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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你竟然炸我曾经的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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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落叁气喘吁吁,从天台回到屋子里——她把背包藏到了楼顶。
她像以前一样在厨房准备好晚上的伙食,扣在锅里。
坐在沙发上,她茫然的看着远处的建筑。一个尖顶的塔楼比太阳还要高,是秉祥大厦。
面前的落地窗就像一个画布,窗外落日的颜色晕在她的脸颊。
她把图纸展开,手按着图纸的两边,努力把计划想得更仔细。
邵年野清楚她不会按照计划杀死杨劳尔。他们手中肯定还握有手枪,甚至是复制的发射器。她身上的这个批次的炸弹效果不稳定,只有贴近才能万无一失,邵年野不会轻举妄动。
“……信号恢复之后我不能靠近再杨劳尔。”张落叁自言自语。
张落叁端详着那个怀表,金色的金属壳有些老旧,侧面掉漆了,背面还有不少划痕。只要她将这个发条向右转动两圈,就可以引爆身上的炸弹。
她将怀表塞到暗格里,与手枪放在一块。
张落叁站在客厅将拼图的最后一角完成,心乱如麻。她想给杨劳尔留一封信,又怕杨劳尔会恨自己。最后,她还是在柜子里翻找一阵,翻出一沓陈旧的稿纸。她忍不住发笑,来杨成沪的时候不舍得扔,竟然放到现在。
这是她给杨劳尔的最后一封信,她要把说不出口的话都写进去,把这些稿纸都用完。但是又想到她一声不吭地走掉,想到杨劳尔总有一天会知道她参与过刺杀她的行动,那她还不把信撕得粉碎。
她还是在纸上用铅笔一笔一划的写道:致我最亲爱的杨劳尔……
她很久都没有用笔,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
视频里两个主播吵吵闹闹的声音贴着地毯,绕着客厅中心的钢琴,充满房间的每个角落,就好像她不是一个人呆在空旷的房子里。
她右手搭在左手手背上,摸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蜷在松软的沙发上。
玄关传来一阵声响,一会儿有个人亲吻她的脸,是杨劳尔回来了。
张落叁撑起拐杖,把盒子的包装拆掉,露出一个挂满糖霜的巧克力雪山蛋糕。
杨劳尔笑盈盈地说:“明天有个酒会,一起去吧。”
夜幕降临,她们并排着躺在沙发上,张落叁的嘴唇被杨劳尔一轻一重地咬着。张落叁的长发湿漉漉的搭在杨劳尔肩,她感受着杨劳尔上下起伏的胸口,炽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她闻到杨劳尔身上甜腻的香气,那些酸臭的男人与她根本无法相比。杨劳尔舔着她残缺的手,把她那条没有知觉的小腿搭在自己身上,让她既痛苦又兴奋。杨劳尔实在是太懂她的身体了,只要她稍稍一松懈,就会沉浸在她营造的温暖中。如果不是窗外不时传来的枪声,这个夜晚就如同之前在老楼时许许多多的夜晚一样开心。
当她精疲力尽结束的时候,她在杨劳尔怀里,闭上眼回抱着杨劳尔,听得到杨劳尔的心跳。
若有若无的炮击声和呼喊也许是她的幻觉,也许是真的,它们全都在不停地催促她快点处理掉这场战争的帮凶,但这个相伴十年的人,对于张落叁来说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杨劳尔的手机屏幕亮了,张落叁瞥了一眼,只看到屏保上她们的合照。
外面似乎没有声响了。
杨劳尔用毯子包住张落叁,自己披着衣服走到落地窗边。她手上快速敲着屏幕,回复信息。
张落叁皱着眉头,她猜杨劳尔正在回复杨成沪基地的最高指挥官——杨劳尔的二哥。
她也打开手机,看到来自中立基地的新闻报道。
“达克妮克基地目前采取绥靖政策。”
“杨成沪军队在海塘沪控2区建立阿波哦族难民生活区。”
“杨成沪军队屠杀海塘独立12区军民约一万人,该区区域官已于2日前离开海塘。”
第一次内战结束,张落叁从战场回到破败的12区,在老楼旁边的垃圾桶边捡到破衣烂衫正翻垃圾吃的杨劳尔。此后六年,12区是她们的家。
张落叁瞪着杨劳尔魔鬼一样的背影,愤怒和恐惧一瞬间涌上她的心头。
这个人正亲手将12区毁掉。
杨劳尔安排好她的事,顺手摁下窗帘按钮,缓慢合上的窗帘就像一个幕布,房间和外面变成了两个世界。
“是你,你下达的命令是吗?”张落叁疑惑的语气在这句话结束的时候变得冷冰冰的。
她的左手在沙发缝里摸到那根镶银边的口红,是昨天晚上塞进去的,她的手松开又抓住。
