫连玉一愣。听说过包酒楼包客栈的，倒是头一回听说还有包寺庙的。赫连玉抬手搔头，正想好言求那汉子借一处地方容他休息片刻，然而未及开口，便听见寺内殿中一人道：“让他进来吧。”那声音温润如玉，引得赫连玉不由抬头向殿内望去，正见到那跪坐在熏炉边闭目暖手的云竞秀，确实烟雾缭绕，欲神欲仙。

　　门口那汉子向殿内瞄了一眼，应了句：“是。”便放下了挡在赫连玉面前的手。赫连玉也不客气，一溜小跑就进了正殿，朝着云竞秀微施一礼后便寻到另一只熏炉边坐定。突如其来的温暖从指间袭遍全身，反倒让他打了个寒颤。

　　云竞秀缓缓睁开双眼，斜睨赫连玉，见他也正看向自己，便摆了摆手，召他过来。待赫连玉在自己面前坐下，云竞秀开口道：“春雪寒重，公子这么急是要赶去何处？”

　　赫连玉也没多想，随口答道：“奉召入京。”

　　“哦？”云竞秀挑眉道，“奉召？”

　　“正是。”

　　“敢问公子贵姓？”

　　“鄙姓赫连。”

　　云竞秀闻言气息一窒，目中闪动一丝难测的光芒，随后兀自低语道：“想不到勤王之师只此一人，竟还让我无意间撞到。”然而此时的赫连玉正望着暖手的睡鸭小熏炉发呆，对云竞秀轻声说出的那句话并未在意。

　　许久，云竞秀道：“此去京师恐怕凶险万分，公子要小心些为好。”

　　赫连玉不解道：“公子此话何解？”

　　云竞秀悠然道：“秦王和晋王联合而成的谋逆之师，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此言一出惊得赫连玉险些烫了手：“公子你……”

　　云竞秀扬眉笑道：“赫连公子丰诏勤王，竟然不认识主帅，当真有趣。”

　　赫连玉闻言又是一惊，忙道：“莫非公子是……”

　　“你真是有眼无珠，这位正是当朝太子靖王之子，皇长孙云竞秀殿下！”旁边一名侍婢忍不住截口道，却换来云竞秀的一通白眼。见赫连玉一脸的惶惑不知所措，云竞秀不由轻笑，戏谑着道：“不知赫连公子觉得小王怎样？”

　　赫连玉毫无准备的被问得一愣，随即眼珠一转，答了句：“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听到赫连玉莫名其妙的回答，云竞秀哭笑不得，道：“公子乱说些什么，小王是问公子对小王出任主帅是什么看法！”

　　赫连玉摆了乌龙，犹自窘迫，脸红搔首，哑然无语。此时却见云竞秀已站起弹衣，将一件裘领披风披在身上，接着道：“公子不用现在回答，来日方长，小王到底如何，待战场之上，便见分晓！”话音未落，人已至殿外。

　　赫连玉侧身目送云竞秀被一干随从簇拥着走远，眉尖不由微蹙。他感觉得到，这位小王爷，皇长孙，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远处，云竞秀骑着一匹雪白的良驹，身形飘摇着自言自语道：“今日之行，触目见琳琅珠玉，哈哈哈哈！”

　　赫连玉，很快，我们就会再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