“应该让新闻晚点出来了,免得你这时候看到。”杨劳尔看着怒目而视的张落叁。“我在那里住的时候就想这样。那又脏又乱,多恶心啊。”
肉店的老板有一个爱笑的小女儿。蔬菜摊的摊主曾送来两个苹果。杂货铺小工早早辍学,但算数很好。隔壁阿姨打扫屋子的时候总是连带着拖干净走廊。面包、陶瓷盆、小鹿挂毯、架着长凳的磨刀匠。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安定生活,这样珍贵。
张落叁猛地向杨劳尔扑去,掐住了她的脖子,杨劳尔的话被封在嗓子眼里。张落叁的残手抵着杨劳尔的脖子,另一只手紧紧压在上面。杨劳尔碰倒了拼图的支架,轰隆一声,一万两千块拼图全都散在地上。
“你怎么能这样做!”她要很用力,又不敢真的用力。
杨劳尔的脸被憋得青紫,抓着她的手剧烈的挣扎起来,胳膊伤口被撕裂,又流出血来。
张落叁红了眼圈,脑海中却渐渐浮现出一个倒在书架边上的男人,血把散乱的书浸红。宽大的脊背摸起来像冰箱里的鸭子一样冰凉。警察把男人的尸体翻过来,像翻动一条死鱼,那双空洞的眼睛凝视着她。
是她的父亲,是她第一次见到尸体。
“你怎么能……”张落叁喃喃的说,眼泪掉在杨劳尔的睫毛上。
杨劳尔的手软软地附在张落叁的手上,不再挣扎了,只是直直的看着天花板。张落叁松开了她,转过脸去了。
杨劳尔仰面躺在地板上,咳嗽着,缓了一会,嘴角露出得意的笑。
她像小狗一样,用下巴蹭了蹭张落叁,试探着说:“对不起嘛。”
“刚才只是开个玩笑,不是我的命令,我只是管着对外事务部。”杨劳尔试图把拼图挪回原位,但是已经散得太厉害,难以归位。
张落叁的肩微弱的抖动,右边大腿的肌肉没来由的一阵刺痛,像小针扎着,她的手忍不住抓着毯子。
杨劳尔从地板上坐起来。她以为张落叁又关节胀痛,将张落叁的小腿放在自己腿上仔细揉着,用搓热的手捂住她的膝盖。
“你大腿上有一块硬硬的很多年了,让我的医生来看看,好不好?”杨劳尔哄着她。
“算了。”张落叁想查看杨劳尔的脖颈,被杨劳尔避开了。
看到杨劳尔下意识后退的样子,张落叁的心被狠狠地揪痛。“刚才弄疼你了。”
“掐的好痛。”杨劳尔还在对着她说着撒娇的话。
张落叁感到愧疚,她刚才差点杀死杨劳尔。
杨劳尔却很开心,她说:“我的下属调查之前刺杀的事,说你有参与,不过我把调查终止了。”她的声音好像是押对了筹码,“因为你确实不会杀我,嘻嘻。”
张落叁没办法接这话,只说:“去睡吧。”
她伸手够到了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催促杨劳尔:“回床上睡。”
她把药和绷带找出来,帮杨劳尔包扎胳膊。
杨劳尔将头发别在耳后,把她手里的那杯水喝尽了。“在沙发上睡,我要离你近一些。”
沙发和老楼的床一样大小,她们都要挤一挤才能躺下。
“我刚见你那会还能睡这样的床,后来太挤了。”张落叁侧过身,给杨劳尔留出一些空间。
“不挤啊,很好。”杨劳尔也侧过身,她摸着张落叁的腹部、胳膊、手腕、后背……这些布满疤痕的地方,有的已经摸起来和寻常皮肤没什么不同,只有颜色差些许差别。
她说:“我小的时候,妈妈总说她从前住在一个好看的大房子里,有佣人和数不清的面包。如果不是因为父亲,她可以过这样的生活到老。”
“我也想住大房子,但最好是自己住,这样妈妈打不到我。那些男人走了之后她总是打我很痛。”她牵着张落叁黝黑又粗糙的手,白皙的手指轻轻地划着她的手心。
“你看现在,我和你一起住在大房子里,你是最爱我的人。你喜欢江,我们就住在江边上。你想住得高一点,我们就住高楼。”
如果不是她手握得那么紧,张落叁真的会觉得这段话极尽温柔。
一年前,杨劳尔与她的二哥成功软禁了他们的父亲和大哥。任命最高指挥官的公文发布的前夕,她用小腿挡住了刺向杨劳尔的刀,杨劳尔受了惊吓,此后愈发多疑和焦躁,必须要贴着张落叁才能入睡。
不久之后的一天,杨劳尔很晚回来,让张落叁挑选第二天参加她父亲和大哥葬礼的衣服。
狠毒奸诈,挣扎彷徨,善良脆弱。杨劳尔在争夺的过程中变得锋利。
张落叁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她的后颈上有一条狰狞的疤痕。杨劳尔的手搭在她腰上,把头抵在她的颈窝上。
“你不能走,我只有你了。”她紧紧搂着张落叁。
“真的,不会太久。到时候我们去中立基地。”
张落叁背靠着她,拍她的手背,故作轻松的说:“等过一段时间我会回来的。”
幸亏档案破坏了,她可以去其他中立基地,帮助同胞离开那片水深火热的地方,要过平静的日子。她的志向没有变。
杨劳尔却勒得她生疼。“为什么一定要扔下我?”
“听着,”张落叁拨开杨劳尔的手腕,“只要我走了,以你的小心,我们两个人都能活下来。”
张落叁摸着自己的腿。炸弹与骨头贴在一起,与肌肉长在一起,如果没有很仔细的摸都难以察觉。杨劳尔要是知道她大腿上的“肿块”就是炸药,会屠尽独立区。
“不行,你走了我活不下来。”杨劳尔把她抱得死紧。